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銅胎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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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地宮哭聲
    1987年9月,四川廣漢三星堆。
    清晨的霧氣還沒散盡,陸文淵已經蹲在二號祭祀坑的探方裏快兩個小時了。他手裏的竹簽小心翼翼地撥開一層青膏泥,露出下麵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陶片。
    "老陸!過來聽!這底下有動靜!"
    王援朝的聲音從三米外的坑道傳來,帶著明顯的顫音。這個退伍軍人出身的考古隊員向來膽大,此刻卻趴在泥地上,耳朵緊貼著一處凹陷的土壁,軍綠色挎包滑落到肘彎都沒察覺。
    陸文淵皺了皺眉,把竹簽插進土裏做標記。他起身時膠靴陷在濕泥裏,發出"咕嘰"的聲響。腰間的洛陽鏟隨著步伐晃動,鏟頭沾著的泥點甩在褪色的工裝褲上。
    "什麽情況?"陸文淵蹲下身,順手扶正了快要滑落的眼鏡。
    王援朝沒說話,隻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粗糙的手指在泥地上劃了道線,示意陸文淵把耳朵貼上去。
    地底傳來微弱的聲響。
    起初像是風吹過金屬管的嗡鳴,接著變成了斷續的抽泣——那分明是個嬰兒的哭聲,卻夾雜著青銅器摩擦特有的"咯吱"聲。更詭異的是,每隔十幾秒就有規律的"咚咚"聲,像是有人在輕輕叩擊某種空心的金屬容器。
    "見鬼了..."王援朝壓低聲音,喉結上下滾動,"這都挖到地下五米了,哪來的娃娃哭?"
    陸文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摸出隨身攜帶的鋼筆,這是去年在上海參加考古工作會議時發的紀念品,筆帽上刻著"1986年全國考古工作座談會"的字樣。他用筆尾輕輕敲擊土壁,聲音悶悶的,說明後麵是實心的土層。
    "可能是地下水流經..."
    話沒說完,王援朝突然拽住他的胳膊:"看那兒!"
    手電筒的光柱下,潮濕的土壁正在滲出淡青色的液體。那液體粘稠得像機油,在坑底積成個巴掌大的小水窪。水麵反常地平靜如鏡,映出的卻不是他們兩人的倒影——
    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正在水麵上晃動。她站在某個實驗室裏,手裏拿著保溫瓶往保溫箱傾倒某種發光的粉末。粉末落在箱底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和地底傳來的哭聲節奏完全一致。
    "這...這他娘的是..."王援朝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陸文淵的鋼筆"啪嗒"掉在泥地上。他認出來了,水麵上那個背影雖然模糊,但那個微微低頭時後頸露出的胎記——那是他妻子林悅的標誌。可林悅明明是上海生物製品研究所的研究員,怎麽會出現在三星堆的地下?
    水窪突然泛起漣漪。
    淡青色液體開始沸騰,冒出帶著金屬味的氣泡。坑底的土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像是被某種酸性物質腐蝕。陸文淵的機械義肢突然發出"哢哢"的異響——這是三年前在殷墟發掘時受傷後裝配的國產假肢,此刻液壓管不受控製地伸縮,關節處的螺絲迸出細小的火花。
    "退後!"
    王援朝拽著陸文淵的衣領往後拖。就在他們離開原地的下一秒,那塊滲水的土壁"轟"地塌陷出個臉盆大的洞。腐臭的空氣從洞裏湧出,混著某種古怪的奶腥味。
    手電光柱照進黑洞的刹那,兩人同時僵住了——
    五米深的地下,靜靜躺著一個鏽跡斑斑的保溫箱。箱體上的紅漆已經剝落大半,但還能辨認出"上海生物製品研究所"和"1985.7"的字樣。最詭異的是,箱體周圍散落著七八個青銅人頭像,每個都隻有拳頭大小,麵容卻是嬰兒的模樣。
    那些青銅嬰兒的頭像,正在流淚。
    淡青色的液體從它們空洞的眼窩裏滲出,順著泥土的紋路匯向中央的保溫箱。箱體表麵的鏽跡在液體衝刷下逐漸脫落,露出底下精密的電子鎖——那分明是八十年代最先進的軍工產品,密碼盤卻做成了良渚玉琮的形狀。
    "我下去看看。"陸文淵解開腰間的繩索。
    "你瘋了?"王援朝死死拽住他,"這地方邪性得很!上周三隊挖出的那個青銅麵具,老李剛摸了下就..."
