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潑灑在幼兒園疫苗點院子裏。明汐站在遮陽棚下，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口罩的邊緣。她抬手擦了擦，繼續維持著排隊秩序。
    “請保持一米間距，提前準備好身份證和綠碼。”她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卻依然保持著溫和的語調。
    不遠處的主樓門口，顏贏正幫一位腿腳不便的老人推輪椅。完成交接後，他抬頭望向院子裏的明汐，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小顏，發什麽呆呢？”區疾控中心的李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顏贏回過神來：“李哥，我想跟您商量個事。”他指了指院子的方向，“您知道紅十字的誌願者明汐吧，這幾天我們樓上忙得不可開交，您看能不能調她進主樓幫幫忙？”
    李哥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哦，就是那個黨員小姑娘？”
    “對，前幾天還參加咱們建黨100周年的直播收看活動呢。她工作特別認真，又是黨員，我覺得放在接種室或者留觀區都合適。”顏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專業客觀，但指尖卻不自覺地摩挲著誌願者證件的邊緣。
    李哥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行啊，正好主樓缺人手。我去跟主任說一聲。不過，”他故意拖長了音調，“你倆沒什麽特殊關係吧？”
    顏贏的耳根瞬間紅了：“沒、沒有，就是覺得人才應該合理分配。”
    “行了行了，下午就讓她進來吧。”笑著擺擺手，“年輕人啊......”
    下午兩點，明汐正在給其他誌願者分發礦泉水，突然感覺有人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轉頭一看，是顏贏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跟我來。”他小聲說，接過她手中的箱子遞給旁邊的誌願者。
    明汐疑惑地跟著他走向主樓：“怎麽了？我那邊還有工作......”
    “調崗了。”顏贏的聲音裏掩不住的開心，“疾控中心的李哥問過主任了，同意你進主樓幫忙，以後不用在太陽底下曬著了。”
    明汐驚訝地睜大眼睛：“真的？為什麽突然調我進來啊？”
    “因為你表現優秀啊。”顏贏打斷她，推開了主樓的大門，涼爽的空調風迎麵撲來，“黨員同誌應該發揮更大作用。”
    主樓裏的工作人員看到顏贏領著明汐進來，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卻沒人多說什麽。
    “明汐是吧，你去2號接種室幫忙。”護士長為明汐安排了工作。
    明汐感激地看了顏贏一眼，迅速投入了新的工作。顏贏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耐心地為人們解答問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晚上吃飯時間，誌願者們圍坐在二樓會議室的圓桌旁。明汐第一次和顏贏寬寬敞敞坐在一起吃飯。
    “給，多拿了一盒酸奶。”顏贏悄悄推過來一盒冒著涼氣的酸奶。
    明汐低頭抿嘴笑了：“謝謝。”她打開飯盒，把裏麵的紅燒肉分了一半到顏贏碗裏，“你最近瘦了，多吃點。”
    旁邊的幾個誌願者假裝沒看見他們的小動作，但嘴角都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整個晚餐時間，明汐感覺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不少，不知是因為樓裏的空調不夠涼，還是因為顏贏時不時投來的目光。
    晚飯後的排隊人群依舊不減，留觀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位中年阿姨正大聲抱怨：“排了三個小時隊，進來還要等！這些誌願者倒是清閑，坐著聊天玩手機！”
    明汐抬頭，正好看見顏贏被指責得愣在原地。他剛剛坐下休息不到五分鍾，手裏還拿著沒來得及喝的水。
    一股無名火突然竄上明汐心頭。她快步走過去，站在顏贏前麵：“阿姨，您誤會了。這位誌願者每天早上八點來，晚上十點走，中午沒有地方睡覺，經常吃不上熱飯，一天站十幾個小時。您剛好看到他坐下的時候，就覺得他清閑嗎？”
    阿姨被這突如其來的反駁噎住了：“我、我就是隨口一說......”
    “我們這些誌願者沒有工資，沒有報酬，放棄休息時間來這裏服務。”明汐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如果真像您說的‘吃飽了撐的’，那我們寧願在家躺著吹空調。”
    整個留觀區突然安靜下來。顏贏輕輕拉了拉明汐的袖子，示意她冷靜。那位阿姨訕訕地閉上了嘴，低頭擺弄手機不再說話。
    事後，顏贏把明汐拉到走廊拐角：“謝謝你，但不用這樣的......”
    “我就是聽不得他們那樣說你。”明汐的聲音還有些發抖，“你明明那麽辛苦......”
