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1日，大年二十九。
    春節前的bj，像被抽空了血液的軀體。明汐站在酒店員工通道的玻璃門前，望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她呼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結成一小片霧氣，又很快消散。    明汐接過紙張，指尖微微發抖。三天，足夠她回趟老家了。她已經在心裏盤算好了——今晚收拾行李，明早第一班高鐵，陪爸媽吃頓年夜飯，初一下午就能趕回來上班。    明汐的手指僵住了。隔離兩周意味著她將錯過整個春節旺季的排班，那筆可觀的加班費就泡湯了。她咬了咬下唇，掏出手機給母親發了條微信：“媽，可能回不去了。”
    手機幾乎立刻亮起來，母親的視頻請求跳了出來。明汐快步走到休息區才接通，屏幕上出現母親熟悉的臉，背景是家裏已經貼好的福字和春聯。
    “小汐，回不來了？”母親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掩飾不住的失望。
    “嗯，酒店有新規定。”明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而且現在各地yi情又起來了，路上也不安全。”
    母親沉默了幾秒，然後強打精神說：“沒事，安全最重要。你一個人在bj要吃點好的，別舍不得花錢。”話音剛落，明汐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屏幕上跳出微信轉賬——500元。
    “媽！我自己有錢！”
    “拿著，過年呢。”母親固執地說，“買點喜歡吃的，我看你從家裏走的時候就帶了一件棉服，再買一件厚實的穿。對了，你那邊能放鞭炮嗎？”
    明汐望向窗外冷清的街道，苦笑道：“北京城區禁放好多年了。”
    掛斷視頻後，明汐在員工更衣室呆坐了很久。她的儲物櫃裏還放著給爸媽買的bj特產，一盒稻香村的點心和兩條絲綢圍巾。現在，這些禮物恐怕要等到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送出去了。
    除夕當天，酒店比平時更加忙碌。雖然住客稀少，但留守的員工們需要準備年夜飯、布置大廳、應對各種突發狀況。明汐從早上八點一直忙到下午五點，腿站得發酸，嗓子也因為說了太多話而幹澀疼痛。
    “辛苦了，新年快樂！”下班時，主管給每個員工發了一個紅包。明汐捏了捏，薄薄的，估計就兩百塊錢。往年這時候，家裏應該已經飄著餃子和燉肉的香味了，老爸會去鄰居家串門，自己和老媽看春晚。
    明汐不想回那個二十平米不到的宿舍。她打開手機地圖，發現奧林匹克公園距離酒店隻有9.9公裏。“騎車去吧。”她對自己說，仿佛這個突然的決定能衝淡一些想家的情緒。
    bj的冬天黑得早，五點半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明汐裹緊羽絨服，戴上耳機，打開了共享單車。長安街上幾乎沒有車輛，路燈寂寞地亮著，照出她獨自騎行的身影。經過天安門時，她快速停下來拍了一張照片——因為這裏不允許停車拍照。往常這個時候，廣場上應該擠滿了等待看升旗的遊客，而現在，隻有幾個執勤的警察在寒風中跺著腳。
    耳機裏隨機播放到一首老歌：“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明汐突然鼻子一酸。一個多月前她剛來bj時，覺得這座城市到處都是機會，而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屬於這裏。
    騎行了四十分鍾後，明汐看到了鳥巢那標誌性的鋼結構輪廓。夜幕下，鳥巢和水立方亮起了藍色的燈光，像兩顆巨大的寶石鑲嵌在bj北部的土地上。她把車停在指定區域，搓了搓凍僵的手指，向奧林匹克公園走去。
    公園裏幾乎沒有人。偶爾有幾個像她一樣的獨行者匆匆走過，每個人都戴著口罩，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明汐站在廣場中央，仰頭望著鳥巢錯綜複雜的鋼架結構。燈光在鋼梁間流動，仿佛整個建築有了生命。
    “很壯觀，不是嗎？”一個男聲從身後傳來。
    明汐轉身，看到一個戴著黑色毛線帽和口罩的高個子男生，脖子上掛著專業相機。
    “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鳥巢。”明汐說，下意識地拉了拉自己的口罩。
    “我也差不多。”男生指了指相機，“來拍些素材。本來以為除夕夜這裏會有燈光秀或者慶祝活動，結果......”他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廣場，“比平時還冷清。”
    明汐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在陌生城市與陌生人搭話讓她有些警惕，但此刻的孤獨感又讓她渴望交流。
    “你是......一個人過年？“男生猶豫地問。
    “嗯，本來要回家的，因為疫情......”明汐沒說完，但對方已經理解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老家xj的，現在回去太麻煩。”
    兩人沉默地並肩走向水立方。巨大的藍色建築在夜色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像一塊巨大的冰晶。水立方旁邊豎著一個巨大的電子倒計時牌，紅色的數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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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bj2022年冬奧會開幕還有358天”
    “差不多一年。”男生舉起相機，調整焦距拍了幾張照片，“希望到時候疫情能結束。”
    明汐望著倒計時牌，突然說：“我媽媽每年除夕都會在門口掛一個倒計時牌，算著我回家的日子。”
    男生放下相機，轉頭看她：“想家了？”
    明汐沒有回答，但眼眶已經紅了。在這個萬家團圓的夜晚，身處空蕩的奧林匹克公園，積壓了一整天的情緒突然決堤。她轉過身，不想讓陌生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嘿......”男生有些手足無措，從背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要不......我請你喝杯熱飲？那邊有家便利店還開著。”
    明汐擦了擦眼睛，搖了搖頭。她不太信任這個陌生人，況且這還是在異鄉。
    男生看到明汐拒絕自己的提議有些失落，正巧明汐的媽媽打來了視頻。
    父母和姥姥姥爺的笑臉堆滿了整個屏幕，背景是滿桌的年夜飯。“小汐，新年快樂！”老爸大聲說，舉起酒杯對著鏡頭，“爸給你留了位置，還做了糖醋排骨呢！”
    明汐的眼淚又湧了出來，但這次是溫暖的。“爸，媽，新年快樂。我這邊......挺好的。”
    姥姥家的姐姐妹妹也湊上來七嘴八舌跟明汐分享著老家的生活，明汐第一次覺得沒有家人陪伴的過年，原來如此冷清。
    十幾分鍾後，明汐才依依不舍的掛掉電話。
    她以為自己可以忍受孤獨，甚至是一個人過年也不在話下，但當看到遠處溫馨的一家三口和家裏長輩一起來逛鳥巢，明汐還是忍不住羨慕著。
    注意到明汐的視線停留在前方團圓的一家人身上，男生也不禁動容，他也想念著自己遠在千裏之外的家人。
    一束煙花在遠處的夜空中綻開，雖然微弱，但在bj禁放的夜空裏顯得格外珍貴。接著是第二束，第三束......
    “可能是哪個郊區放的。”男生說，舉起相機捕捉這意外的美景。
    明汐仰頭望著那些轉瞬即逝的光點，突然覺得這個除夕夜或許沒那麽糟糕。yi情終會過去，冬奧會將如期舉行，而她，也許會在bj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新年快樂。”明汐突然轉身對身後的男生說道。
    男生受寵若驚，連忙回道：“新年快樂！希望明年春節，我們都能回家！”
    明汐微笑著沒有回答，她不知道明年自己還會不會留在bj，更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做什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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