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睜眼之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這一覺倒是睡的安穩。在河水上隨波逐流雖然偶有石塊飄木砸在他的身上，但何爭卻依舊閉目不管不顧。
    他的思維陷入了一片虛無，雖然心境完全墜落，但終究還是一個身懷高深武學之人。
    在丹田內為數不多的真氣滋養下，他的確正在恢複之中。
    “呼！呼！”
    何爭看著窗外小星殘月，整個人依舊是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但他卻並不在意這許多，隻是緩緩的坐起身子看了看周遭的情況。
    看這周圍應該是個柴房，周圍都是柴火堆疊，還有一些破損的竹編雜物顯得十分逼仄。
    而他的身下卻鋪著一些雜草，顯然是有人將他拖拽到了這裏。
    “我……這是被人救了？”
    何爭心中所想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他自我放逐以來，無數的冷眼惡意在他眼前掠過。
    對他來說都好像是刀劍加身，令他痛苦不已。
    甚至到最後他都已經麻木，甚至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報應。
    如今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般模樣還會有人幫助自己。
    就在他坐在地上發呆之時，隻聽到“吱呀！”一聲，窗外好像有了一聲開門的動靜。
    何爭知道是這家主人回來了，不知為何他想要見上一見。
    他挪步來到門前，想要開門的手都有些顫抖。
    良久他還是輕輕的推開了柴房的門。
    “吱呀！”
    何爭踏步走了出去，進門一看是一個平矮的小院。周圍是用劣磚堆砌，上麵坑窪不平還能透過縫隙看到外麵的場景，仿佛推一把就能將其推倒。
    而映入眼簾的還有一間黃土小屋，看著就年深日久。
    那院子偏角有一個瘦弱的身影，正在置放著什麽，在柴門推開的那一刻那人先是一愣，隨後猛然抬頭看向了柴房。
    借著月光何爭才看清那人影的模樣，那是一個瘦弱的少年，樣貌普通發絲有些散亂，一眼便看出其麵黃肌瘦。
    身上穿著粗布短打，上麵縫縫補補都是補丁，穿著一雙草鞋。手腳指甲都沾著灰塵。
    隻一眼他就知道了眼前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日子並不好過。
    他在看到何爭的一瞬間，立馬將手上的竹筐放下，他勾起一抹開心的笑容。
    滿臉都是喜悅的來到何爭身前，看那模樣還有些緊張的用手搓在衣服上，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幹淨一些。
    何爭看他的模樣，一時喉嚨滾動不知說些什麽。
    良久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問出一句
    “是你……救了我嗎？”
    那少年先是一愣，隨後好像想起了什麽隻見他張嘴用手一指
    “啊……呀……啞……咦……”
    何爭愣了，他開口問道
    “你不會說話？”
    “哎……啞……啊！”
    那少年聽到他的話語用力的點了點頭，隨後來到院中用手比劃起來。
    何爭看著他賣力的模樣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
    “我……在水裏……不動了？你把我拉上來了？”
    “嗯……嗯！！”
    少年點點頭，他原來以為何爭已經快死了，這才趕忙蹚下河。等拖回了家才發現這人還有生息。
    現在看何爭醒來，隻覺得自己救了一條人命開心無比。
    “謝……謝謝。”
    何爭抿著嘴，頓時五味雜陳。口中吐出一聲謝。
    而少年聽到之後也連忙擺著手，還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樣。
    緊跟著好像想起來什麽一般，指著何爭的肚子做了一個吃飯的手勢。
    “你在問我餓不餓？”
    “嗚嗚……啊！”
    何爭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他還想著推辭。但看著少年真摯的眼神他拒絕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也的確，空酒傷神更何況將近一天沒有什麽像樣的東西吃下，他的身子可算不上充盈。
    何爭看著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隨和那少年一樂。直接走入了小屋之中。
    他手捧著一個缺口的瓷碗，裏麵放著一塊餅子走了出來。
    “啊……啊啊。”
    少年有些羞澀的笑笑，看起來頗為不好意思的模樣。他將瓷碗遞給他。
    何爭看著碗中的餅子，眼眶竟有些泛熱。
    原本已經習慣了饑餓的肚子也在此刻感到了陣陣空虛。
    他小心翼翼的接過少年手中的瓷碗，也絲毫不在乎他還有些灰塵的手。
    拿起那塊餅就朝著口中咬去。
    幹，冷，硬！
    這是這塊餅帶給何爭的唯一感受，若是放在以前莫說是吃，哪怕是想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食物。