    話沒說完,地底突然傳來"哢噠"一聲脆響。保溫箱的密碼盤自己轉動起來,良渚神徽在轉動中分裂重組,最後定格在一個奇怪的圖案上——那既不是數字也不是文字,而是一個用蠟筆畫出的歪歪扭扭的太陽。
    陸文淵的呼吸停滯了。
    他認得這個太陽。去年離家前夜,他五歲的兒子陸遠就是用紅色蠟筆,在防輻射門上畫了個一模一樣的圖案。當時林悅站在陰影裏,手裏拿著個奇怪的儀器,屏幕上跳動的數字他至今沒看懂。
    保溫箱的密封條突然崩開一條縫。
    半張《少年科學畫報》的殘頁從縫隙裏飄出來,正好落在陸文淵的膠靴上。那是1985年7月刊的第23頁,右上角還粘著幹涸的奶漬。頁麵上用紅筆圈起來的"dna雙螺旋結構"插圖旁邊,有人用稚嫩的筆跡寫著:
    "爸爸,媽媽在喂箱子裏的弟弟喝金屬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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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節 保溫箱密碼
    王援朝的手電筒"啪嗒"一聲掉進坑底,光柱在保溫箱上亂晃。他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工兵鏟,卻發現鏟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爬滿了青銅鏽,指頭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
    "老陸,這...這水不對勁..."他的聲音發緊,軍用水壺裏的水灑出來,落在那灘淡青色液體裏竟然發出"嗤嗤"的響聲,騰起一股帶著奶腥味的白煙。
    陸文淵沒吭聲。他機械義肢的液壓管還在不受控製地抽搐,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彎腰撿起那張《少年科學畫報》時,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抖——不是害怕,而是義肢內部的電路似乎受到了某種幹擾。
    "上海生物所1985年產的保溫箱..."他喃喃自語,眼鏡片上反射著密碼盤詭異的青銅光澤,"可林悅他們課題組86年才立項..."
    王援朝蹲下來,解放鞋碾碎了一片陶罐殘片:"會不會是部隊以前藏的什麽生化武器?我當兵那會兒聽說..."
    "不是。"陸文淵突然打斷他,指著密碼盤上那個蠟筆畫的太陽,"這是我兒子畫的。"
    兩人麵麵相覷。坑底突然吹過一陣陰冷的風,保溫箱的密封條"啪"地又崩開幾寸,露出裏麵纏繞的光纖導管——那些半透明的管子在黑暗裏泛著幽藍的光,分明是九十年代後期才有的軍工技術。
    "見鬼了..."王援朝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抵在潮濕的土壁上,"這玩意兒該不會是個..."
    "時間膠囊。"陸文淵的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的。他摸出鋼筆,鬼使神差地往密碼盤上那個太陽圖案戳去。筆尖接觸青銅的瞬間,筆帽上"1986年全國考古工作座談會"的字樣突然開始融化,變成一行新的小字:
    哺乳批次3 臍帶血摻青銅溶液比例18.7
    保溫箱裏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翻了個身。王援朝的手電筒光柱下,箱體表麵的鏽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既不是文字也不是符號,而是無數個細小的嬰兒腳印,每個腳印中心都刻著gru的鋼印。
    "老陸,咱們得撤..."王援朝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張《少年科學畫報》的殘頁突然自燃起來,火苗不是常見的橙紅色,而是詭異的青銅色。火焰中浮現出模糊的畫麵:2010年的世博會中國館工地,某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往地基裏傾倒某種發光液體。
    陸文淵的義肢突然"哢"地卡死了。他低頭看去,液壓管的接口處不知何時結滿了青銅晶體,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向肘關節蔓延。更可怕的是,那些晶體裏封存著無數微縮場景——全都是不同年齡的陸遠,從繈褓中的嬰兒到背書包的小學生,每個"陸遠"的胸口都有個淡青色的疤痕。
    "密碼是..."陸文淵的喉嚨發緊,"是我兒子的生日。"
    他的機械手指不受控製地伸向密碼盤,義肢內部傳來電路短路的"劈啪"聲。當指尖碰到那個青銅太陽時,整個祭祀坑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土層裂縫中滲出更多淡青色液體,在空中凝聚成臍帶的形狀。
    保溫箱的密碼盤發出老式保險櫃開鎖的"哢噠"聲。箱蓋緩緩開啟的瞬間,王援朝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裏麵蜷縮著的不是生化武器,也不是什麽文物,而是一個青銅材質的嬰兒。它的眼皮微微顫動,露出底下旋轉的青銅液瞳孔。更可怕的是,它的臍帶連著的不是胎盤,而是半截三星堆金杖,杖身上刻著的鳥紋正在滲出血珠。
    嬰兒突然睜開眼睛,瞳孔裏映出的不是1987年的考古現場,而是2023年暴雨夜的育兒中心。它張開嘴,發出的不是啼哭,而是一聲悠長的、帶著電子雜音的歎息:
    "爸爸,你找到我了。"
    第三節 活祭
    保溫箱完全打開的瞬間,整個祭祀坑突然安靜得可怕。王援朝的工兵鏟"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鏟頭砸中一個青銅嬰兒頭像,那頭像"哢嚓"裂成兩半——裏麵是空心的,盛著半凝固的淡青色液體,散發出濃鬱的奶腥味。
    陸文淵的機械義肢僵在半空,液壓管裏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液體在逆流。他死死盯著保溫箱裏的青銅嬰兒,那東西正慢慢坐起身來,連接在三星堆金杖上的臍帶發出琴弦般的震顫。
    "這...這他媽是個活的?!"王援朝的聲音都變了調,手電筒的光柱在嬰兒身上亂晃。
    青銅嬰兒的皮膚在光線照射下呈現出詭異的質感——不是冰冷的金屬光澤,而是帶著體溫的柔潤反光。它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時關節發出"哢哢"的輕響,每根手指的第二節指骨都刻著細小的銘文。
    陸文淵突然認出了那些文字。是《考工記》裏記載青銅器鑄造的"六齊"配方,但最後一行被改成了"臍帶血七分,青銅液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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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嬰兒的喉嚨裏發出"咯咯"的笑聲,轉頭看向陸文淵。它的瞳孔裏旋轉的青銅液突然靜止,映出兩個微縮的場景:左邊是1985年林悅在上海生物所的實驗室裏調試保溫箱;右邊卻是2010年世博會中國館的地基澆築現場,有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往混凝土裏摻入發光粉末。
    "時空膠囊..."陸文淵的機械手指不受控製地抽搐,"你是我兒子..."
