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上徐州,老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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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昤雙睜開了雙眼,又是那方冰天雪地。周圍呼嘯的冷風讓她顫抖,抬頭望去,蒼天無痕,蒼茫四野。
眼前隻剩下那曾經攀登過的雪山依然在,周圍的風聲攪的她心煩意亂。
良久柳昤雙輕歎一口氣,還是攀登其上!
她開始悟劍,踏著積雪向上攀爬,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記憶的縫隙裏。不知何時,風雪漸息,四周的景色悄然變幻。
皚皚白雪化作春日山野,遠處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
她怔在原地,看見年幼的自己蹲在溪邊,正用小手撥弄著水麵。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那張小臉上,天真無憂。
那是她早已遺忘的故鄉,是父親還在時的模樣。炊煙從木屋升起,母親站在門口呼喚她的乳名。
“小雙,回來吃飯了——”
那聲音如此真實,柳昤雙不自覺地向前邁步。她看見自己蹦跳著跑向母親,父親從屋裏走出來,手裏還拿著給她做的小木馬。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伸手想要觸碰這幻境,卻在即將觸及的瞬間聽見一聲遙遠的呼喚。
柳昤雙的指尖剛要觸及那溫暖的幻象,整個畫麵突然劇烈扭曲。
“小雙!”
母親的聲音驟然變得尖銳刺耳,那張溫柔的臉龐在刹那間腐爛潰敗,露出森森白骨。
父親手中的木馬“哢嚓“一聲裂開,爬出無數蠕動的黑色蛆蟲。
“你為什麽要回來?”
童年的自己猛地轉過頭,雙眼是兩個血淋淋的黑洞,
“我們都死了啊——”
“都因為你拋棄了我們全部!!”
柳昤雙眼見著她的親人在自己周圍縈繞咆哮著。那魔音貫耳讓她心神顫抖一陣陣恐懼湧上心頭。
腳下那溪水瞬間沸騰,化作腥臭的血漿。天空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無數慘白的手臂從裂縫中伸出,瘋狂抓向柳昤雙。
她踉蹌後退,卻踩進一灘黏膩的血肉中,無數亡魂的哭嚎在耳邊炸響。
“滾出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那青黑腐爛的手突然掐住她的脖頸,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喉骨。
柳昤雙拚命掙紮,卻看見整個幻境開始崩塌,父母的身軀像融蠟般扭曲變形,化作兩具吊在枯樹上的腐屍,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著她。
“柳昤雙!”
莫瀟的聲音如同驚雷劈開混沌。
她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幻象寸寸碎裂。
但那些鬼手仍死死拽著她的四肢,要將她拖進深淵。
她嘶吼著拔出長劍,寒光閃過,腐肢斷落,噴濺的膿血卻化作熊熊黑火纏上她的手臂。
劇痛中,她聽見莫瀟在現實中的怒吼:
“閉眼!現在!”
她本能地合上雙眼,下一秒,一道淩厲的劍氣橫掃而過。幻境徹底崩塌的瞬間,
她感到身體被一股大力拽出——
“咳......咳咳!“
柳昤雙在客棧的床榻上彈坐而起,七竅都在滲血。莫瀟的劍尖還滴著詭異的黑液,整間客房的牆壁上爬滿正在消退的血手印。
“差一點”她喘著粗氣用劍撐地,“成了這幻境的養料。”
柳昤雙的手指深深掐入被褥,指節泛白,仍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冷汗浸透她的衣衫,在燭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莫瀟沉默地收劍入鞘,走到她麵前蹲下,目光與她平齊。
“那不是真的。”他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無論你看到什麽都不是真的。“
柳昤雙猛地抬頭,眼眶通紅:“我……我看見他們因我而死……”
“不,”莫瀟打斷她,溫柔地放輕了語氣,
“無論如何,你的選擇都不是錯的,為什麽要否定自己呢!”
她怔住,喉嚨發緊,像是有什麽東西哽在那裏,吐不出也咽不下。
莫瀟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幹淨的帕子,遞給她:
“擦擦臉,你滿臉是淚,讓我心疼!”
柳昤雙愣愣地接過,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竟是暖的。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幾道新鮮的傷口,血珠正緩緩滲出——那是為了斬斷幻境束縛時留下的。
“笨蛋……你!”