    可這一次他卻吃的很快，哪怕是腮幫子硌的生疼也要嚼的細致無比。
    他吃著隨後就這麽蹲了下來，借著陰影擋住了自己已經含著淚水的雙眼。
    看到何爭蹲下了，少年也是很開心，隨後又跑到屋中從水桶中舀了半瓢，來到了何爭身前放下。
    何爭已經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大餅，看著地上的水瓢他也拿了起來。
    就這麽呆坐在原地一小塊一小塊的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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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微微一笑，沒有再去打擾他。而是繼續來到院子偏角再度收拾起來竹編。
    隻不過在何爭看不到的視角，他紮緊了自己的褲腰帶。
    良久等他將竹編都放好，腦門上也出現了些許薄汗。
    “這些都是你做的？”
    這時，一個聲音在他身後傳來。
    少年回頭看去，何爭又恢複到了那般毫無神采的狀態。
    隻不過他看向少年之時，眼中多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呃……啊啊！”
    少年點點頭，指了指竹編隨後又指著城中的方向做了幾個手勢。
    何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明天要拿到街上去賣。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看著少年，何爭有些猶豫的問道，不知為何他做了這個決定，或許是想看看一些不一樣的人生。
    少年愣了一下沒有回答，何爭還以為他不同意趕忙開口說道
    “我……我可以幫你。”
    少年眨眨眼睛，看著何爭比自己高上一頭。緊跟著也是歡快的點點頭。
    “唔……啞……嗚哇！”
    他有些手足無措，但看起來的確很開心。顯然是同意了眼前之人的請求。
    這也讓何爭心中鬆了一口氣。隨後少年好像想到了什麽，指著自己在指著他，隨後看向了小屋。
    他“嗚嗚”的發出聲音，而何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少年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了屋子中。
    屋內很小，除了一個櫃子一張土床剩下的就是水桶桌子以及角落一堆沒有編織完的竹片。
    可以說一覽無遺，甚至連像樣的油燈都沒有，何爭可以看清完全是憑著月光，再加上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所致。
    少年指著床又指了指何爭，隨後拍拍自己“嗚啞”一聲指了指地麵。
    可這次何爭卻搖了搖頭說道
    “你明天還要幹活，今天還救了我，我不能睡床上。”
    聽到何爭的話語，少年頓時急了他想要說什麽卻無法開口。隻能不斷的揮舞手示意。
    而何爭輕歎了一口氣說道
    “我……我沒事。柴房挺好的，我喜歡睡在那，剛剛我睡的很舒服。在你這我怕是要睡不著了。”
    聽到這話少年，眉頭皺起，似在思考著什麽，隨後看向了何爭。
    “是真的，你睡這吧。我……去休息了。”
    何爭被他無垢純良的眼神看的心裏發虛。
    隨後走走了出去，臨了在門口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少年郎，多謝！”
    隨後朝著柴房走去，屋中那少年雖然有些疑惑。但他還是決定相信何爭的話。
    少年本就不是一個喜歡懷疑他人的人，更何況今天做了一件好事，他心滿意足的擦拭了一下身體，隨後倒頭休息。
    而屋內的何爭看著窗外的月色，毫無睡意，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為什麽？為什麽？！”
    “天下還會有人幫我？既然我命不該絕可為何要造化弄人！”
    “我到底是否應該存在，這萬千罪孽本應該是我去贖啊！”
    何爭心中似這些時日以來那般一遍一遍的拷問自己。
    他那絕望破碎的心讓他痛苦，但今日居然在這僻壤之地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好似救命稻草一般，讓何爭不知如何是好。
    何爭就這麽坐著，一個時辰一動也不動。
    他想要知道答案，所以請求少年明天帶上自己。
    他想好好看看這個世道，或許這是他迷茫的心所能找到的最後一條前路……
    就這樣一夜過去，第二日天光大亮。
    今天的陽光格外的明媚，透過窗台斜照在何爭的臉上。
    他莫名的感到了舒適，隨後睜開眼睛。這次就連他眼中的血絲都少了很多。
    “嗚嗚啊——”
    推開門，發現少年早就收拾好了一切。他的背上背上了不少竹編物品，小筐，篩子應有盡有。
    看到何爭出來他頓時打起了精神，來到了他的麵前比劃起來隨後又一指那地上還有一筐竹片。
    何爭點點頭，他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沒有說什麽走去將竹編背起。
