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第五雲的巨劍裹挾著開山裂石之勢轟然劈下。
    莫瀟眼中精光一閃，腳下忽然綻開兩朵火蓮狀氣旋，身形如被風吹散的柳絮般飄向左側。
    “轟！”
    巨劍砸在莫瀟方才站立之處，整塊花崗岩應聲爆裂，碎石如箭矢般四射飛濺。
    第五雲卻感覺劍鋒像是劈進了棉花堆，十成力道竟有七成不翼而飛。
    她驚愕地發現，莫瀟的臉上還帶著輕鬆愜意的微笑，與先前在洞天內勝過自己時如出一轍。
    “這壞人！”
    第五雲杏眼圓睜，玄黃真氣在經脈中奔湧如江。
    她手腕一翻，門板寬的劍身上那些赤紅耀紋突然噴出三尺火舌，將空氣灼燒得扭曲變形。
    “看你怎麽躲！”
    巨劍橫掃而過，烈焰在石台上犁出一道焦黑軌跡。
    莫瀟卻似早有預料，青鋒劍在身前劃出半輪明月，劍尖挑起的不是劍氣，而是葫蘆中潑灑出的琥珀色酒液。
    酒珠遇火即燃，在空中炸開無數金紅火星，恰似元宵燈會時綻放的煙火。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呼。小米兒拍手笑道：
    “以酒燃火？他要遮掩視線嗎？”
    柳昤雙卻微微蹙眉——她注意到莫瀟始終在向石台邊緣退避，這絕非其平日作風。
    轉瞬間，莫瀟後背已觸及石台邊緣的鎖鏈。
    第五雲見狀大喜，嬌叱一聲縱身躍起，巨劍高舉過頭頂旋轉三圈，劍鋒上的玄黃真氣竟凝成一條張牙舞爪的黃龍。
    “星龍蓋頂！”
    觀戰台上第五魂猛地攥緊扶手。
    這招本是境英門鎮派絕學，需破空境初期方可將將施展。
    他萬萬沒想到女兒竟在激戰中強行催動，此刻收招已然不及。
    黃龍俯衝而下，莫瀟的白色衣袍被熱浪掀起獵獵作響。
    千鈞一發之際，他忽然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青鋒劍上流轉的月華真氣倏然染上醉意朦朧的琥珀色。
    “浮生。”
    輕飄飄的兩個字隨風消散。
    莫瀟劍勢陡然變得飄忽不定，劍鋒劃過之處，酒氣凝成無數幻象：
    有市井麵攤、稚童揮劍、少年策馬、佳人輕舞......這些虛影看似柔弱無力，卻如附骨之疽般纏繞著火龍。
    更詭異的是，部分酒氣竟透過第五雲的護體真氣，悄無聲息滲入她周身毛孔。
    這是莫瀟生平記憶，浮生過往亦是滾滾紅塵。
    “怎麽回事？”
    第五雲突然覺得手臂發沉，經脈中流動的真氣變得粘稠如蜜。
    那條威勢驚人的黃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最終在距離莫瀟頭頂三尺處潰散成漫天火星。
    莫瀟劍鋒輕顫，所有酒氣幻象同時炸裂。
    第五雲隻覺體內仿佛有千百根銀針遊走，悶哼一聲倒飛出去，在石台上連退七步才穩住身形。
    她束發的絲帶早已斷裂，此刻披頭散發站在滿地火星中，活像隻炸毛的貓兒。
    眼中滿是不敢相信之色，自己的強招居然餘勢未發就被直接打斷！
    這時候那清朗的聲音傳來
    “瀟某這招"浮生"，取的是"醉狂大夢一場"之意。”
    莫瀟挽了個劍花，劍尖垂向地麵，“姑娘劍法剛猛有餘，可惜………”
    “閉嘴！”
    第五雲氣得跺腳，石台隨之震顫。
    她發現自己的真氣運行遲滯了三成，卻仍不服輸地舉起巨劍，
    “誰要聽你說教！”
    話音未落，又是三記勢大力沉的劈砍。
    莫瀟搖頭輕笑，青鋒劍如穿花蝴蝶般點出。
    每一次劍尖與巨劍相觸，都精準擊中第五雲力道最薄弱處。
    遠遠望去，仿佛不是他在格擋，而是第五雲主動將巨劍送到他劍下。
    “腕部太僵，轉圜不靈。”
    “腰馬未合，力出七分。”
    “後招太急，自斷變化。”
    每接一招，莫瀟便道破一處缺陷。第五雲越聽越惱，劍法漸漸亂了章法。
    有次險些被自己的巨劍帶倒，多虧及時旋身才沒出醜。台下傳來零星笑聲，更讓她耳根發燙。
    “呀啊——！”
    第五雲突然變招，巨劍不再追求力道，反而使出套輕靈劍法。
    這是她偷偷觀察柳昤雙使用玉鳶劍法後自創的招式，雖隻得其形，但配合天生神力倒也別具威力。
    莫瀟眼中閃過訝色，旋即了然。
    他故意賣個破綻，青鋒劍與巨劍硬碰一記。“錚”的清響中，青鋼劍身突然浮現蛛網狀裂紋。
    “不好！“莫瀟心頭微震。
    這柄石台上隨意選取的配劍，終究承受不住連番激戰。
    就在他欲要抽身後退時，第五雲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異樣光彩。