    王援朝突然慘叫一聲。他的右手不知何時爬滿了青銅色的紋路,那些紋路正順著血管向肘部蔓延。"老陸!我的手!"他瘋狂甩動手臂,軍用水壺砸在土壁上,裏麵的水濺在青銅嬰兒身上,立刻被吸收得一滴不剩。
    嬰兒滿足地咂了咂嘴,臍帶突然繃直。那截三星堆金杖像活物般扭動著,杖身的鳥紋一個個亮起來。坑底的土層開始翻湧,七八個青銅嬰兒頭像從泥裏鑽出,它們的嘴同時張開:
    "哺乳程序...啟動..."
    陸文淵的義肢突然傳來劇痛。他低頭看去,金屬外殼正在融化,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光纖——那些半透明的管子裏流動的不是液壓油,而是帶著血絲的淡青色液體。更可怕的是,液體中懸浮著無數微縮的《少年科學畫報》殘頁,每張上麵都用紅筆畫著太陽。
    "王隊!繩子!"陸文淵大喊。
    王援朝用還沒異變的左手拽過登山繩,卻發現繩結已經變成了青銅質地。整個祭祀坑的土壁開始滲出那種淡青色液體,在空中交織成網狀結構。保溫箱裏的青銅嬰兒完全站了起來,它的身高不足五十厘米,但舉手投足間帶著詭異的成熟感。
    "爸爸。"它歪著頭,聲音直接從兩人的顱骨內響起,"媽媽說要喂飽我,需要三十七個時空的戰爭記憶。"
    陸文淵的眼鏡突然爆裂。碎片劃破臉頰的瞬間,他看見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竟然變成了細小的青銅珠。王援朝已經癱坐在坑底,被青銅化的右臂僵直地指向天空,指尖開始長出青銅蒲公英。
    "1987年9月15日,三星堆二號祭祀坑。"嬰兒數著手指,每個指尖都亮起一個日期,"1999年12月31日,上海世博會籌備處地下室;2010年5月1日,世博會開幕式..."
    它每報一個日期,坑底就浮現出對應的場景投影。陸文淵驚恐地發現,所有場景裏都有林悅的身影——她穿著不同年代的白大褂,但脖子上都掛著同樣的青銅吊墜,吊墜的形狀正是三星堆神樹的微縮版。
    "老陸...跑..."王援朝的聲音已經變得金屬般冰冷,他的右半邊身體完全變成了青銅質地,"告訴組織...這是...活祭..."
    青銅嬰兒突然躍出保溫箱。它落在王援朝胸口,小小的手掌按在他心口位置。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中,王援朝的軍裝連同下麵的血肉一起變得透明,露出裏麵正在結晶化的內髒。
    "第一個養分。"嬰兒滿足地眯起眼睛。
    陸文淵的義肢突然恢複了控製。他抄起洛陽鏟砸向嬰兒,鏟頭卻在接觸前就融化成青銅液。嬰兒轉頭看他,瞳孔裏的場景變成了2023年的暴雨夜——成年的陸遠站在育兒中心裏,懷裏抱著個骨瓷嬰兒。
    "你也是養分,爸爸。"它甜甜地說,"媽媽設計的哺乳程序很完美。"
    坑外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警笛。青銅嬰兒皺了皺眉,三星堆金杖自動飛回它手中。在陸文淵撲上來的前一秒,它輕輕揮了揮金杖,整個祭祀坑突然被淡青色的霧氣充滿。
    等霧氣散去時,保溫箱和嬰兒都不見了蹤影。隻有王援朝還躺在坑底,右半邊身體變成了精美的青銅雕像,左手裏死死攥著半張燒焦的《少年科學畫報》——那是1985年7月刊的23頁,"dna雙螺旋結構"插圖旁邊,用稚嫩的筆跡新添了一行字:
    "爸爸,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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