    裝滿竹片的筐比他想象的要沉一些，再看看少年神色如常的樣子何爭感到一陣心酸。
    “原來他這個年紀就扛下那麽多嗎？”再想到自己記憶中的奢華與享受他更是慚愧不已。
    少年打了手勢，何爭也徐步跟上。出了小院子朝著城區的方向走。
    何爭環顧四周，矮房錯落有致，卻難掩歲月的斑駁，人來人往間，皆是穿著樸素的鄰裏鄉親。
    他心中暗自揣度，自己大約是順著那蜿蜒的河水，飄進了這座老城的貧民街道。
    一路上，不少少年熟識的麵孔映入眼簾，幾個老嬸子眼尖，一見少年便熱情地打招呼：
    “白小哥！又來出攤啊！”
    少年白南微笑著揮手回應，那笑容如同春日裏的一縷暖陽，溫暖而明媚。
    人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轉向了何爭，好奇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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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哥，這是招了個幫手？”有人問道。
    少年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這微妙的動作讓眾人一臉茫然。
    但何爭那消瘦卻挺拔的身姿，以及眼中透露出的幾分悲然，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憫。
    “小夥子還挺高的！就是瘦了一些。”
    一位大媽憐惜地說道。
    “唉，白南這孩子也是命苦，現在有個人幫襯他挺好的。”
    另一位大媽附和著，語氣中滿是感慨。
    周圍人的輕聲細語，如同微風拂過湖麵，讓何爭聽得真切。他默默注視著少年的背影，心中暗自思量：
    “原來他叫白南……。”
    就這樣，何爭跟隨白南來到了一個攤位前，這裏是小攤小販的聚集地，修鞋的、賣餐具碗筷的、賣針線粗布的……應有盡有。
    白南動作熟練無比，他拿出一塊鮮豔的紅布，輕輕鋪在地上，再用兩片碎瓦壓住四角，宛如為這方小天地披上了一層喜慶的外衣。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將筐內的竹編一一擺放出來，每一件都蘊含著他的心血和汗水。
    隨後，他比劃著讓何爭將竹筐放下，自己則坐在一塊扁石頭上，開始埋頭做工。
    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何爭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心中既想幫忙又無從下手。他自幼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裏，從未接觸過這些手工活計。
    看著周圍神色如常的行人，他竟感到一種莫名的無所適從，仿佛自己是個闖入者，與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
    “白小哥？你這是帶幫手了？”
    賣碗筷的攤主漢子好奇地問道。
    白南搖搖頭，又指了指何爭，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那漢子恍然大悟，笑道：
    “這是……你朋友？”
    少年揚起那張充滿朝氣的笑臉，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像想到了什麽，他拍了拍手，拉著何爭坐下。何爭低著頭，心中卻如翻江倒海。
    朋友？這個簡單的詞語，卻在他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米兒與莫瀟，他們就是並肩作戰、共度難關的朋友。
    待何爭坐下後，那漢子爽朗地笑了一聲，問道：
    “那感情好，小哥哪裏人啊？”
    何爭懵了一下，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道：
    “姓……何，杭州人。”
    “喲！好地方啊，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那漢子伸出大拇指誇讚道。
    何爭的眼神卻更加悲傷了，那遙遠的杭州，成了他心中永遠無法觸及的痛。
    “嘿，小哥不瞞你說。平日裏咱們也都幫襯著白小哥。今天你來了那感情好，剛好幫著吆喝吆喝！”
    漢子的話語中充滿了熱情與真誠。
    “白小哥這……是吧……你也知道的哈。”
    他看著正在認真編竹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與憐惜。
    而這些話音，也讓何爭抬起了頭。
    他也想著幫忙，可看著手上的竹筐。再看看來往行人他抿了抿嘴，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吆……喝……”
    何爭那灰暗了許久的臉上此刻竟然泛起了一絲紅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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