    “就是現在！”
    第五雲指尖輕拂劍刃，一滴殷紅噴在劍身耀紋之上。
    玄黃真氣轟然爆發，巨劍燃起的火焰竟轉為暗金色，熱浪將附近碎石熔成琉璃。
    莫瀟倉促間橫劍格擋。
    “哢嚓”
    一聲，青鋒劍終於不堪重負，在暗金火焰中斷作三截。
    半截劍刃旋轉著飛出台外，深深插入一名宗門長老麵前的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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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台上手持斷劍的白衣劍客。
    第五雲也愣住了——按照她計劃，此刻莫瀟應該被連人帶劍整個震出石台。
    “無妨。”
    莫瀟忽然鬆開斷劍，任其當啷落地。
    他右掌虛握成劍指，周身竟浮現出比持劍時更凜冽的劍氣。
    “劍斷意不斷，瀟某今日便以指代劍。”
    第五雲還沒反應過來，忽覺手中巨劍變得滾燙無比。
    那些滲入經脈的酒氣不知何時已匯聚成河，此刻突然沸騰起來。
    她驚駭地發現，自己苦修的玄黃真氣正被某種奇異劍意同化，竟隱隱有反噬之勢。
    “這是……？”
    觀戰台上，王澍首次露出凝重神色。
    莫瀟卻是一臉勝券在握早有預料的模樣。
    隨後凝視著劍指上吞吐不定的月華，恍惚間想起李瑤光曾說：
    “高深劍客，草木竹石皆可為劍隻是尋常。”
    此刻無劍在手，心中反而湧起前所未有的期待。
    “嘿，我也來試試！”
    第五雲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眼前這個白衣勝雪的男子，明明赤手空拳，給她的壓迫感卻比持劍時更甚十倍。
    巨劍上的暗金火焰不安地跳動，仿佛在畏懼什麽。
    “丫頭。”莫瀟劍指輕抬，聲音溫和卻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之色，
    “還要繼續麽？”
    "當然要繼續！"
    第五雲倔強地一抹嘴角血漬，巨劍上的暗金火焰突然內斂，全部收束到劍身耀紋之中。
    那些赤紅紋路此刻已變成暗紫色，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動。
    她突然將巨劍倒插於地，雙掌在劍柄上重重一拍。
    “嗡——”劍身發出龍吟般的震顫，竟從地麵攝起塊塊碎石貼合巨劍之上。
    觀戰台上，第五魂臉色驟變：
    “這丫頭當真是胡鬧！”以他的眼光自然已經看出了女兒的異樣。
    莫瀟眼中精光暴閃。
    他看出第五雲正在強行運功並且提高劍勢威力，可這種秘法對經脈負擔極大，稍有不慎便會——
    未及細想，第五雲已拔劍而起。
    巨劍此刻重若千鈞，她卻揮舞得舉重若輕。
    劍鋒過處，空氣被壓出肉眼可見的波紋，石台表麵浮現蛛網般的裂痕。
    “接我九重隕！”
    第一劍劈下，莫瀟劍指斜挑，無形劍氣與巨劍相撞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他腳下青石轟然炸裂，整個人陷下半尺。
    第二劍橫掃，莫瀟旋身避讓，原先站立處的一塊石板被劍氣餘波掃中，瞬間化為齏粉。
    第三劍自下而上撩起，莫瀟終於被逼退三步，鞋底在石台上犁出兩道深溝。
    “悲喜。”
    莫瀟突然變招，劍指劃出兩道截然相反的弧線。
    左手指尖酒氣凝成哭臉，右手指尖月華聚作笑顏。
    兩道劍氣螺旋交織，如陰陽魚般鑽入第五雲劍勢空隙。
    “呃啊！”
    第五雲突然身形一滯，臉上表情詭異地扭曲起來。
    她右半邊臉肌肉抽搐似哭，左半邊臉卻不受控製地大笑。
    手中巨劍頓時失了準頭，重重砸在自己腳邊。
    莫瀟趁勢而上，劍指在空中連點七下。
    每一下都有一縷月華真氣透入第五雲周身大穴，那些潛伏在她經脈中的酒氣被悉數引動，化作萬千細針遊走。
    “無相。”
    隨著這聲輕喝，莫瀟劍指突然變得朦朧不清。
    前一瞬還如泰山壓頂般沉重，下一瞬卻輕若柳絮拂麵。
    第五雲拚命揮劍格擋，卻總慢上半拍。巨劍舞出的密不透風的劍網，竟被他以一根手指穿透。
    “鐺！”
    一聲清越震鳴，莫瀟劍指精準點中巨劍劍脊三寸處——正是所有力道流轉的中樞。
    第五雲隻覺掌心一麻，精鐵重劍竟脫手飛出，旋轉著插入十丈外的石柱，劍柄猶自顫動不休。
    “我………我……”
    “不可能！這是為何！！”
