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月先是喝下一口酸酸的枸櫞水，勉強壓製住翻湧的嘔吐意，接著才拆開秋霜的密信，目光下移迅速閱讀，漸漸地，她纖細的手指收緊。
    秋霜在信裏，說皇帝莫名地對江初月癡迷瘋魔，皇帝的書房裏堆滿了她的畫像。秋霜讓江初月謹慎一些，莫要被皇帝纏住，最好趕緊離開京城。
    “讓我看看信。”蕭老夫人接過信箋。
    讀完後，蕭老夫人臉色愈發難看。
    江初月感到匪夷所思：“祖母，我和皇帝從未有過交集，他居然存著這種心思？”
    蕭老夫人沉著臉：“瘋子行事，哪有什麽道理可講。月丫頭，你且小心些。”
    江初月撫上小腹，輕輕點頭。
    翌日天蒙蒙亮，江初月剛醒來，寶珠便匆忙來稟報：“王妃！宮裏的傳旨太監來了，說是奉皇上旨意，接您進宮。”
    江初月皺眉：“來了幾人？”
    寶珠：“來了十幾人，還抬著一頂鳳鸞轎。”
    江初月道：“讓弩手放火箭燒了那鳳鸞轎，射傷傳旨太監。”
    寶珠：“奴婢這就去辦。”
    江初月原以為這場鬧劇會就此收場。
    可接下來幾日，每日都有太監來朱雀街外傳旨，請攝政王妃進宮。
    鳳鸞轎被燒了一架又一架，傳旨太監被射傷多次，傳旨太監們甚至學會了自帶傷藥。可皇帝仍不放棄，他依然瘋魔似要求江初月進宮。
    到後麵，皇帝幹脆親自到來。
    他穿著常服，像尋常公子般倚在街口的梧桐樹下，一待就是兩個時辰。皇帝對著王府方向喃喃自語，忽而大笑，忽地鋪開宣紙作畫，狀態很瘋很怪。
    好在，皇帝始終不曾調兵強攻攝政王府，隻是倚在梧桐樹旁，目光穿過長長的朱雀街，日複一日地癡迷望著王府朱紅的大門。
    ...
    坤寧宮。
    皇後氣得摔碎了好幾個珍貴古玩花瓶，滿地碎片。
    這幾日，皇後眼睜睜看著皇帝去討好江初月。名貴的珍寶，罕見的古畫，奇珍異寶全往朱雀街盡頭的王府送。
    江初月派人射傷送東西的太監，燒毀鳳轎，皇帝也不生氣。
    皇後心裏又酸又澀，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為了一個女人不顧大局，連帝王威儀都不要了！”
    貼身宮女春蘭端著一杯清心茶上前，柔聲勸：“娘娘息怒，皇上心思深沉，豈會真為個婦人昏頭？奴婢瞧著，這倒像是皇上在試探王府呢。”
    皇後勉強冷靜下來。
    春蘭道：“攝政王雖墜落山崖，可屍體至今沒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皇上心裏始終有疑影。等攝政王的屍體找到，皇上興許就會大開殺戒了。”
    皇後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理兒。
    謝臨淵那樣的人物，怎會輕易葬身崖底？一日不見屍骨，皇帝就一日不敢真正對王府下手，隻敢用這種惡劣的手段惡心王府。
    皇後攥緊手帕，恨恨道：“本宮擔心，皇上真把江氏接進宮裏...本宮嫁給皇上多年，還是頭回見他對一個女人如此瘋魔，簡直像是中了邪。”
    皇後一直很厭惡皇帝，但兩人是拴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皇帝心思偏移，皇後必須將他帶回正途。
    絕不能讓江初月活著。
    皇後凝神細想，招呼春蘭過來，低聲吩咐：“去告訴城外莊子裏的十姨娘薑氏，時機到了，該她報答本宮的恩情了。”
    那薑氏貪財自大，皇後稍微花了點銀兩，很輕易地將她收買了。殺人必先誅心，江初月年幼失去父母，在蕭府裏長大，蕭府是她的牽掛。
    毀了蕭府，江初月必定承受誅心之痛。
    春蘭會意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
    夜深，王府森冷安靜如同墳墓，鐵甲侍衛圍著王府巡邏，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主屋內，燭火在琉璃燈罩中輕輕搖曳，光芒柔和，照耀著屋內的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皎皎攥著江初月的手指，小腳丫陷在柔軟的羊絨毯裏，搖搖晃晃地邁出幾步。
    “皎皎真厲害，已經能走這麽遠了。”江初月笑著誇讚。
    皎皎又往前走了三步，這才啪嘰坐在地毯上。
    “王妃，秦將軍回信了。”寶珠走進屋內，把從北境送來的加急信遞上。
    江初月一目十行看完，心裏稍微踏實了些。北境戰事停歇，秦素玉可以隨時支援京城。
    有秦素玉在，江初月並不擔心被困京城。
    將信件燒毀後，江初月繼續陪伴皎皎。
    皎皎這次又走了很遠的一段路，啪嘰坐在柔軟地毯上，再也走不動了，她朝江初月張開藕節似的小胳膊，奶聲奶氣道：“娘，抱抱。”
    江初月笑了笑，彎腰將閨女抱起來。
    一歲的皎皎已經有些沉，江初月還懷著孕，抱了一會兒便累得冒汗。她將孩子放回雕花小床，溫柔道：“該睡了。”
    皎皎眨著烏溜溜的眼睛，奶聲奶氣地學舌：“睡...睡...”
    皎皎很乖。
    她這段日子不哭不鬧，聽話得很。在江初月溫柔的拍撫中，皎皎緩緩地合上雙眼，沒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屋子裏安靜下來，院子裏開始刮風，海棠樹葉簌簌響動。寶珠端來一碗溫熱的安胎藥：“王妃，您再喝點吧。”
    安胎藥很苦。
    江初月強忍著苦澀，一口一口把湯藥喝完。苦澀的藥汁順著喉嚨進入胃裏，又再次泛起嘔吐的念頭，江初月隻能盡量不讓自己吐出來。
    她得保住肚子裏的孩子，這是謝臨淵的血脈。謝臨淵失蹤近大半個月，也不知何時能歸。
    嘩啦——
    珠簾被猛地掀開。
    玄影帶著急報匆匆來臨，隔著屏風稟報：“王妃！鹿跳崖那邊傳來消息了！”
    江初月猛地站起，衣袖帶翻了案上藥碗，她焦急問：“可找到他了？”
    藥碗碎裂，剩下的一點黑色藥汁蔓延打濕了地毯。
    玄影沉默半晌，單膝跪在地上，頭埋得很低：
    “回王妃，剛收到消息...在鹿跳崖底找到王爺的屍體。蕭將軍已備好冰棺，沿官道將王爺的屍體送回來，最快預計半個月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