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骨書詭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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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子時骨鳴
子時的梆子聲剛過第三響,金陵城的街巷就泛起了青灰色的霧。
這霧來得蹊蹺,不是常見的乳白色,而是帶著金屬質感的青灰,像是有人把青銅器研磨成粉,撒在了整座城池上空。霧氣貼著地麵流動,遇到牆角便盤旋而起,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漩渦。陸遠站在城隍廟的老槐樹下,手中的青銅鏡碎片突然變得滾燙,邊緣處泛起暗紅色的光,像是被燒紅的鐵。
"嗒。"
一滴液體落在鏡麵上。不是雨水,而是從槐樹枝葉間滲出的暗紅色黏液,帶著濃重的鐵鏽味。陸遠抬頭,看見樹冠深處垂下一縷灰白頭發——發絲間纏著半塊腐爛的頭皮,正隨著夜風輕輕搖晃。
顧瞎子留下的衣物堆突然發出"咕嘟"聲。
那灘浸透衣物的黑水開始蠕動,表麵凸起一個個氣泡,每個氣泡破裂時都釋放出一股刺鼻的腥氣。陸遠後退半步,後背抵上槐樹粗糙的樹幹。樹皮突然裂開幾道細縫,滲出黏稠的暗紅色液體,順著他的脊梁骨往下流,冰涼刺骨。
"陸先生。" 黑水凝聚的人形發出顧瞎子的聲音,但語調扭曲變形,像是通過某種古老的傳聲筒發出的回響。它的"麵部"凹陷出兩個黑洞,明明沒有眼球,陸遠卻感到被某種視線死死鎖定。更詭異的是,人形抬起的手臂末端,黑水凝聚的手指正在緩慢變形——最終定格為四根手指的形狀,無名指的位置空空如也。
陸遠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個手勢他太熟悉了。三年前岐山地宮的主墓室裏,北牆上的血手印就是這樣的四指形態。當時考古隊的攝影師老陳還開玩笑說,這墓主人大概是個被砍了手指的工匠。三天後,老陳就在清理陪葬品時莫名失蹤,最後隻在耳室找到他的相機,裏麵的存儲卡不翼而飛,鏡頭玻璃上留著四個血指印。
"雞鳴寺......藏經閣......"黑水人形的喉嚨部位鼓起一個氣泡,聲音變得斷斷續續,"西......側......《金剛經》......"
"噗"的一聲,人形突然潰散,黑水濺在陸遠的褲腳上,立刻腐蝕出幾個小洞。透過破洞,他看見自己的皮膚上浮現出淡青色的紋路——與竹簡背麵的星圖一模一樣。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雞鳴。
陸遠渾身一顫。這個時辰根本不該有雞叫。他望向聲音來源,隻見城北方向的夜霧中亮起一點詭異的紅光,位置正是雞鳴寺所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紅光不是靜止的,而是在空中劃出複雜的軌跡,最終組成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符號——
非攻。
槐樹上的腐爛發絲突然繃直,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指向雞鳴寺的方向。樹皮裂縫中滲出的液體越來越多,在樹幹上勾勒出一幅地圖:蜿蜒的線條顯然是秦淮河,而雞鳴寺的位置被標成了一個血紅色的眼睛圖案。
陸遠下意識摸向口袋裏的竹簡,指尖卻觸到一個冰涼的物件——是那枚青銅鏡碎片。鏡麵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水汽,擦拭後映照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一間昏暗的密室。密室的石案上擺著一盞青銅燈台,燈盤裏積著黑紅色垢物,旁邊攤開著一本......
《少年科學畫報》?
鏡中影像突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浮現在霧氣中的血字:
子時三刻
骨書現
陸遠的手表指針停在1145,但秒針卻在瘋狂地逆時針旋轉。他感到右手的星圖烙印開始發燙,皮膚下的血管凸起,形成樹枝狀的紋路。這些"樹枝"順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每到關節處就分出一個枝杈,最終在鎖骨位置交匯,組成一棵微縮的青銅神樹圖案。
"嗒。"
又一滴液體落在他的額頭上。這次不是從槐樹滴落的,而是來自——
上空。
陸遠緩緩抬頭,看見霧氣中懸浮著七個模糊的人形。他們雙腳離地三尺,脖頸以詭異的角度耷拉著,每個人的右手都缺失了無名指。最前麵的那個身影穿著熟悉的攝影馬甲,胸前還掛著考古隊的證件——是老陳。
"隊......長......"
