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瀟緩緩踏入總廳，腳步略顯沉重，每一步都似帶著昨夜腥風血雨的疲憊。
    廳內，湯將軍端坐首位，或許是清晨的緣故，他隻著一身素色長衫，未披鎧甲。
    然而，即便如此，他身上那股久經沙場的威嚴依舊撲麵而來。
    隻是此刻，他眼神中透著難以掩飾的疲憊，眼皮微微耷拉，眼下的青影清晰可見，顯然是連日處理軍務，未曾好好歇息。
    三位掌門分立兩旁，各具姿態。第五魂身姿挺拔如鬆，背負雙手，雙眉緊蹙，眉宇間霸道之色盡顯，仿佛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嶽，靜靜佇立在那裏，便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鬆修身著一襲青葉雲衫，衣袂飄飄，氣質從容不迫，他微微垂首，雙手交疊於身前，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似溫和，實則眼神中透著睿智與沉穩。
    王澍則是一副略顯陰沉的模樣，他站在一旁，眼神陰鷙，死死地盯著門口的方向，一隻手不停地捋著胡須，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四人神情各異，但當莫瀟進來的那一刻，皆化作了一臉的驚訝。
    隻見眼前之人，蓬頭垢麵，頭發雜亂地貼在臉上，衣衫襤褸，多處破損，露出裏麵血跡斑斑的肌膚。
    滿身血汙，有的已經幹涸，結成一塊塊暗紅色的硬痂，散發著刺鼻的氣味，他背後背著的包袱鼓鼓囊囊看起來頗為沉重。
    三位掌門本就是斷嶽境的高手，湯克寬也是久經沙場的軍人，
    可那一入廳，莫瀟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氣，好似從屍山血海中走來一般，這無不讓他們吃驚。
    終究還是意誌堅毅的湯將軍最先回過神來，他猛地坐直身子，
    原本疲憊的眼神瞬間變得鄭重無比，雙目圓睜，緊緊地盯著莫瀟，仿佛要從他身上看出昨夜經曆的一切。
    “莫大俠，你如此焦急地讓我們前來，想必是倭寇那邊情報得手了。”
    湯將軍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絲期待。
    隨著湯將軍的話語落下，三位掌門的眼神之中也帶上了期待之色。
    第五魂微微抬起頭，目光如炬，緊緊地鎖住莫瀟；
    鬆修則輕輕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王澍則停下捋胡須的動作，眼神中閃過一絲急切。
    莫瀟微微點頭，他直接看向了懸掛在湯克寬身後的那張地圖之上，眼神中沒有什麽變化。
    “昨夜我已經扮做乞丐身份，被他們帶到了城外，順著河流……”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疲憊，
    “那溶洞是潮皇宮距離此地最近的駐點，我在最高處的洞穴內發現了情報。”
    莫瀟說著，便將昨夜在那張木案上看到的地點情報皆說了出來，他的語速不快，但極為有條理，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
    湯將軍當即站起身來，他的動作有些急切，長衫的下擺隨風飄動。
    他直接拿起筆墨，開始在身後的大圖上標記，眼神專注而認真，仿佛每一個標記都關乎著這場戰爭的勝負。
    “這些可都是最為寶貴的情報。一旦知道了敵人的兵力部署，那麽我方也可以更加從容地調配調度，將計就計。”
    湯將軍一邊標記，一邊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神色。
    隨後，莫瀟又提到了那在太倉城內鬧得人心惶惶的“海祟”，他的語氣很冷，仿佛從冰窖中傳出來一般，
    “說白了，就是倭寇們豢養的一隻奇異海獸，妄圖配合倭寇那邊的武者在城內製造混亂，動搖民心。”
    說到最後，莫瀟直接從懷中掏出了兩個信封，他的手有些顫抖，信封在他的手中顯得格外沉重。
    湯克寬還沒有開心多久，就聽莫瀟拿著信封說道：
    “此外，那名倭寇的房中還找到了我朝廷官員、沿海富商的通敵信件。”
    “名字和證物我都取了，您可以過目一看。”
    莫瀟說完，便閉口不言，站在原地，默然不動。
    可話音落下，就如同驚世大雷劈在了眾人的腦海之中。
    “什麽！”
    湯克寬一聽，立馬怒火中燒，他的雙眼瞬間瞪得滾圓，眼中直接溢散出冰冷的殺意，好似兩把鋒利的利刃，讓廳內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他猛地一拍桌子，木桌“砰”的一聲巨響，上麵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而三位掌門在聽到之後也難得地統一了情緒。
    第五魂眉頭一皺，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他雙手握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鬆修原本溫和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憤怒與不屑；
    王澍則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在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看著他們身上散發而出若隱若現的威壓，就知道此刻眾人是有多憤怒。
    “這些混賬東西！！”
    湯克寬怒罵一句，聲音如洪鍾般在廳內回蕩。
    說著，他就拿起桌上的兩封信看了起來，他的眼神越來越冷，眉頭越皺越緊。
    一旁的王澍三人也是耳聰目明，雖然無法湊前觀看，不過掃了一眼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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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一股冰冷的殺意在總廳蔓延開來，仿佛一層無形的寒霜，籠罩著整個大廳。