她聲音嘶啞。
“小傷,無礙。”他滿不在乎地甩了甩手,
“比起某人差點被幻境吞掉,不值一提。”
柳昤雙垂下眼,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緊跟著向前投入了他的懷中說道:
“笨蛋!有你……真好!”
莫瀟微笑著點點頭,環手輕輕的抱住了懷中的嬌軀,
看著對著她道:
“下次悟劍,別一個人悶頭亂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雖然這事情我的確沒有特別好的辦法。隻能靠你自己!”
“嗯!放心吧!”
窗外的夜風依舊舒適,但屋內燭火不知何時已被重新點燃,光亮自生。柳昤雙望著他的背影
柳昤雙看著房門關上,終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低頭展開手中的帕子,發現角落裏繡著一朵小小的梅花——那是莫瀟先前買來貼身所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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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縫中漏進一縷冷風,卻再也吹不散屋裏的暖意。
第二日清晨,映山樓外已經多了三個人影,他們如同晨曦中的幽靈,悄然出現。
小米兒和莫瀟都喬裝了一番,兩人頭戴鬥笠,鬥笠的寬簷遮住了他們的麵目,隻露出下巴的輪廓。
柳昤雙則是麵帶輕紗,輕紗如霧,遮掩了她的一切,隻留下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外麵閃爍。
雖然馬車存放在這裏,但有些東西畢竟要隨身攜帶。莫瀟身後背著一個木匣。
小米兒則帶著幾件衣物,衣物包裹得整整齊齊,背在肩上。
柳昤雙則負責帶著銀票和雜物,她的包裹看似輕巧,實則沉甸甸的,都是行走江湖的必需品。
三人可以說得上是風塵仆仆了,絲毫沒有瀟灑的勁頭,這才是行走江湖本來的樣子。
買足了幹糧後,他們來到了運河邊,直接租下了一艘客船開始北上泰安。那客船不小,一般是為商用,船身斑駁,透著歲月的痕跡。
三人買了上等艙的單間,單間雖小,但布置得還算溫馨。
至於統艙,則是住了船主、舵工、櫓夫等人,他們忙碌的身影在船艙內穿梭。
船主是個四十來歲的水上漢子,姓王。
他模樣有些滄桑,皮膚被陽光曬得黝黑,臉上布滿了皺紋。
不過好在水技嫻熟,身材壯實,如同一座小山。他還特地囑咐了一番三人注意事項,聲音沙啞而有力。
這些對於柳昤雙來說倒是頗為熟練,她聽著船主的囑咐,不時點頭應和。
這讓莫瀟和小米兒都十分驚訝,他們沒想到柳昤雙對水上生活竟然如此了解。
就這樣,三人開始了前往徐州的旅程。第一日運河之上的風浪不大,船身平穩地行駛在水麵上。
莫瀟在自己的房間內,看著窗外的雜役船工。他們身著短褐,腳踩草鞋,腰間係著一條紅帶,那紅帶在風中飄舞。
聽柳昤雙說,那是用來辟邪的,說起來這還是莫瀟第一次坐這麽大的船出行。
一開始在船上,莫瀟有些搖晃,沒法靜心打坐,但除了這點不適以外,並沒有什麽其他的問題。
百無聊賴的他,自然是拿著酒壺來到了小米兒的房間。
單間的船屋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什麽日常應用之物自然是不缺的,擺放得井井有條。
一進門,莫瀟就看到小米兒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於是開口問道:
“怎麽了?”
小米兒深呼兩口氣,臉色蒼白如紙,說道:
“暈……暈船!”
說罷,他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麽,眼睛轉而一亮,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快!快!!你的……真氣!”
聽聞此言,莫瀟臉色古怪,但還是走上前去。
他感受著腳下起起伏伏的搖擺,雖然自己並沒有暈船,但也能理解小米兒的痛苦。
長空皓月真氣起,莫瀟捏住了小米兒的內關穴,一呼一吸之間,小米兒的臉色終於紅潤起來。
“呼~我都不知道這功法還有這個療效。”
莫瀟笑著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驚喜。
小米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你的真氣自有驅邪辟異之效,故而無時無刻都能清明心神。不然我就不信你不暈!”
