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防輻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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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門扉胎動
    金屬門上的冷凝水蜿蜒成細流,在密碼盤下方匯成一小灘發光的液體。陸遠盯著那些水珠,發現每一滴都在折射不同的場景——有些映出母親在實驗室調試鈾玻璃容器的側臉,有些則映出父親在三星堆祭祀坑裏嘔吐的瞬間。最中央那滴水珠裏,甚至能看到自己五歲時用蠟筆在門上畫下的歪斜太陽。
    密碼盤的鋼製數字正在軟化。
    "7"字像烈日下的巧克力般塌陷,變成《考工記》記載的青銅器澆鑄溫度"875c";"3"字融化成"902c",滴落的金屬液在半空凝固成微型曾侯乙編鍾的形狀。陸遠伸出右手,骨瓷化的指尖剛觸碰到"0"鍵,整塊按鍵就突然龜裂,露出內層纏繞的光纖——那些半透明的管狀物正隨著遠處傳來的童謠節奏搏動,像臍帶般將密碼盤與門體連接在一起。
    童謠聲越來越清晰。
    是母親常唱的那首《小燕子》,但歌詞被篡改得麵目全非:"......膛壓2800口徑......"每個武器參數都精準對應gru檔案中的記載,而伴奏的沙沙聲,陸遠此刻才驚覺是防輻射服摩擦的聲響。
    門縫裏滲出的不是空氣,而是帶著鈾玻璃特有熒光的淡青色霧氣。那些霧氣在地麵聚集成嬰兒爬行的形狀,小手小腳爬過之處,地磚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青銅器雷紋。陸遠突然聽見自己牙齒摩擦的聲響——不是普通的咬合,而是骨瓷材質相互刮擦的動靜。他的犬齒正在延長,齒尖浮現出與瓷嬰們完全相同的編鍾紋路。
    "哢嗒。"
    密碼盤突然自動旋轉起來。
    轉軸發出老舊收音機調頻時的靜電噪音,數字窗口裏閃過的不是阿拉伯數字,而是不同年代的日期:1987年三星堆發掘現場、1999年世博會籌備處午夜、2023年暴雨夜的育兒中心......當數字最終停在""——陸遠五歲生日那天的日期時,整個門框突然收縮了半寸,像是深吸一口氣的胸腔。
    門上的觀察窗變得透明。
    陸遠看見五歲時的自己正踮著腳在門內側畫太陽,蠟筆是記憶中的朱紅色。但當年沒注意到的是,小男孩的左手還攥著半枚gru勳章,勳章邊緣在門板上刮出細小的刻痕——那些痕跡此刻正在發光,組成母親實驗室的完整平麵圖,而核心區域標著一個閃爍的紅點:哺乳培養艙。
    防輻射門突然發出子宮收縮般的悶響。
    金屬表麵鼓起一個個半球形的凸起,又迅速平複,如同正在經曆陣痛的腹部。密碼盤徹底融化成一灘青銅液,從中伸出無數光纖觸須,纏繞住陸遠骨瓷化的手腕。觸須末端刺入皮膚時,他感覺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七歲接種疫苗時的冰涼觸感——針管裏裝的從來就不是什麽疫苗。
    童謠聲戛然而止。
    在絕對的寂靜中,防輻射門緩緩開啟一道縫隙。門後泄出的不是實驗室的燈光,而是育兒中心那種骨白色的晨光。陸遠聽見自己的骨瓷牙齒相互敲擊,發出編鍾調試時的"姑洗"音。而最可怕的是,當他的影子投在緩緩開啟的門縫上時,影子的手裏分明握著一把他從未見過的青銅匕首——匕身刻著與瓷嬰胸口完全相同的淡青色疤痕。
    第二節 臍帶終端
    門開的瞬間,一股混雜著青銅鏽味與消毒水的氣息撲麵而來。實驗室的牆壁上布滿了細密的血管狀紋路,那些淡青色的脈絡在有規律地搏動,將某種熒光液體輸送到天花板中央的球形裝置——那東西像一顆巨大的心髒懸浮在上方,表麵覆蓋著《少年科學畫報》的殘頁。
    五歲的小陸遠還保持著踮腳畫太陽的姿勢。
    男孩手中的蠟筆已經短了一截,畫出的太陽公公長著母親的眼睛——右眼是溫潤的琥珀色,左眼卻是半融化的蠟液,正順著門板緩緩流下。更令陸遠毛骨悚然的是,地上散落的蠟筆頭正在蠕動,像某種蒼白的蛆蟲般爬向實驗室中央。
    那裏矗立著一個巨大的圓柱形培養艙。
    艙體由防彈玻璃和青銅框架構成,表麵纏繞著密密麻麻的光纖臍帶。每根臍帶都連接著一台老式顯示器,屏幕上跳動著不同年代的哺乳畫麵:新石器時代的巫女正在往陶罐中滴入自己的乳汁;蘇聯實驗室裏,穿防化服的人員在給機械臂安裝哺乳功能;世博會的地下室,母親將防輻射混凝土捏成育兒餅的形狀......