    他們似乎也能明白為什麽莫瀟的神情會這般冰冷了。
    畢竟自古以來，對於背叛自己國家的漢奸，沒有人不會想要一除而後快。
    可實際上幾人並不知道，莫瀟這個樣子卻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很快，看完了信件之後，湯克寬將裏麵的人名牢牢記住，同時對於他們欲行之事也有了想法。
    他壓下罵人的衝動，長出了一口氣，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仿佛在努力平複著心中的怒火。然後，他對著莫瀟說道：
    “莫大俠，你放心。此事我會上報俞大人和總督張大人。他們絕對不會讓這些奸賊好過的。”
    莫瀟點了點頭，情報上的事情算是說完了。第五魂看向莫瀟，眼神之中滿是欣賞，他微微揚起下巴，臉上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說道：
    “莫魁首你此番行動雷厲風行，短短一天就為我們探明了如此重要的情報，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鬆修也是連連點頭，他的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說道：
    “怪不得能多次以弱勝強，救無辜於水火，有你當真是我正道之福。”
    而一旁的王澍臉色卻不太好看，他的嘴唇緊抿，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嫉妒，但也沒有說什麽。
    湯克寬看向莫瀟重視無比，眼神愈發柔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說道：
    “不錯，此次我們能料敵於先。莫大俠你當記首功，看來此次大戰勝算不小啊。”
    麵對三人的誇獎，莫瀟無動於衷，隻是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又咽了回去。
    這時候，王澍冷冷地開口了，他的聲音蒼老而刺耳，如同冰錐一般：
    “莫魁首，老夫想知道你身負重物是什麽。莫非還有什麽沒有坦言相告。”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也反應過來，他們的目光都凝視在了莫瀟身背的灰布之上。
    裏麵鼓鼓囊囊的，但幾人都能感受到裏麵那驚人的血腥氣，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衝擊著他們的感官。
    話音落下，莫瀟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許悸動，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眼中閃爍著淚光。
    他抬起頭來，看著湯克寬，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
    “此事非我之功。”
    他的答非所問讓幾人一愣，隨即心生疑惑。他們的眉頭都微微皺起，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砰！”
    誰知莫瀟則是直接半跪了下來，他的膝蓋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在幾人的注視下，他將一大包包裹放在了地上，動作有些吃力，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昨夜我已潛入那潮皇宮駐地，卻發現了那幫畜牲擄掠了我沿海百姓，給那所謂的神寵祭為血食。”
    莫瀟的聲音帶著怒意，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他的心底擠出來的。
    “隨後……”
    莫瀟在四人的注視下，將那些同胞的慘狀說了一遍，他的雙手緊緊地握拳，指甲陷入肉中，鮮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
    在場之人無不攥緊了雙拳，他們的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
    說到老艄公舍生取義，幾位同胞暴起跟倭寇同歸於盡的事情，莫瀟將包裹解開。
    一股血氣腥臭衝天而起，瞬間充斥整個總廳之中，那刺鼻的氣味讓人作嘔。
    湯克寬和三位掌門無不是脖頸處青筋暴起，赤紅著雙眼，他們強壓著冷靜，身體因為怒意而微微顫抖。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莫瀟一邊說著事情的“真相”，
    一邊將老人、孩童、婦人、青年的頭顱擺在了總廳的地麵之上。
    那些頭顱上還帶著猙獰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訴說著他們生前所遭受的痛苦。
    說到最後，莫瀟也是雙眼含淚，他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顫抖著聲音說道：
    “非是莫瀟帶出了這些情報，而是他們寧可死也不願讓那幫畜牲發現有人潛入的異樣！”
    “他們要先走一步，看看這些倭寇的下場！！”
    莫瀟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臉上滿是憤怒和悲痛。
    “轟！！！”
    莫瀟最後一個字落下，原本安靜的總廳之內四道氣勢驟然炸開。
    本在外麵駐守警戒的士卒和周猛隻覺得仿佛天地一晃，天空的白雲都被震散。他們驚恐地四處張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轟！！！！”
    “不好！大人有危險！！”
    一名親衛當即怒喝一聲，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急。
    周圍持刀槍的軍士瞬間收攏，他們的腳步急促而雜亂，頃刻間就要闖入總廳。
    可下一瞬間就聽到湯克寬暴怒的聲音傳出：
    “誰讓你們靠近的！！退開！！”