老陳的嘴唇沒有動,聲音卻直接鑽入陸遠的腦海。他的眼眶裏沒有眼球,而是塞著兩團青銅絲,那些金屬絲正緩緩蠕動,編織出微型星圖的形狀。
霧氣突然劇烈翻湧。
七個懸空的人形同時抬起四指右手,指向雞鳴寺的方向。他們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纏繞的青銅鎖鏈——每根鎖鏈的末端都連著一小塊人骨,骨頭上刻著《少年科學畫報》的刊號。
陸遠的口袋突然震動。
竹簡自動展開,表麵的黴斑剝落,露出下麵隱藏的第三層文字——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用某種黑色物質寫成的現代漢字:
"1958年7月刊第7頁"
"基因圖譜有誤"
"速改"
竹簡的末端,赫然印著一個血手印。
四根手指,缺無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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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血經暗閣
雞鳴寺的輪廓在青灰色的霧氣中若隱若現,飛簷上的銅鈴無風自動,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陸遠繞到寺院西側,發現小門上的銅鎖已經鏽蝕斷裂,鎖鏈上掛著幾縷灰白色的毛發——與槐樹上垂落的發絲一模一樣。
推開門,黴味混著線香的氣息撲麵而來。藏經閣內漆黑一片,唯有最裏側的書架縫隙間透出微弱的紅光。陸遠摸黑前行,腳下不時踩到散落的經卷,那些紙張觸感異常柔軟,像是浸泡過某種油脂。
第三排書架上的《金剛經》果然與眾不同。書脊的裝幀線在黑暗中泛著青黑色的幽光,手指觸碰的瞬間,整部經書突然變得滾燙。陸遠強忍灼痛將它抽出,書頁間竟夾著一張人皮——薄如蟬翼,上麵用血繪製著精細的星圖坐標。
"吱呀——"
書架緩緩移開,露出後方狹窄的暗門。門框上刻著十二個猙獰的獸首,每個獸嘴中都銜著一截青銅鎖鏈。陸遠彎腰鑽入的刹那,那些鎖鏈突然繃直,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密室內的景象讓他胃部痙攣。
七具完整的人形皮囊被鐵鉤懸掛在四壁,像晾曬的衣物般微微晃動。每具皮囊的額頭都刺著一個漢字,連起來正是"非攻止戈以血載道"。最駭人的是他們的右手——無名指的位置都被整齊切斷,斷口處縫著細密的青銅絲。
密室中央的石案上,青銅燈台的造型是一棵微縮的神樹,枝椏間掛著七盞油燈。燈油早已幹涸,取而代之的是黑紅色粘稠物,散發著地宮特有的腥鏽味。陸遠用鏡片刮取少許,在燈光下辨認出這是血液與青銅粉末的混合物,其中還混雜著細小的骨渣。
燈柱上纏繞的鎖鏈突然滑落。鏈節上的十二生肖圖案在接觸石案的瞬間開始流血,那些血珠詭異地逆著重力向上攀爬,在案麵匯成一幅地圖——正是岐山地宮的平麵圖,但多了個用紅圈標記的隱秘耳室,旁邊標注著"1958.7.7"。
鏡片突然劇烈震動。
陸遠低頭,看見鏡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年輕時的父親。影像中的父親正在地宮耳室裏,將一塊刻滿符文的人骨放入青銅匣。更驚悚的是,匣子內襯上赫然印著《少年科學畫報》的封麵!
"他們回來了。"
沙啞的聲音在身後炸響。陸遠轉身時撞翻了燈台,黑紅色"燈油"潑灑在地,竟自動聚合成七個跪拜的人形。守閣老僧站在暗門處,深陷的眼窩裏沒有眼球,隻有兩團蠕動的青銅絲。他懷中的陶甕正在劇烈搖晃,甕口的朱砂符籙一張張剝落。
"你父親帶走了鑰匙。"老僧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像是從很遠的隧道傳來,"現在該還了。"
他敲擊陶甕的動作引發連鎖反應——七具人皮突然鼓起,仿佛有看不見的軀體正在填充它們。最靠近陸遠的那具"老陳"皮囊突然抬起右手,四根手指做出持槍姿勢,正是當年老陳拍攝文物時的習慣動作。
石案下的暗格彈開,露出半本殘破的雜誌。
1958年的《少年科學畫報》第7頁上,"少年科技"欄目裏介紹的不是電動機製作,而是一組詭異的青銅器件組裝圖。圖紙邊緣的空白處,有人用鉛筆寫著幾行小字:
"基因鎖第37次調試失敗"
"周公夢境出現汙染"
"建議啟用備用人柱"
最後附著一個名單,七個名字中四個被劃去——正是地宮考古隊失蹤隊員的姓名。
陶甕的蓋子突然炸開。
一隻青灰色的嬰兒手臂伸出甕口,五指張開,掌心刻著與陸遠右手完全相同的星圖烙印。當這隻手抓住陸遠的手腕時,密室四壁的人皮同時發出尖嘯——
沒有聲帶,卻震得經卷紛紛墜落。
在漫天飛舞的佛經碎片中,陸遠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青銅鏡裏慢慢變形,最終定格成父親年輕時的模樣......
