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天際省的群山與曠野盡數吞沒。
    一輛簡陋的馬車在崎嶇的土路上顛簸前行，兩匹馬拖著車廂，鼻孔中噴出的白霧在寒冷的空氣裏迅速消散。懸在馬頸的油燈勉強照亮了前路，它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搖曳，將周圍的樹影拉扯成張牙舞爪的鬼怪。
    車廂內，昏暗而擁擠。卡爾正靠著木板，唾沫橫飛地向四名同行的士兵吹噓著。
    “你們是沒見過，那幫信奉魔神的醜女人，一個個都瘋瘋癲癲的。我剛加入警戒者的時候，就和埃德蒙一起突襲了一處女巫集會。那些骨頭碎裂的聲音，嘖嘖，真是悅耳。”
    士兵們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一兩聲附和的驚歎，給這枯燥的旅途增添了幾分樂趣。
    突然，伴隨著駕車士兵一聲“籲——”，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卡爾的吹噓戛然而止，他的身體在一瞬間繃緊，幾乎是本能反應，他迅速伏下身，將黃銅義手“哢”地一聲裝回斷腕處，另一隻手則抓起身邊的一麵圓盾，護在身前。
    “怎麽回事？”他壓低聲音，語氣中的輕鬆蕩然無存，隻剩下警惕。
    “卡爾……前麵……”駕車士兵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指向前方被黑暗籠罩的道路，“前麵有屍體，好幾具……你看，我們是繞過去，還是……”
    卡爾皺起眉頭，一手舉著盾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子，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
    油燈的光芒有限，隻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在那片昏黃的光暈邊緣，隱約可見幾個扭曲的人影橫七豎八地躺在路中央，一動不動。
    從他們身上破損的衣甲輪廓來看，似乎是帝國軍團和風暴鬥篷的士兵。
    一場帝國與風暴鬥篷士兵之間的遭遇戰？
    “下車！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卡爾低喝一聲，率先跳下馬車。
    “是！”四名士兵不敢怠慢，紛紛抓起武器和盾牌，緊跟在卡爾身後，組成一個簡易的防禦陣型。
    卡爾一把摘下馬脖子上那盞搖搖欲墜的油燈，高高舉起，小心翼翼地向前方的戰場挪去。
    隨著距離拉近，眼前的景象愈發清晰，也愈發慘烈。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焦糊味，混雜著血腥的鐵鏽氣，令人作嘔。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七具屍體，藍色的風暴鬥篷軍服和紅色的帝國製式鎧甲混雜在一起，許多屍體甚至還保持著臨死前互相搏殺的姿態。
    然而，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們身上的傷口。大麵積的皮膚被燒得焦黑，鎧甲的邊緣被高溫熔化，呈現出詭異的扭曲形態。整個戰場上，除了刀劍劈砍的痕跡，更多的是被火焰魔法肆虐過的焦痕。
    “看來是個法師幹的。”卡爾蹲下身，用斧頭撥開一具風暴鬥篷士兵燒焦的鬥篷，喃喃自語，“趁著戰士們在搏殺，用魔法偷襲殺死了他們。”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戰場很正常，除了屍體和散落的武器，沒有任何人為布置的痕跡。看樣子，戰鬥發生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天。
    “卡爾，我們……”一名士兵湊了過來，興奮的說：“我們把值錢的東西收起來吧？拿到前麵的鎮子，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對啊，卡爾，這可都是白撿的錢。”
    “不能浪費了。”
    其餘三名士兵也紛紛附和，他們的目光在那些散落在地的鋼劍、鐵斧和製作精良的帝國鎧甲上流連。
    卡爾有些猶豫。一個法師能悄無聲息地同時解決掉十七名正在激戰的帝國與風暴鬥篷士兵，其實力絕對不容小覷。萬一對方還沒走遠，或者設下了什麽陷阱……
    比如，等他們搜刮得正起勁時，從路兩旁的樹林裏射出致命的冰矛或火球。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節儉的美德占了上風，地上有錢不撿實在是太浪費了。
    “你們兩個，”卡爾指了指最先提議的兩名士兵，“去那邊林子邊緣警戒，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示警。”
    他又看向剩下的兩名士兵：“你們，跟我一起搜。記住，所有帶有帝國或者風暴鬥篷明顯標誌的東西都不要碰，那些東西不好出手，還會惹麻煩。隻拿錢袋、藥水和沒有徽記的武器。”
    “明白！”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警戒的走向黑暗的林邊，而留下來的那兩名士兵則興奮地撲向最近的一具屍體，開始了他們發財的美夢。
    卡爾自己也沒閑著，他走到一具帝國士兵的屍體旁，從對方腰間解下一個沒被火焰燒毀的小包。打開一看，裏麵是一瓶裝著翠綠色液體的藥水。他拔開木塞，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嗯，是成色相當不錯的體力藥劑。
    “要不說還是帝國佬有錢。”卡爾咂咂嘴，滿意地將藥劑揣進自己的口袋。
    就在他準備起身去搜下一個目標時，一隻髒兮兮的手突然從地上伸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小腿！
    那隻手屬於他腳邊那具“帝國士兵屍體”！
    “！”
    卡爾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大跳。他想也不想，抬起另一隻腳就要狠狠地踹下去。
    “別……”一個微弱、沙啞的聲音從那具“屍體”的口中擠出。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咳一下，嘴角就湧出一股鮮血。“救……救命……”
    “斯坦德爾在上！”卡爾看清對方並非亡靈，這才鬆了口氣。他蹲下身，從自己腰間的小包裏摸出一瓶紅色的治療藥劑，一手抬起那名帝國士兵的頭，將藥劑灌了進去。
    借著油燈的光，卡爾仔細打量著這張沾滿血汙和灰塵的臉。
    他覺得有些眼熟。
    卡爾伸出手指，擦去對方臉上的血跡。當那張臉完全顯露出來時，他不由得愣住了。
    “是你？！”卡爾驚訝地出聲，“你是那個……和我們一起從聖地鎮逃出來的帝國士兵！”
    帝國士兵哈達瓦，虛弱地睜開眼睛，顯然也認出了卡爾。他喝下治療藥劑後恢複了一絲力氣，但仍舊無法支撐身體。他費力地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指向自己身旁一個不起眼的布袋。
    “女巫……火球……要搶……”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保……保護……這個……要給……圖……”
    話還沒說完，他兩眼一翻，腦袋一歪，徹底沒了動靜。
    卡爾心裏一驚，趕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頸部的脈搏。
    還好，隻是傷勢過重，加上精神耗盡，昏過去了。
    確認哈達瓦還活著，卡爾才鬆了口氣。隨即，他的目光被哈達瓦拚死也要保護的那個布袋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