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古卷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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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夜半抄經人
    金陵城的秋雨帶著刺骨的陰冷。
    陸遠站在"藏古齋"斑駁的木門前,油紙傘邊緣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血花——不,是燈籠映照下的錯覺。他第三次叩響門環時,銅綠剝落的獸首銜環發出沉悶的回響,像是叩在某種中空的腔體上。
    門縫裏的燈光忽然暗了一瞬。
    "吱呀——"
    開門的老人身形佝僂,靛藍布衫下露出枯竹般的手指。最令陸遠不適的是那雙眼睛:渾濁的眼白泛著屍蠟般的青灰,瞳孔卻縮得極小,如同針尖,在昏暗的燈下泛著詭異的反光。
    "三年零四十七天。"老人的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帶著水汽的回音,"周公的夢該醒了。"
    陸遠呼吸一滯。他確實在三年前的秋分夜,從岐山地宮帶回那卷竹簡。但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周公夢卜"的事。
    藏古齋內彌漫著陳年線香與黴變紙張的氣味。陸遠注意到牆角堆著的不是古籍,而是數十個陶甕,甕口用朱砂符籙封著。最靠近書案的那個甕微微晃動,發出指甲刮擦陶壁的聲響。
    "東西呢?"老人轉身時,布衫後擺掀起一角——陸遠分明看見他腰間纏著一條青銅鎖鏈,鏈節上刻著與竹簡相同的星圖符號。
    當陸遠取出那卷用紅繩捆紮的竹簡時,案上的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飛濺的燈油在竹簡表麵燙出幾個小孔,孔洞中滲出青黑色的黏液,散發出熟悉的腥氣——和地宮塌陷時,那七個考古隊員鼻腔裏湧出的液體一模一樣。
    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暴起青筋。他解開紅繩的動作不像在展開竹簡,倒像在解開某種活物的束縛。竹簡完全攤開的刹那,陸遠聽見閣樓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接著是液體滴落的"嗒嗒"聲,正落在他的後頸上。
    冰涼,黏膩。
    他抬手去摸,指尖卻觸到某種纖維狀的物質——抬頭望去,閣樓縫隙間垂下一縷灰白頭發,發梢正滴著屍液。
    "別管她。"老人頭也不抬,指甲刮擦著竹簡上黴變的紋路,"1958年有個女學生也來問過周公夢卜的事,現在......"他指了指那個晃動的陶甕,"成了最好的鎮紙。"
    竹簡完全展開後,露出背麵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看似雜亂的線條在油燈下逐漸顯現出規律——不是星圖,而是某種內髒解剖圖。心髒位置刻著篆體"非攻",肝髒區域則是"止戈"二字。
    最詭異的是,當陸遠湊近觀察時,竹簡上的紋路竟隨著他的呼吸頻率微微起伏,就像......
    就像在呼吸。
    "這不是竹簡。"老人突然抓住陸遠的手腕。觸感冰涼滑膩,仿佛握著的是一截泡脹的屍骸,"是周公的肋排。"
    窗外炸響一道驚雷。
    電光中,陸遠看清了老人袖口內的景象——那根本不是人類的手臂,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青銅鎖鏈編織成的仿生結構,每節鎖鏈都刻著與陶甕符籙相同的朱砂咒文。
    "顧瞎子等了你十二年。"老人鬆開手,青銅鎖鏈縮回袖中,"現在該去還債了。"
    閣樓上的滴答聲突然變得急促。這次落在陸遠後頸的,是一滴溫熱的、帶著鐵鏽味的......
    新鮮血液。
    第二節 血字殘碑
    藏古齋內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起來。
    陸遠盯著老人袖口縮回的青銅鎖鏈,喉頭發緊。那鎖鏈移動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像極了岐山地宮塌陷前,他聽到的那種金屬摩擦聲。
    "顧瞎子是誰?"陸遠強壓著心頭的不安問道。
    老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案幾下抽出一塊殘缺的石碑。石碑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暴力敲碎,表麵布滿細密的裂紋,裂紋中滲著暗紅色的痕跡——不是朱砂,是幹涸的血。
    "城西槐樹底下,那個算命的。"老人用指甲刮了刮石碑上的血漬,"他等你很久了。"
    石碑上的刻紋在燭光下逐漸清晰:
    一棵巨大的樹貫穿畫麵,樹幹上纏繞著鎖鏈,樹枝上懸掛的不是果實,而是一個個蜷縮的人形。那些人形的麵部模糊不清,但姿態各異,有的像是在祈禱,有的則像是在掙紮。
    樹根處,十二個穿著古老服飾的人跪成一圈,正用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澆灌在樹根的裂縫中。
    陸遠的手指不受控製地觸碰石碑,刹那間,耳邊響起一陣低沉的呢喃——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誦念某種古老的咒語。更詭異的是,石碑上的血跡突然變得新鮮起來,緩緩流動,在樹根處匯聚成幾個扭曲的文字:
    "以血載道"
    "這是......"