“嗬,來我這幹嘛呀。我這正難受呢。”
小米兒搖了搖頭,強忍著不適著說道。
莫瀟搖了搖酒壺,酒香四溢,他說道:
“這不無聊嗎,找你說個笑。”
雖然受了莫瀟真氣的調理,但小米兒還是身體難受不已,胃裏翻江倒海,他翻了個身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去去!我沒……這心思,你去找昤雙去。”
莫瀟見他難受,也不再強求,隻能出了屋子。
至於去找柳昤雙,那是不可能的。
在上船之後,柳昤雙就已經下定決心閉關悟劍,她可不想現在被打擾。
“得,去板上看看去。”
莫瀟苦笑一聲,拎著酒葫蘆上了船板。來往的船人各司其職,看到莫瀟的到來也不覺得意外,一個個都尊敬無比。
畢竟船主可是交代過,這三位雇主可是貴人。
莫瀟直接給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包了一個月,這可比市麵上的官價高上不少。
就連蒿人都得了半兩銀錢打掃,他們一個個都喜笑顏開,對莫瀟等人更是恭敬有加。
莫瀟站在船板上,看著商船自水麵上乘風而行,船身劃破水麵,激起層層浪花。
他望著滔滔河水,心中自是十分愜意,仿佛所有的煩惱都被這河水衝刷得一幹二淨。
如今他的真氣修為已經不是打坐苦修可以提升上去的了。
他記得鄭然之曾經說過,他的年齡若是沒有奇遇,而想要更進一步隻有兩個途徑
一是按部就班的修煉積累,等年限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二就是戰鬥,還非是要生死之戰不可。
生死之間自有大恐怖亦是有大機遇!
莫瀟吹著江風,看著兩旁景色,一口酒,哼著小曲自在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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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的餘光一瞥,那船板右舷在眾人都在忙碌之時一個人影卻孤寂無比的坐在那。
莫瀟有些好奇就稍稍一看隻見那老人蜷在船尾,像一塊被蟲蛀空的朽木。
他的左腿自膝以下空蕩蕩的,粗布褲管打了個結,垂在潮濕的船板上,隨著波浪的起伏輕輕晃動。
他混濁著眼睛似是注視著板麵,好像要看出個洞來。
口中在念叨著什麽隻有自己可以聽得到的語句。
應當是個有故事的老人家,莫瀟看著周圍的船人從他身側經過也不與他說話,就好似沒看著一般。
一切都是那麽的習以為常,莫瀟心中不解。他攔下一個年紀弱冠的船人問道
“唉,小哥。那位是個什麽情況?看你們好像見怪不怪的樣子。”
說著還從袖口掏出一塊碎銀塞入那少年手中。
少年先是愣了一下,眼見這個氣度不凡的主顧朝自己問話。
他一看那老者心中了然,這樣的事情常有發生。來往行商第一次賃他們的船也會有此一問。
於是笑著跟莫瀟說道
“爺,那是老艄公了 先前俺們王船主就是向著老艄公買下的船,價兒低。老人家就一個要求說是出商行船要帶著他。”
“船主說,有個老艄公看著也好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在著穩妥一些,就這樣老艄公就留下了。”
莫瀟進而好奇的問道
“那老人家的身體……”
那船人似早就知道了他要問什麽,嘿嘿一笑開始細細的和莫瀟講述起來。
原來是三十年前那場漕幫火拚,一把魚叉釘穿了他的膝蓋,後來肉爛了,骨頭黑了,隻得拿燒紅的柴刀剁下來——他總說記不清那日是自己動的手,還是求了旁人。
莫瀟點點頭,聽得入了神。就連船人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遠處有新漆的商船駛過,鼓著白帆,甲板上傳來琵琶聲和女子的笑。
老艄公眯起眼望了望,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出聲。
隻從懷裏摸出半塊硬如石頭的炊餅,用牙床慢慢地磨。江風掠過他稀疏的白發,將餅屑吹散成一場小小的雪,落在黝黑的船板上,轉眼就不見了。
也不知為何莫瀟竟感到鼻頭一酸,他咬了咬牙隨後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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