    第五雲看著自己雙手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忽的她愣在原地，隨後突然噴出一口黑血。
    她雙眼布滿血絲，皮膚下隱約有紫氣遊走，一身氣勢也開始混亂，狂躁起來。
    原本白皙的脖頸此刻爬滿蛛網般的青筋，模樣駭人至極。
    “不好！”
    莫瀟臉色大變。他看出這是體真氣反噬的征兆，再拖延片刻，第五雲全身經脈逆亂，心魔頓生而死！
    顧不得比武規矩男女之別，他閃身上前，一掌按在第五雲後心一股柔和的盈光頓時籠罩兩人。
    緊跟著的就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冷純淨之氣，縈繞方圓十丈。讓那些劍客不敢靠近。
    長空皓月真氣如清泉般湧入，那些暴走的紫氣遇到皓月真氣，竟如雪遇朝陽般迅速消融。
    “凝神靜氣！”
    莫瀟低喝，
    “夫以流雲，思闕情缺，靈神定宮，溯氣安源，長空皓月，暮脈凝清………”
    第五雲混沌的腦海中，忽然映出一輪皎潔明月。
    月光所照之處，狂躁的真氣漸漸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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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無意識地跟著念誦，聲音嘶啞卻堅定：
    “長空……皓月……暮脈凝清……”
    觀戰台上，第五魂的指甲已掐入掌心。
    他知道的這是那劍客在為女兒療傷，而一字一句教她念誦的分明是一篇玄奇功法。
    可此刻江湖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無上心法，此刻竟被他隨口傳授。
    這一刻第五魂宗主的心中也對這個天字壹號劍客泛起敬重！
    半盞茶後，第五雲眼中的血絲終於褪去。
    她虛弱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靠在莫瀟臂彎裏。
    這個認知讓她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掙紮著想要起身。
    “別動。”
    莫瀟聲音罕見地嚴厲，
    “你強行抽取體內真氣，又急火攻心，差點經脈逆亂，至少三個月不能再運功。”
    他抬頭望向觀戰台：
    “第五前輩，還請接令愛下去調養。”
    第五魂對著莫瀟微微點頭，眼神中表露出一絲感激，隨後輕哼一聲。
    一個鐵塔般的巨漢應聲躍上石台，正是第五雲的護衛象魁。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少女，對莫瀟抱拳一禮：
    “象魁多謝大俠！”
    第五雲在象魁懷中掙紮著轉頭，嘴唇翕動似要說什麽，卻眼神變得有些黯淡。
    莫瀟卻先一步開口：
    “你天賦絕佳，但太過急躁。切記重劍爆裂，招式霸道無鑄，但那是劍法，不是你的心。”
    “若想更進一步，就不能讓劍法掌控你。”
    說著劍指輕劃，在空中留下一道月牙形軌跡，
    “劍心自得，不執招形，方得始終。”
    聽聞此言，懷中的第五雲眼神終於恢複了些許神采，經過了剛剛凶險無比的事情也讓這個跳脫的丫頭冷靜了下來。
    開始細細思索莫瀟的話，而象魁聞言身軀一震，這分明是在指點境英門鎮派劍法的精要。
    他深深看了莫瀟一眼，抱著第五雲躍下石台。
    全場寂靜片刻，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不僅是為這場精彩絕倫的比鬥，更是為莫瀟展現的武者氣度。
    第五魂更是毫不掩飾對莫瀟的喜愛說道：
    “斷劍示仁，療傷顯義，算本尊欠他個情！”
    一旁的王澍不禁有些駭然，想不到一場比鬥下來就能讓一個斷嶽境強者對其做下如此承諾。
    當真是不可思議，反倒是鬆修不慌不忙的點點頭說道
    “沒錯，有此人在。之後的事情便會更加順遂幾分。”
    說著他的眼神之中綻放出兩道精芒，眼睛直視著台上的莫瀟似要將他看透一般。
    鬆修不動聲色在心底暗道
    “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吧！莫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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