    "周公祭祀圖。"老人打斷他,青灰色的眼白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但不是祭天,是祭"他們"。"
    閣樓上的滴水聲突然變得急促。陸遠抬頭,看到閣樓木板的縫隙間,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那眼睛下方,暗紅色的液體正以更快的速度滴落,在地板上積成一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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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青黑色的黏液。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青銅鏡碎片,鏡麵已經氧化發黑,但背麵刻著的星圖卻清晰可見——與竹簡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你父親當年帶走的不是竹簡。"老人將鏡片按在石碑上,兩者接觸的瞬間,鏡麵突然映照出一幅陌生的畫麵:
    一個穿著八十年代中山裝的男子,正將一塊人骨放入青銅匣中。那人骨表麵,刻著與石碑相同的祭祀場景。
    陸遠的心髒猛地一縮——那是他父親年輕時的模樣。
    "那七個考古隊員,不是死於塌方。"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是他們選中了新的"祭品"。"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閣樓上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物體拖行的聲音。陸遠看到地板上的血泊中,緩緩浮現出一張人臉——正是三年前地宮考古隊的領隊!
    那張臉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從口中湧出大量青黑色的液體,液體中混雜著細小的青銅碎片,每一片上都刻著星圖的一角。
    "現在,輪到你了。"老人猛地抓住陸遠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陸遠這才發現,老人的指甲已經變成了青銅質地,正緩緩刺入他的皮膚。
    一滴血落在石碑上。
    樹根處的文字突然扭曲變形,重組為新的字樣:
    "非攻止戈"
    屋外,雨聲驟停。
    一片死寂中,陸遠清晰地聽到藏古齋的大門,被人從外麵輕輕叩響。
    三長,兩短。
    正是考古隊在地宮中使用的緊急信號。
    第三節 陰陽眼
    雨後的城隍廟泛著潮濕的土腥氣。
    陸遠站在老槐樹下,看著顧瞎子的算命攤——一張褪色的紅布鋪在青石板上,上麵擺著銅錢、龜甲和一本翻開的《周易》。顧瞎子就坐在攤後,灰白的眼珠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竹簡帶來了?"
    顧瞎子的聲音讓陸遠心頭一震。他明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這瞎子是怎麽知道的?
    沒等陸遠回答,顧瞎子突然伸手,精準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隻手冰涼得不似活人,指腹布滿老繭,摸上去像是粗糙的樹皮。
    "岐山地宮下麵不是周廟。"顧瞎子的聲音忽然變了調,從蒼老沙啞變成了年輕人的清朗,"是"他們"的觀測所。"
    更詭異的是,顧瞎子的眼珠在說話時逐漸變黑,最後完全成了兩顆黑曜石般的球體,映不出半點光亮。
    陸遠下意識想抽回手,卻發現顧瞎子的指甲已經掐進了他的皮肉。一滴血珠順著對方的手指滑落,正滴在那本《周易》上。
    "滋——"
    血珠接觸書頁的瞬間,竟冒出一縷青煙。顧瞎子鬆開手,從桌下取出一塊殘缺的石碑。石碑上的刻紋陸遠再熟悉不過——與藏古齋裏那塊一模一樣,隻是更加殘破。
    "你父親當年帶走的不是竹簡。"顧瞎子用指甲刮擦著石碑邊緣,"是一塊人骨。"
    他的指甲縫裏滲出黑紅色的汙垢,在石碑上劃出一道詭異的符號。陸遠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耳邊響起無數竊竊私語,像是千萬人在同時呢喃。
    最可怕的是,石碑上的刻紋開始蠕動起來。那棵祭祀樹上的鎖鏈像是活了過來,緩緩纏繞上樹枝間懸掛的人形。其中一個人形的麵容逐漸清晰——赫然是年輕時的陸父!
    "他們選中了你父親,但他逃了。"顧瞎子的嘴角滲出黑血,"現在,他們選中了你。"
    槐樹上突然傳來烏鴉的慘叫。一隻通體漆黑的鳥兒墜落在地,羽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脫落,露出森森白骨。更駭人的是,那些骨頭上刻滿了細密的星圖——與竹簡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顧瞎子突然劇烈抽搐起來。他的七竅湧出大量青黑色液體,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迅速幹癟。最後時刻,他用盡力氣抓住陸遠的手,將一塊冰涼的東西塞進他掌心。
    那是一枚青銅鏡的碎片。
    碎片背麵刻著兩個字:"非攻"。
    當陸遠抬頭時,顧瞎子的算命攤前隻剩下一灘黑水和幾件衣物。老槐樹的枝條無風自動,樹皮上滲出暗紅色的液體,緩緩組成一行字:
    "子時三刻,周公醒"
    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
    陸遠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袖上不知何時沾滿了青黑色的黏液,正散發著地宮塌陷時那股熟悉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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