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華在藥研所後院種木蝴蝶那天，我正對著顯微鏡比對南胤藥方。鋁飯盒突然從身後遞來，掀開是碧玉色的荷葉粥，混著三年陳當歸的苦香。
    "葉醫生再熬通宵，"他倚著標本櫃剝糖紙，腕間修複師工牌晃過金芒，"我可要往你保溫杯裏放黃連了。"
    我舀著粥挑眉："李顧問的醫保卡還在我辦公室。"他低笑時睫毛在晨光裏顫動，像極了當年蓮花樓簷角懸的銅鈴。
    市博物館的中醫藥特展籌備期，李蓮華總在閉館後溜進庫房。監控鏡頭記錄著他用竹鑷修補古籍殘頁，卻拍不到他偷偷往我辦公桌抽屜塞糖漬木蝴蝶。
    直到立冬那日，我在展櫃角落發現個鎏金藥鈴。標簽卡寫著「現代仿製品」，內壁卻刻著極小的「相夷」二字。轉身撞見他拎著保溫壺假裝看展，耳尖通紅地解釋："修複室多出來的邊角料…"
    海市醫大論壇炸鍋那晚，全因李顧問客串了我的《古代毒理》公開課。他捏著粉筆畫碧茶毒脈象圖，袖口滑出的紅繩纏著少師劍殘片。
    "此毒解法有三，"他在黑板寫下遒勁毛筆字，"上策聖女淚，中策忘川花…"前排女生舉手打斷："下策呢？"
    後排突然傳來方多病的吆喝："下策當然是嫁個會揚州慢的！"滿堂哄笑中，李蓮華將陳皮糖拋進我掌心："這位同學，下課留堂。"
    我們的小公寓朝南飄窗擺滿陶土藥盅。李蓮華晨起總要先給那盆木蝴蝶彈段《揚州慢》，說是助長藥性。某個宿雨初晴的周末，我發現他偷偷往花盆埋劍穗流蘇。
    "少師劍的殘件，"他從背後環住我，下巴擱在肩窩，"當草木灰正合適。"
    蒸藥鍋咕嘟冒著當歸香，他指尖在我掌心寫藥方。陽光穿過青瓷藥碾，在地上拖出相依的影，像極古書裏的並蒂蓮紋。
    春分那日暴雨突至，李蓮華抱著淋濕的《青囊經》殘卷衝進實驗室。我正在給唐代針灸銅人做x光掃描，轉頭見他白襯衫緊貼後背，蝴蝶骨上水痕蜿蜒如少師劍紋。
    "庫房頂棚漏雨。"他抖開殘卷鋪在恒溫台，發梢滴水在泛黃麻紙上暈開墨跡，"第七卷的蠱毒篇......"
    我抽走他掌心的修複鑷子，將薑茶塞過去："脫衣服。"他挑眉輕笑時，我已掀開他後襟貼上艾灸貼——那是根據南胤藥方改良的驅寒貼，中央還嵌著木蝴蝶萃取片。
    他忽然轉身擁住我，"我不冷…熱的很…"他捉住我的手放上他的腰腹上，棱角分明的腹肌讓我的指尖發燙…
    中醫藥特展前夜，我們為明代藥鈴的展簽措辭爭執不下。他堅持要標注"曾救萬人"，我非要加上"現存唯一"。爭論到子時，兩人窩在修複室折疊床上分吃一盒桂花藕粉。
    "當年在蓮花樓......"他忽然用鑷子尖戳我手背，"你給方多病熬的薑湯，多加了半錢紫蘇。"
    我翻身壓住他修複師徽章："李顧問翻舊賬的水平，倒是比修古籍強些。"他腕間紅繩突然纏上我手指，藥香混著舊宣紙氣息漫過鼻尖："那葉教授可知，你偷換我當歸那日，我在蜜餞罐底寫了什麽？"
    窗外驚雷劈亮整麵工具牆，我們同時看清對方眼底的答案——少師劍的鞘痕，南胤的星圖，還有糾纏三世的未盡之言…
    暮春的梧桐絮飄進藥研所窗欞，李蓮華握著胎心儀的手微微發顫。超聲影像中躍動的光點，像極了那年東海月下的螢火，又似寒潭機關啟動時的星芒。我咬著他遞來的陳皮糖輕笑："這孩子將來學文還是學醫？"
    他將少師劍殘片串進長生鎖，金屬碰撞聲清越如舊："學如何把當歸藏進喜糖盒。" 簷角智能藥鈴隨風唱起《揚州慢》，新曬的木蝴蝶在春光裏舒展開翅脈，恍惚還是蓮花樓畔那場初遇。
    預告——《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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