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紅衣追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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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壓下,濃稠的墨色將天地盡數籠罩。
今晚的月光像是被蒙上了數層浸透夜色的粗布,微弱的光芒掙紮著從雲層間隙漏下,卻在觸碰到地麵之前就消散殆盡。
林間的一切都沉浸在深邃的黑暗裏,輪廓模糊不清,仿佛被鍍上了一層膜布。
風裹著潮濕的霧氣遊走,輕輕拂過花草,發出細碎嗚咽。
遠處的樹木在黑暗中扭曲成影影綽綽的怪物,枝椏晃動時仿佛伸出的利爪,在朦朧中若隱若現。
平日裏清晰可見的官路,此刻隱沒在黑暗中,隻能憑借偶爾反射的微光,勉強辨認出高低起伏。
偶爾有幾點螢火般的燭火從不遠處傳來,像是黑暗中脆弱的心跳,卻無法照亮周圍分毫。
四下靜謐得可怕,在濃稠的夜色裏顯得空洞而孤寂,更添幾分陰森與不安。
整個世界仿佛陷入沉睡,又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吞噬,在黑暗的懷抱中,等待著黎明的救贖。
玄鷹營
它矗立於高地之上,巨大的黑鐵寨門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幽光,寨牆上蜿蜒如龍的火把連成赤色星河,將高聳的箭樓勾勒出蒼勁輪廓。
夜風卷著沙礫掠過夯土城牆,帶起陣陣鐵鏈晃動的輕響,暗處蟄伏的滾木礌石在陰影裏若隱若現,仿佛隨時能化作摧枯拉朽的死亡風暴。
營區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身披玄色鎖子甲的哨兵如雕塑般佇立,腰間長刀與玄鐵箭簇在火光下折射出細碎寒芒。
他們每隔半炷香便會更換巡邏路線,靴底裹著的軟布消弭了所有腳步聲,唯有甲胄摩擦的細微聲響在巷道間此起彼伏。
了望塔上,值夜的弩手始終保持著張弦待發的姿勢,鷹眼般的目光穿透夜幕,不放過任何異動——哪怕是半裏外驚起的飛鳥,都會立刻引來三道箭矢的追蹤。
中軍大帳前,玄鷹戰旗無風自動,旗麵上的暗紋在火把映照下宛如活物。
巡邏隊每隔一刻鍾便會在此交匯,領隊將領交換的密語被呼嘯的風聲吞噬。
更遠處的馬廄傳來戰馬低沉的嘶鳴,草料翻動聲中夾雜著馬夫刻意壓低的交談,所有聲響都在戒備森嚴的夜色裏顯得格外清晰。
玄鷹營如同一隻蟄伏的巨獸,每一處關節都緊繃著,每一雙眼睛都燃燒著警惕的火光,在這片寂靜的黑夜裏,無聲地宣示著它不容侵犯的威嚴。
………
夜已深沉,玄鷹營帥帳內卻燈火通明。
榮大堯身披玄色披風,魁梧的身形如同一座鐵塔般端坐在虎皮椅上,剛毅的臉龐上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目光如炬,手指輕輕叩擊著案幾,發出沉穩而有節奏的聲響。
一旁的周衛鎮將軍身著月白色長袍,頭戴玉冠,眉目清秀,舉手投足間盡顯儒雅之氣,全然沒有戰場上的殺伐之態。
他頷下蓄著一綹整齊的五柳長須,每一根都柔亮順滑,隨著他說話時的動作輕輕晃動,宛如墨玉雕琢的藝術品,為他增添了幾分瀟灑出塵的氣質。
此刻,他正手持一卷兵書,有條不紊地與榮大堯探討明日的操練計劃,聲音清朗而溫和:
“副帥,我以為明日可著重演練陣法變換,以應對不同敵情……”
話未說完,帥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名守衛猛地掀開營帳簾子,快步衝了進來。
他神色慌張,額頭上滿是汗珠,胸脯劇烈起伏著,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副帥!有急事稟報”守衛聲音顫抖,單膝跪地,
“李副將他們回來了,從密林外帶回來一個人!”
帥帳內的氣氛瞬間凝固,榮大堯與周衛鎮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均閃過一絲不解。
榮大堯濃眉瞬間擰緊,布滿老繭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燭火劇烈搖晃:
“什麽人?難道又是上麵派來的?先關進牢裏吧!”
他虎目圓睜,聲如洪鍾,周身散發著凜冽的壓迫感。
跪在地上的守衛麵色發白,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幾乎帶著顫聲:“不是!”