    這聲音如同炸雷一般，在眾人耳邊響起，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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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下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周猛趕忙上前一步，他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大聲說道：
    “沒聽到嗎！！大人親令！退開，有三位掌門在不會有事！！”
    這下那些親兵護衛才齊齊退回原來的位置。
    隻是眼神還是死死盯著總廳，手上也是刀槍不離，他們的身體緊繃著，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總廳內，湯克寬怒發衝冠，他的頭發根根豎起，仿佛一頭憤怒的雄獅。
    一身奇異的血氣幾乎要凝於實質，那氣息已經無限接近守域境。
    此刻的他瞪目如牛，可怖凶厲，座下木椅已化作齏粉，他的雙腳用力地踩在地上，將地麵踩出一個大坑。
    而身邊三位掌門同樣如此，三色真氣粘稠如水，在他們身邊翻滾湧動。
    腳下地麵也是寸寸碎裂，出現一道道深深的裂縫。
    無論是沉穩如嶽的第五魂，他雙手握拳，身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仿佛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儒雅精明的鬆修，他眼神中透露出淩厲的殺意，手中的折扇已經被他捏得變形；
    還是陰冷桀鶩的王澍，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身上的氣息冰冷而刺骨。
    此刻他們三人眼中隻有一個想法。
    複仇！！
    替這些無辜的大義同胞複仇！將那幫倭寇挫骨揚灰！！
    “這幫畜牲，掠我海域，虐我生民。若不將其盡數斬盡殺絕，不配為我大明軍士，亦不配為人！！”
    湯克寬站起身來，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句話，他的聲音如同洪鍾般在大廳內回蕩。
    隨後一身氣勢盡數消散，但神情卻越發冷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決心。
    第五魂、鬆修和王澍也是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後滿帶殺意地散去了氣勢。
    他們的身體微微放鬆，但身上的威壓依舊存在。
    “轟隆！”
    總廳又是一晃，抖落些許灰塵。
    這還是三人拚命壓抑的結果，若是盡數爆發怕是方圓二裏之內都要徹底崩碎。
    湯克寬來到了莫瀟身前，“嘩啦”一聲他也半跪下來，他的動作有些遲緩，顯然是因為怒火和激動。
    看著地上那一顆顆充滿血汙的頭顱，那皺著的眉頭，充滿憤怒的臉龐似還在不甘，每多看一眼，這個鐵血的將軍心中便更痛一分。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湯克寬難以想象他們被倭寇劫掠到那裏會有多絕望。
    隨後鄭重的對這些“英雄”行了一個軍禮。
    “諸位同胞一路走好！你們的命本將會千倍萬倍討回來！！”
    身後的三宗掌門同樣抱拳躬身鄭重的行禮。
    他們往日無不是萬人之上的掌權之人此刻卻對著這些出身地位之人的屍體行了一禮。
    無他，他們配得上！
    隨後湯克寬看著眼前同樣眼眶通紅的莫瀟，心中也不斷犯苦。
    他同樣難以想象讓眼前這個心懷俠義的青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胞被屠殺卻不能出手相助。
    最後還不能帶回英雄的全屍，隻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將他們的頭顱帶回家。
    “孩子苦了你了。”
    湯克寬厚重的手掌拍在了莫瀟肩膀上說道。
    莫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在場之人也能理解為何風姿卓絕的莫瀟在經過一夜之後會變成這樣。
    若是他們，估計也差不多的吧。
    良久莫瀟平靜下來，他看著眼前的湯克寬說道
    “湯將軍，我想帶他們的……去安葬，他們該回家了。”
    這種事情湯克寬想也沒想當即同意下來並且說道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這些英靈之首理應如此。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後麵屠狗之時還要你出力呢。”
    湯克寬溫和的看著他，站起身來，同樣三位掌門也是點頭示意。
    莫瀟道了一聲謝，隨後還想用灰布包裹地上的頭顱，卻被一聲打斷。
    “等會，用這個！”
    莫瀟抬起頭來，卻見湯克寬將總廳後方的軍旗直接卸下，上麵“明”字厚重雄渾，大氣磅礴用來包裹剛剛好！
    湯克寬將軍旗放在頭顱前，莫瀟看到沒來由的鼻頭一酸。隨後抱拳行禮說道
    “多謝湯將軍。”
    “無事，本將陪你一起。”
    說著老人就半跪在地上將頭顱小心翼翼的放入旗幟之中，莫瀟包好之後再度背在了身後。
    隨後站起身來對著四人再行一禮，轉身離去。
    四人看著莫瀟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但有一點可以統一的是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等到莫瀟出去，湯克寬臉上再度恢複到了冷漠和決絕。他看著三宗掌門狠狠的說道
    “現在一切皆備，吾等必不能讓這些英雄的犧牲付諸東流。諸位，此戰請全力以赴！！”
    鬆修第五魂王澍三人對視一眼抱拳說道
    “大人放心！那些倭寇該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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