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魘影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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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霽後的第二夜,月色如洗。太和書院“鏡心”井底,赤鱗小魚忽然齊刷刷浮出水麵,脊背上的“稷”字烙痕同時泛起幽藍冷光,像一串被同時點燃的磷火。值守弟子驚呼未落,井壁南側的第十三塊“稷磚”自行鬆動,磚後暗格彈出一枚薄如蟬翼的血色銅葉,葉脈裏竟有細小篆文流動。
    “魘非夢,縫非生;欲裂籠,先裂心。”
    銅葉背麵,是一滴尚未幹涸的血,觸之滾燙,似才離人體。
    消息傳到藏書樓時,夏澤正與魯空子對弈。棋盤上,“魘”字棋子已行至天元,與“縫”字棋子形成詭異共生之局。魯空子凝視銅葉,忽以指尖蘸血,在棋盤空白處補完最後一句——
    “三更鼓未響,魘自北郊來。”
    子時,北郊三十裏,廢烽台。
    殘雪覆地,舊日烽火台基座早被玄武衛拆作磚窯,此刻卻有一道瘦削紅影獨立其上。月光照出那人半張臉——左臉溫潤如玉,右臉卻覆著一張青銅鬼麵,鬼麵嘴角裂至耳根,似哭似笑。他左手托一盞人皮燈籠,燈籠裏跳動的不是火,而是一顆顆細小的心髒,每一顆都連著半縷人魂,發出嬰兒般細弱啼哭。
    “魘”輕歎,燈籠微傾,哭聲頓止。
    “主上。”黑衣影衛自暗處浮現,雙手奉上一件物事——
    那是一副殘缺的棋盤,烏木為底,卻被人以指力生生摳去一半格子,剩餘格子裏嵌滿碎骨,骨麵刻著“稷”字,血跡新舊交疊。棋盤邊緣,一行血字尚未幹透
    “以骨為子,以血為河,破籠者終成籠。”
    魘以指尖輕叩棋盤,碎骨竟自行移動,拚出一幅簡筆王城圖,裂縫處赫然標著“鏡心”二字。棋盤背麵,則是一張更細密的網——網心寫著“夏澤”,每一根網線末端,皆係著一枚細小鈴舌,鈴舌無風自動,發出極輕卻刺耳的“叮”。
    “他築籠,我織網。”魘低笑,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看是他籠先漏風,還是我網先收線。”
    同一刻,太和書院。
    夏澤立於“鏡心”井沿,指腹摩挲第十三塊鬆動的稷磚。磚後暗格已空,卻留一縷極淡的香氣——曼陀羅、罌粟、斷腸草,再熟悉不過的“醉浮生”。蘇妲己悄然而至,指尖拈起一縷殘灰“他來過,且未走。”
    話音未落,井底赤鱗小魚忽然全部下沉,水麵映出一道扭曲紅影——魘不知何時已立於井沿另一側,人皮燈籠低垂,燈籠裏心髒跳動聲與井壁回音重疊,竟似千萬人同時低語。
    “夏祭酒,”魘微微欠身,語調恭敬得近乎詭異,“特來賀你新籠落成。”
    夏澤不語,隻抬手,竹杖輕點井沿,水麵頓時平靜如鏡。魘卻笑了,將燈籠遞到他麵前“借你一縷光,照我最後一程。”
    燈籠裏心髒忽然齊聲尖叫,化作血霧炸開。血霧中,一幅更清晰的王城圖浮現——圖上有三條紅線,一條自北郊烽台起,穿太和書院,直抵“鏡心”;一條自東城水門起,沿潛龍溝,隱入王城根下;第三條最短,卻最鋒利,自魯王宮殘闕起,一筆刺向夏澤心口。
    魘的聲音混在血霧裏,輕得像一聲歎息
    “三線合一,籠破人亡。”
    血霧未散,魘已消失,隻餘燈籠殘骸在井沿燃燒,火焰呈詭異的青藍色,照出井壁上無數細小裂縫,裂縫裏滲出暗紅,像一條條正在蘇醒的血管。