    顏贏望著她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頰，突然覺得胸口被什麽東西填滿了。從小到大，都是他站在前麵保護別人，替別人出頭。第一次有人這樣堅定地站在他前麵，為他說話。
    “明汐......”他輕聲喚她的名字，手指動了動，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卻又克製住了，“晚上一起去吃宵夜吧！”
    走廊的燈光並不明亮，但顏贏清楚地看到明汐的眼睛亮了起來。她點點頭，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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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工作崗位後，明汐發現自己的心情莫名地輕快起來。她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幫老人填表的顏贏，想起他剛才欲言又止的表情，感覺臉頰又開始發燙。
    晚上9點多，終於迎來了下班時間。夜晚的風終於帶來了一絲涼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熱。明汐和顏贏並肩走在回她家的路上，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時而重疊，時而分開。
    “所以那個阿姨最後還跟你道歉了？”明汐笑著問，手裏無意識地轉著誌願者證件的掛繩。
    顏贏點點頭，眼睛裏映著路燈的光：“嗯，臨走時特意過來跟我說辛苦了。”他頓了頓，“其實我挺意外的，沒想到你會那樣站出來......”
    明汐感覺臉頰有些發燙，幸好夜色掩蓋了她的窘迫：“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隨便指責人。”
    “我知道。”顏贏的聲音溫柔下來，“隻是沒想到會是你為我說話。”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明汐急忙轉移話題：“啊，前麵有小吃攤！”她指著不遠處一排亮著燈泡的小推車，“我聞到香味了。”
    顏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幾家小吃攤還在營業。一個賣燒烤的攤子冒著濃煙，旁邊的煮串攤則飄來濃鬱的骨湯香氣。
    “想吃點什麽嗎？”顏贏問道，“我請你吃燒烤吧？”
    明汐卻已經朝著煮串攤走去：“不要，這個現在比燒烤香。”她站在攤前，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鍋裏翻滾的串串，阿姨遞給她一個包著透明塑料袋的小盤子，她挑了海帶、素雞腸、火腿腸......
    顏贏無奈地笑著跟過來，站在她身後半步的位置，不著痕跡地幫她擋開擁擠的人群。他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將明汐籠罩其中。
    “真的不吃燒烤？”他小聲問，“就在隔壁。”
    明汐回頭，正好對上他低垂的目光。兩人距離近得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她身上是淡淡的消毒水味，他則帶著白天的汗水和陽光混合的味道。
    “你想吃燒烤？”明汐反問。
    顏贏搖搖頭：“看你喜歡什麽。”
    最終，顏贏也要了幾串和明汐一樣的，兩人站在攤邊的小桌子旁吃了起來。明汐咬了一口吸滿湯汁的白蘿卜，滿足地眯起眼睛：“好鮮！”
    顏贏看著她孩子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伸手用紙巾擦掉她嘴角的一點湯汁，動作自然得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沾到了。”他輕聲解釋，耳根卻悄悄紅了。
    明汐低頭繼續吃串，心跳卻亂了節奏。她偷偷抬眼，看見顏贏正專注地對付一串豆腐泡，湯汁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流下，他急忙低頭去吸，樣子有些狼狽卻格外真實。
    這一刻，明汐突然意識到，也許這個小男朋友也不錯。
    “給，嚐嚐我的。”明汐遞過去一串她特別喜歡的魚丸，“這個超好吃。”
    顏贏接過，兩人的指尖在夜色中短暫相觸，像是有微弱的電流穿過。他咬了一口魚丸，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真的好吃！”
    他們就這樣站在路邊，分享著幾串簡單的食物，偶爾交談，更多的是舒適的沉默。夜風拂過，帶走了一天的疲憊，隻留下食物香氣和若有若無的心動。
    “我送你回家。”吃完後，顏贏自然而然地提議。
    明汐點點頭：“嗯，那你家在哪啊，還遠嗎？”
    “說來也巧，”顏贏笑著道，“你看，再往前走一個路口，就到我家了。和你家隻隔著一個路口。”
    “哇，那還挺巧的。怪不得你送我回去之後很快也就回家了。”明汐在心裏悄悄記下了顏贏手指的方位。
    兩人繼續沿著人行道慢慢走，顏贏走在靠馬路的一側，時不時用手虛護著明汐，防止她被行人撞到。明汐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心裏泛起一陣暖意。
    “明天......還是七點40？”快到小區時，顏贏問道。
    明汐點點頭：“嗯，你來接我。”
    到了小區門口，兩人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門口的燈光下，明汐看清了顏贏的臉——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顯然是長期缺乏睡眠的痕跡。
    “你......別太累了。”明汐輕聲說，“明天見。”
    顏贏點點頭：“明天見。”他站在原地沒動，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隻是揮了揮手，“快進去吧。”
    明汐轉身走進小區，卻在拐角處忍不住回頭。顏贏還站在原地看著她的方向，發現她回頭，立刻舉起手再次揮了揮。夜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卻吹不散他臉上溫暖的笑意。
    那一晚，明汐夢見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煮串，和一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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