    培養艙內,青銅少年已經長成青年模樣。
    它的脊椎由世博會中國館的鋼筋拚接而成,每節骨縫裏都卡著半枚少先隊徽章。那些徽章背麵刻著父親潦草的字跡,陸遠湊近才看清是"哺乳批次4"。青銅青年的胸腔是透明的,裏麵懸浮著一顆西周玉琮,琮體表麵的神徽正隨著呼吸明滅。
    "你終於找到這裏了。"
    聲音從培養艙底部傳來。陸遠低頭看去,支撐艙體的支架竟是父親那具機械義肢改造的,金屬關節處還沾著三星堆特有的紅土。義肢的液壓管連接著艙體,正將某種黑色液體泵入青銅青年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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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陸遠突然轉過頭來。
    男孩的臉在實驗室的冷光下呈現詭異的骨白色,嘴角還沾著蠟筆的碎屑。他舉起左手,掌心躺著一把微型青銅鑰匙——正是母親實驗室保險櫃上缺失的那一枚。
    "媽媽說,"男孩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雜音,"最後一道程序要由你來啟動。"
    培養艙突然發出泄壓般的嘶鳴。
    艙門緩緩開啟,青銅青年睜開了眼睛——它的瞳孔不是圓形,而是標準的青銅器雷紋。當它伸出手臂時,陸遠看見它的指尖連接著無數細小的數據線,那些線纜一直延伸到實驗室的每個角落,最終匯聚到天花板上那顆"心髒"之中。
    牆上的血管紋路突然劇烈收縮。
    淡青色的熒光液體被加速泵向天花板,那顆"心髒"開始旋轉,表麵的《少年科學畫報》殘頁紛紛脫落,露出內層的青銅結構——那竟是一套微縮的曾侯乙編鍾,每個鍾體內都囚禁著一團燃燒的記憶火焰。
    小陸遠將青銅鑰匙塞進陸遠手中。
    鑰匙接觸皮膚的瞬間,陸遠全身的骨瓷化部位突然發燙。他看見自己的掌紋正在重組,變成《考工記》記載的青銅器鑄造流程圖。而更遠處,實驗室的角落裏,一株骨白色幼苗正頂開地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第三節 終極哺乳
    青銅鑰匙觸到陸遠掌心的瞬間,實驗室的燈光驟然暗了下來。天花板上的"心髒"發出沉悶的轟鳴,表麵覆蓋的最後幾頁《少年科學畫報》被震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銅血管。那些血管突然爆裂,噴濺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無數細小的蠟筆碎屑——每一片碎屑都在半空中燃燒起來,火光中浮現出陸遠童年的記憶片段。
    培養艙完全打開了。
    青銅青年站起身,它脊椎上的鋼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隨著它的動作,連接在身上的光纖臍帶一根根繃斷,斷口處噴出的黑色液體在空中凝結成gru檔案的密電碼。它胸口的透明區域裏,那顆西周玉琮正在瘋狂旋轉,琮體上的神徽投射到四周牆壁上,化作無數個手持青銅兵器的剪影。
    "最後一步。"
    小陸遠的聲音突然變得蒼老,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露出內層骨瓷般的質地。男孩舉起已經半透明化的右手,指向實驗室角落的控製台——那台機器竟是用父親的機械義肢改造而成,操作麵板上還沾著1987年三星堆的泥土。
    陸遠邁步向前,腳下突然傳來脆響。
    他低頭看去,滿地都是碎裂的蠟筆頭。這些碎片像被賦予了生命般跳動起來,每個碎片裏都躍出一個微縮的戰場:良渚玉琮與ak47對射的火花中,飛出帶著少先隊徽章的彈殼;青銅鉞劈開數字化裝甲的瞬間,裂縫裏鑽出骨白色的根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陣亡士兵的傷口中都生長出細小的幼苗,葉片上滾動著露珠般的gru檔案編號。
    這些微型戰場像蝗群般撲向青銅青年。
    青年張開雙臂,胸口那道淡青色的疤痕突然擴張成漩渦狀,將無數戰場盡數吞噬。每吸收一個戰場,它脊椎上的鋼筋就多出一道《考工記》的銘文,而那些少先隊徽章則逐漸轉化為青銅質地,背麵浮現出母親手寫的"淨化完成"字樣。
    控製台突然自行啟動。
    父親的機械義指動了起來,在鍵盤上輸入一長串代碼。天花板上的編鍾"心髒"隨之奏響,聲波在實驗室裏形成可見的波紋。陸遠感到手中的青銅鑰匙開始發燙,低頭看去,鑰匙正在融化,液體滲入他骨瓷化的皮膚,在皮下組成母親實驗室的完整地圖——那個閃爍的紅點,此刻正指向他自己的心髒位置。
    青銅青年完成了吸收。
    它全身的青銅紋路已經變成純淨的骨白色,隻有胸口還保留著那道淡青疤痕。當它走向陸遠時,每步落下都會在地麵綻放一朵青銅蒲公英。青年伸出手,指尖輕輕點在陸遠胸口。
    "哺乳程序最終階段。"
    小陸遠已經完全骨瓷化,他的聲音直接從實驗室的揚聲器裏傳出,"將戰爭記憶轉化為生命初啼。"
    劇痛襲來。
    陸遠看見自己的胸膛變得透明,肋骨如上海中心大廈般向兩側展開。心髒的位置懸浮著一顆微縮玉琮,表麵神徽與青年體內的那顆完全一致。無數記憶畫麵從玉琮中湧出:五歲時接種的"疫苗"、少年時期發現的義肢設計圖、暴雨夜青銅少年的微笑......這些記憶正在被某種力量淨化,血腥味褪去,轉化為育兒室裏那種純淨的初啼。
    天花板上的編鍾"心髒"突然炸裂。
    無數青銅碎片在空中重組,變成一隻巨大的手掌形狀,緩緩籠罩住整個實驗室。掌心紋路是《墨子》竹簡的放大版,其中"非攻"二字正發出耀眼的金光。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陸遠看見窗外的上海中心大廈正在綻放——那些森白的肋骨緩緩展開,如同巨大的花瓣。每根肋骨內側都刻滿了新生兒腳印,而在最中央的位置,母親的身影站在一片骨白色蒲公英中,她的白大褂被氣流掀起,露出由青銅鎖鏈編織的軀體,那些鎖鏈上串著的不是勳章,而是無數個時代的育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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