    深夜,稷下藏書樓。
    魯空子獨坐燈下,麵前擺著那副殘缺棋盤。棋盤碎骨自行移動,最終定格成一幅“死局”——黑子將白子團團圍住,白子僅剩一“眼”,而“眼”的位置,赫然是魯空子心口。
    老人忽然大笑,笑聲震得燈焰亂晃。他抬手,以匕首劃破掌心,血珠滴落棋盤,竟將碎骨全部染成殷紅。血珠滾至棋盤邊緣,那行血字“以骨為子”漸漸模糊,最終化作一行新字
    “以血為契,以心為籠。”
    次日清晨,太和書院。
    晨鍾未響,井底卻先傳來異響——水麵浮起一麵青銅鬼麵,鬼麵嘴角裂至耳根,似哭似笑。鬼麵之下,係著一塊血玉,正麵刻著“魘”,反麵卻是夏澤從未見過的圖案一株曼珠沙華,花心處嵌著半枚象牙“卒”字。
    夏澤俯身,指尖觸到血玉瞬間,耳畔忽響起魘的聲音,近得像貼著他耳廓
    “午時三刻,王城根下,裂縫最深處。你若不來,我便讓‘卒’字完整——以馮國章之血。”
    午時,裂縫最深處。
    馮國章被鎖鏈懸於半空,琵琶骨被鐵鉤洞穿,血染半身。他腳下,是一麵殘破棋盤,棋盤碎骨已拚成“死局”,唯缺最後一子——那半枚象牙“卒”字,此刻正嵌在他心口,血珠沿“卒”字凹槽流淌,滴在棋盤,發出極輕的“嗒”。
    魘立於棋盤另一側,人皮燈籠低垂,燈籠裏最後一顆心髒正緩緩停止跳動。他抬眼,望向姍姍而來的夏澤,唇角笑意溫柔
    “夏祭酒,你遲到了。”
    夏澤不語,隻抬手,竹杖輕點地麵。裂縫兩側,白袍軍列陣而出,刀光如雪。魘卻笑了,將燈籠遞給他“最後一局,賭你敢不敢親手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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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籠心髒忽然炸裂,血霧中,馮國章發出一聲極低的呻吟。血霧散去,棋盤碎骨竟自行重組,拚成一幅“活局”——黑子白子交錯,最終匯成一幅圖太和書院“鏡心”井,井底赤鱗小魚全部浮出水麵,脊背“稷”字同時亮起,拚成一句話
    “籠破之日,魚躍成龍。”
    魘的聲音混在血霧裏,最後一次響起
    “夏澤,你贏了天下,卻輸了自己。”
    血霧散盡,魘已消失,隻餘馮國章懸於半空,心口“卒”字完整,血卻不再流——他以最後一口氣,將“卒”字掰成兩半,一半擲向夏澤,一半吞入口中。
    夏澤接住半枚“卒”字,指腹觸到血玉冰涼。他忽然明白魘從未想贏,隻想逼他親手斬最後一縷“忠”——馮國章以死殉舊主,魘以死殉舊戲,而他,終將成為新籠裏唯一的囚徒。
    夜半,稷下藏書樓。
    夏澤獨坐案前,指尖摩挲半枚“卒”字。棋盤對麵,魘的“魘”字棋子已碎成齏粉,卻在他指縫間重新凝聚,化作一滴血,滴在“縫”字棋上。
    血珠滲入烏木紋理,裂縫深處,一株野菊破土而出,花瓣上沾著火星,倔強地指向東方。
    窗外,更鼓三聲,卯時已至。
    遠處,太和書院“鏡心”井底,赤鱗小魚忽然全部躍出水麵,脊背“稷”字同時熄滅。井壁裂縫裏,一縷青煙嫋嫋升起,化作魘最後的低語
    “籠外風雨,籠內哭聲——夏澤,你的戲,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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