第574章 血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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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出來,祁曜君愣了一下,隨後笑出聲。
“好,我換。”
住持無奈,“都不問問為誰換,如何換嗎?”
“都沒關係,她能如願便好。”
祁曜君抬起手,他撩開袖子,上麵都是大大小小的刀痕。
他的手在上麵撫過,眉眼卻溫柔得很。
“今日若不是您告訴我她還在,我這條命已經沒有了。所以,怎麽樣都沒關係。”
“那,隨我來吧。”
住持拿出一方畫滿萬字紋的黃布,鋪於桌麵,最後跟他確認:
“換命需留血契,折你之壽,為他人續命,以您如今的氣運,在不引起此世動蕩的前提下,最多可換五年,您願換幾……”
“最多?才五年?”他皺起眉。
至親緣淺,浮生夢短。
季家所有人都對她很好,她也很在乎他們,不管這個至親指的是誰,他都必須盡可能讓對方活得久一點。
五年,還是有點短了。
住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以為續命是什麽?簡單的加減術數嗎?老衲就這點能耐,看不上就別續了!”
眼看住持真有點生氣了,祁曜君連忙舉手投降,“好好好,我錯了,五年就五年。”
“你……”
住持麵色複雜,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罷了,死孩子勸不動,多勸兩句指不定跟他急。
他終究沒再說什麽,下一秒卻用燭台劃破自己的手腕,在祁曜君驚詫的目光中,蘸了血在黃布上寫字。
血契的文字古老而繁複,祁曜君居然看不懂。
直到住持寫完,麵色已然十分蒼白。
他將燭台遞給祁曜君,指了指黃巾的最後,“需留下陛下姓名。”
祁曜君點點頭,沒有任何猶豫地接過燭台,在本就滿是傷痕的手腕上再添一道新傷。
鮮紅的祁曜君三個大字留在末尾。
“這便成了嗎?”
住持笑了笑,“成了。”
祁曜君望著那張黃巾,沒忍住又問:
“我再跟您確認一次,這是她最後的遺憾了吧?隻要將之消解,她此生,再無憾。”
“阿彌陀佛,”住持念了一聲佛號,“是,最後關頭會由言靈將血契帶到。”
祁曜君眉頭微鬆,起身再次衝住持行禮,“多謝住持。”
住持虛弱地朝他笑了笑,“去吧。”
所以哪兒有什麽道法罰惡,佛法賞善?功德是在死後才能計算的東西,是下一世輪回的保障,怎麽可能有人活在世上就開始預支功德?
邏輯關係也反了,不是季書棋之前積攢了善緣讓他擁有了所謂福報,而是作為異界來客,他本就受到小世界的排斥,若是不做善事,他早就被強行剔除這個世界。
天外之人不受此世庇護,他能得以續命,不過是祁曜君作為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擁有絕對的世界主導權,他肯接納季書棋,用自己的命為季書棋續命,在不損傷小世界的前提下,天道自然不予幹涉。
無常的過錯,讓季月歡擁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季書棋的功德,讓他可以和判官談判,為她挑選新的人生,並且讓自己也參與其中。
至於季月歡的功德……
在此處唯一的作用大概是,得到了住持的認可,令住持心生不忍,願意為她逆天而行。
住持是得道高僧,本該是百歲高壽,怎麽可能這麽早就坐化呢?
強行為他人續命的反噬罷了。
即便祁曜君是自願,可若是他不說,就不存在這份自願。
天意不可違,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住持願意逆天而行,又真的隻是單純的不忍麽?