周衛鎮見狀,抬手輕撫頷下美須,溫聲卻暗含威壓:
“那是什麽人?在榮副帥麵前還吞吞吐吐的。”
榮大堯不耐煩地踢開腳邊的矮凳,靴底重重碾過青磚:
“別像個娘們似的,快說是什麽人?”
守衛渾身發抖,冷汗浸透後背,結結巴巴道:“您…您還是去看看吧…屬下也不知!”
“人在哪裏?”周衛鎮眉頭微蹙,儒雅麵容染上幾分凝重。
榮大堯已經大步跨出帥帳,披風獵獵作響:“帶我過去看看。”
守衛連滾帶爬地起身,在前頭引路,幾次慌亂得幾乎要撞上帳簾。
對於這位副帥,士兵們真的是又懼又怕又崇拜,怕的是副帥的脾氣是真的不好,崇拜的是副帥調兵遣將打勝仗,還愛衝在第一線。
轉過兩道轅門,一處偏僻營帳外,李成正裹著副將鎧甲來回踱步。
這位粗獷漢子濃眉下的雙眼布滿血絲,古銅色的麵龐緊繃如鼓,下巴上參差不齊的短須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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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腰間的佩劍隨著步伐哐當作響,見榮大堯等人趕來,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鎧甲上的銅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副帥!周將軍,你們可來了,裏麵的人有些特殊,我讓兄弟們守在外麵!”
李成粗糲的手掌攥成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顯然為帳中神秘人傷透腦筋。
營外士兵們手持長槍,如臨大敵般將營帳團團圍住,氣氛顯得劍拔弩張。
………
營帳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油燈在穿堂風裏搖晃,將陰影投射在粗糲的牛皮帳幔上。
榮大堯掀開布簾,走到床邊的瞬間,魁梧的身軀驟然僵住——
榻上橫陳的青年身著染血的墨色錦袍,雖然麵色蒼白,額角還凝結著幹涸的血痂,但那雙即使緊閉仍帶著淩厲鋒芒的眉眼,赫然是當朝皇太子龍淵霆!
“怎麽會是殿下?!”周衛鎮的五柳長須劇烈顫動,玉冠下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榮大堯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鐵甲護手碰倒了案上茶盞,滾燙的茶水潑在青磚上騰起白霧。
龍淵霆胸口的衣襟大片浸透暗紅,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翻卷著皮肉,更可怖的是肋下那道貫穿傷,此刻還在滲出黑紫色的淤血,顯然是中了劇毒。
“快去把醫官找來!”榮大堯暴喝一聲,聲浪震得帳頂簌簌落灰。
李成早已單膝跪地,鎧甲碰撞聲清脆:“副帥,已經去請了!”
話音未落,老醫官背著藥箱撞開帳門,花白的胡須隨著喘息劇烈起伏。
他迅速扯開龍淵霆的衣襟,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傷口,枯瘦的手指蘸取黑血在鼻尖輕嗅,忽然長舒一口氣:
“副帥莫急!他雖傷勢駭人,卻已敷過藥,並且毒素大半被壓製,隻需悉心調養......”
“可是他怎麽還昏迷著?”榮大堯粗糲的手掌攥著榻邊立柱,指節幾乎要嵌入木中。
醫官解開隨身攜帶的羊腸線,銀針在火上炙烤後刺入傷口,手法行雲流水:
“這是身體的本能護持,待毒素清盡自會蘇醒。”
他從藥箱裏掏出青綠色的藥膏,厚厚的敷在傷口上,
“隻是這貫穿傷......”醫官欲言又止,瞥見榮大堯驟然陰沉的臉色,立刻補充,
“不過以殿下的底子,半月便可下床!”
帳內緊繃的氣氛稍稍緩和,榮大堯卻仍盯著龍淵霆蒼白的麵容,鐵甲下的拳頭握緊又鬆開。
周衛鎮輕撫長須,目光掃過滿地狼藉,忽然開口:
“李副將,去徹查太子殿下遇襲的緣由——這事兒,必須給殿下一個交代!”
“是!”
………
夜色中,八名轎夫身著黑袍,踏著詭異的節奏抬著一頂紅色轎輦向北而去。
轎夫們麵無表情,雙眼空洞,腳步整齊卻毫無聲響,仿佛是提線木偶般機械地移動。
他們的呼吸聲被夜色吞噬,唯有轎輦上的銅鈴偶爾發出細碎的聲響,空靈又詭異,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天上烏雲翻滾,遮住了僅有的月光,轎輦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如同漂浮在虛空中的血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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