第三節 骨書現世
陶甕中的手臂觸感冰涼滑膩,像一條剛從冰水裏撈出的蛇。陸遠想要掙脫,卻發現那隻嬰兒手的力道大得驚人,五根手指如同青銅澆鑄般死死扣住他的腕骨。更可怕的是,他右手的星圖烙印開始與嬰兒掌心的紋路產生共鳴,青藍色的光線從兩人皮膚接觸處迸發,在密室中交織成一張立體的星網。
老僧深陷的眼窩裏,那兩團青銅絲突然急速蠕動,編織出一段微縮的dna雙螺旋結構。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從他的喉嚨深處爬出來。
"師弟......你終於......來了......"
陶甕中的頭顱緩緩升起,花白的頭發下是顧瞎子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但這張臉此刻正詭異地蠕動著,皮膚下似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爬行。頭顱張開嘴,吐出的不是舌頭,而是一卷由七節指骨串聯成的骨書。那些指骨表麵刻滿細密的符文,在青藍光線的照射下,符文竟如活物般扭動起來。
陸遠的手臂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觸碰到骨書的瞬間,整間密室突然劇烈震顫。懸掛在四壁的七具人皮同時鼓起,像是被無形的氣息充滿,漸漸恢複成生前的模樣。老陳的皮囊最先"活"過來,他機械地轉動脖頸,空洞的眼窩"望"向陸遠,被縫合的嘴唇突然撕裂,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青銅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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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顆牙齒上都刻著《少年科學畫報》的刊號。
骨書自動展開,七節指骨懸浮在空中,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每節指骨都射出一道血線,連接著對應的人皮。老陳的皮囊突然撲向石案,四指右手抓起那半本殘破的雜誌,撕下第七頁塞入口中。咀嚼聲令人毛骨悚然,青銅牙齒與紙張摩擦發出金屬刮擦般的刺耳聲響。
"滋啦——"
密室的地麵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下麵幽深的地穴。濃烈的腥鏽味撲麵而來,陸遠看到地穴中堆滿了白骨,每具骸骨的右手都缺失無名指。而在白骨堆的中央,靜靜躺著一本完整的《少年科學畫報》——1958年7月刊。
陶甕中的頭顱發出刺耳的笑聲:"鑰匙......這才是真正的鑰匙......"
陸遠右手的星圖烙印突然灼痛難忍,青藍色的光線凝聚成實質,如同液體般流向那本地穴中的雜誌。當光線觸及封麵時,dna雙螺旋圖案突然開始旋轉,每一個堿基對都分離重組,最終拚出一行新的文字:
"非攻容器第37號實驗體——陸遠"
老僧突然撲倒在地,他的僧袍下伸出數十條青銅鎖鏈,如同蜘蛛腿般支撐起幹癟的身體。鎖鏈末端的人骨墜子相互碰撞,發出詭異的韻律,像是某種古老的祭祀歌謠。七具人皮隨著這韻律開始舞蹈,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血色的腳印。
骨書突然解體,七節指骨飛向陸遠的右手,依次嵌入星圖烙印的七個關鍵節點。難以忍受的劇痛讓他跪倒在地,視線模糊間,他看到地穴中的雜誌自動翻到第七頁——
那頁麵上沒有文字,隻有用血繪製的一幅地圖:長江流域的七大考古遺址,被一條青銅鎖鏈串聯起來,鏈子的盡頭是一座陸遠從未見過的地下建築,標注著"周公觀測所"。
陶甕中的頭顱突然炸裂,飛濺的碎骨中,一塊青銅鏡的碎片精準地落入陸遠左手。鏡中映出的不是現在的他,而是未來的場景:
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銅門前,右手按在門鎖上,星圖烙印正流出青藍色的血。門後是無盡的黑暗,黑暗中懸浮著無數透明棺槨,每個棺槨裏都躺著一個"陸遠"——從垂髫童子到耄耋老者,各種年齡段的他都在其中。
最靠近棺門的那具,赫然是失蹤多年的父親。
老陳的皮囊突然撲到陸遠背上,在他耳邊嘶語:"隊長......該去還債了......"
密室的牆壁開始滲血,那些血液在空中凝聚成十二個古樸的文字:
"以骨為書,以血為墨,以身載道"
當第一滴血落在陸遠額頭時,他懷中的竹簡突然自燃,青綠色的火焰中,浮現出父親年輕時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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