言靈知道不是的。
明月複位,恩澤哺饋,國之昌極,日月同輝。
當住持算到這份國運的時候,就注定了他必須伸以援手。
帝心已動,紅鸞星劫,她若不能如願,帝王不得釋懷。
換句話說,她已經與整個大曜的國運緊密聯係。
她的出現,會帶領大曜走向一個空前絕後的盛世。為了大曜的未來,住持也無法袖手。
所以住持的犧牲,不過是用違逆天意的方式,最後為自己積累巨大的功德。
善因成就善果,善果導向善因。
都說有因必有果,可誰規定這世間必須因在前,果在後?因和果分明是緊緊纏繞一股螺旋線,在命運這條路上奔湧向前。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於祁曜君都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先前季書棋暈倒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起來。
如果不是季書棋說起給了他一支簽的小姑娘,祁曜君這才想起言靈,進而回憶起那天的事情。
“你倒是會卡著時間點,怎麽不再來晚點呢?”
祁曜君的語氣難免責怪,言靈但凡早點來,都不至於叫她掉那麽多的淚。
言靈大呼冤枉:
“哪裏是我不願早點來,我這已經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了!您以為續命那麽容易呢?我可是跑了好多地方才把東西集齊!還要把那份血契帶去幾個大寺吸收香火,找得道高僧誦經,以上達天聽,丹藥更是昨天才煉成,我已經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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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曜君沉默了一會兒,朝她頷首時語氣多了幾分誠懇,“辛苦了。”
言靈一愣,隨後咧嘴,“確實辛苦,所以以後能不能別讓禦膳房老防著我?”
祁曜君:“……”
言靈這姑娘唯愛大雞腿,每次去禦膳房都能順走好幾隻,關鍵各宮份例都是定數,每次給她順走之後禦膳房都是一陣兵荒馬亂。
他避而不答,隻問:
“那份血契?”
這畢竟是一份明晃晃的證據,祁曜君總有些不安心。
言靈神色微斂,搖了搖頭,“季大人先前服下的丹藥,就是那份血契煉化而成,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得知此事。”
祁曜君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
頓了頓,他又看向言靈,“真的,最多隻能五年?”
言靈翻了個白眼,“陛下誒,你搞清楚,你要續的不是尋常人的命,那是天外之人的命!他本就於此世所不容,若是你為他犧牲太多,氣運不足以維持此世安穩,他會受法則懲戒的,莫說續命,他會死得比誰都痛苦。”
祁曜君抿了抿唇,略有遺憾地歎氣,“好吧。”
言靈已經不想說話了。
這人連自己能活多少歲都不知道,就惦記著給人換命,他想換多少?十年?二十年?他有那麽多命來換嗎?叫他一句萬歲,自己還當真了是吧?
正腹誹間,又聽祁曜君問她:
“還走嗎?”
言靈搖頭,“不走了,如今兩個師父都沒啦,我隻能賴著主子了。”
祁曜君輕笑一聲,“賴著吧,她會很歡迎的。”
言靈也笑,“我也覺得,畢竟我可是咱們十個人裏最討喜的。”
“得了吧你。”
祁曜君瞟了她一眼,“真話被你說出來沒人信,假話又讓人聽著格外真,一天到晚胡說八道沒個正形。”
就她先前說的什麽陰司什麽佛法,他差點都信了。
“這不是很好嗎?假作真時真亦假,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否則您想要瞞過主子可不容易。”
這也是住持把這件事交給言靈的主要原因。
隻有她最合適。
同時兼具道家與佛家的傳承,有些話隻有從她嘴裏說出來,才有可信度。
“辛苦了。”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這算什麽辛苦?動動嘴皮子,跑跑腿罷了,”言靈輕笑,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辛苦的,另有其人。”
祁曜君沒接這話。
而言靈已然甩著拂塵晃晃悠悠走遠。
“明月複位,恩澤哺饋,國之昌極,日月同輝。陛下,切記,切記啊。”
祁曜君立在原地,沉吟良久。
季書棋沒有在宮中久待,畢竟心裏記掛著妻子,在確定身體沒什麽大礙之後,便告辭離開。
季月歡回到未央宮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態已經大不一樣,那雙眼睛明亮而有神,那裏頭經年化不開的濃霧,在這一天徹底消散。
祁曜君看著她明媚生動的眉眼,也忍不住為她高興。
隻是……
“歡歡,”他握住蹦蹦跳跳的季月歡的肩膀,“他想讓你出宮,你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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