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青銅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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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新生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麥田裏。
    麥穗輕輕拂過臉頰,癢癢的。我下意識抬手想撥開,卻發現那些麥穗沉甸甸的——指尖觸碰的瞬間,傳來金屬的冰涼觸感。
    "這是......"
    我猛地坐起身,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整片麥田的麥穗都是青銅鑄造的,每一粒麥子都是精巧的齒輪,在微風中相互咬合,發出細碎的哢嗒聲。遠處地平線上,一棵參天大樹孤獨地矗立著,樹冠在暗青色的天幕下投出巨大的陰影。
    "醒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頭,看見顧瞎子蹲在田埂上,正用他那雙異色的眼睛打量我——右眼還是那顆玉琮,在暗處泛著微弱的青光;左眼卻恢複了正常人的模樣,甚至帶著點促狹的笑意。
    他手裏捏著一根青銅麥穗,像轉筆一樣在指間把玩。麥穗的齒輪在他手裏靈活地轉動,發出悅耳的機械音。
    "我這是......"我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皮膚上那些猙獰的金屬紋路消失了,手掌也恢複了血肉之軀的觸感。隻有胸口還留著一個淺淺的樹形印記,八道年輪刻痕清晰可見,像是某種古老的紋身。
    顧瞎子咧嘴一笑,露出那顆標誌性的金牙:"別摸了,零件長好了就拆不下來了。"
    他隨手把那根麥穗扔給我。我接住的瞬間,麥穗突然在我掌心解體,變成十幾個精巧的小齒輪,又自動重組回原來的形狀。
    "這地方挺有意思吧?"顧瞎子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褲子上的銅鏽,"比703所那破地下室強多了。"
    遠處傳來悠揚的鍾聲。我抬頭望去,發現地平線上那棵大樹梢頭掛著幾個銅鈴,正在風中輕輕搖擺。那不是機械的聲響,而是真正的、帶著煙火氣的銅鈴聲。
    "走吧,"顧瞎子伸了個懶腰,"老周在樹底下煮茶呢。那老小子最近迷上園藝了,非說他胸口那窟窿裏能種出玫瑰花。"
    我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麥田。青銅麥穗擦過褲腿時,發出風鈴般的脆響。每走一步,都感覺胸口的樹紋微微發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生根發芽。
    走到半路,顧瞎子突然停下,從兜裏掏出個東西扔給我:"差點忘了,你的。"
    我接住一看,是那個老舊的搪瓷缸子。缸底"1982年先進集體"的字樣還在,隻是多了幾道裂紋。
    "喝口水試試。"他眨眨眼。
    我疑惑地舉起缸子,發現裏麵不知何時已經盛滿了清水。水麵上漂浮著幾粒青銅麥子,正慢慢沉向缸底。
    喝下去的瞬間,一股清涼從喉嚨直通胸腔。那些沉在缸底的麥粒突然亮起微光,在水底拚出兩個小字:
    "新生"
    第二節 老友
    橡樹下的場景讓我愣在了原地。
    老周盤腿坐在一張泛黃的草席上,麵前的紅泥小火爐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他胸口那個被青銅枝貫穿的大洞依然醒目,但裏麵不再空蕩——翠綠的藤蔓從傷口處攀爬而出,纏繞著他的肋骨,甚至開出了幾朵指甲蓋大小的白花。
    "愣著幹什麽?"老周頭也不抬,專心擺弄著麵前的茶具,"過來坐,水剛開。"
    我機械地邁步過去,眼睛卻死死盯著他胸口的藤蔓。那些植物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動,細小的葉片在呼吸間開合。
    "別盯著看,怪不好意思的。"老周終於抬起頭,咧嘴一笑。他的門牙缺了一角,是那年三星堆青銅器突然暴走時磕的。"嚐嚐這個,今年的新茶。"
    茶壺裏泡著的根本不是茶葉,而是一把細小的青銅薄片。它們在沸水中舒展,漸漸變成《少年科學》內頁的形狀——1974年的兵馬俑特輯、1987年的三星堆發掘紀實、1999年的北鬥衛星專題......每一頁都在水中輕輕翻動,像是被無形的手指翻閱。
    老周給我倒了杯"茶"。液體清澈見底,泛著淡淡的青綠色,聞起來有股雨後泥土的清新。
    "放心喝,"顧瞎子一屁股坐在旁邊,順手搶過我的杯子先灌了一口,"毒不死人。"
    我猶豫著抿了一口。意料之外的清甜在舌尖綻開,帶著鬆木和薄荷的香氣,完全沒有金屬的腥鏽味。
    "怎麽樣?"老周期待地看著我。
    "好喝。"我老實承認,又喝了一大口,"這是什麽?"
    "時間茶。"老周神秘地眨眨眼,"用記憶碎片泡的。"
    三杯下肚後,周圍的景象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遠處麥田裏的青銅齒輪麥穗漸漸褪去金屬光澤,變成了真正的麥子;地平線上那棵大樹的枝椏染上翠綠,樹梢的銅鈴變成了普通的黃銅風鈴。
    隻有我們三個身上的"異常"依然醒目——顧瞎子的玉琮義眼,老周胸口的花藤,還有我心髒位置的樹紋。
    "所以......"我摸著胸口發燙的紋路,"那些都是真的?703所?青銅樹?時空閉環?"
    老周和顧瞎子對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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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假假,誰說得清呢。"老周指了指天空。
    我抬頭,看到雲層間隱約閃過一道青銅色的光——那是北鬥衛星的軌道痕跡,但已經不再有猙獰的金屬枝椏,隻剩下正常的金屬反光。
    顧瞎子突然湊過來,玉琮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
    "我們現在喝的這壺茶,"他壓低聲音,"是用你父親當年藏在703所地下室的那批"防腐劑"煮的。"
    我一口茶噴了出來。
    老周拍著大腿笑得前仰後合,胸口的藤蔓跟著亂顫,幾片花瓣飄落在茶壺裏。
    "騙你的!"顧瞎子抹了抹笑出的眼淚,"其實就是普通的鐵觀音,加了點麥田裏的露水。"
    我望著這兩個老家夥,突然意識到——不管這是真實還是幻境,至少此刻的輕鬆是真的。
    遠處傳來布穀鳥的叫聲。老周收起笑容,輕輕拍了拍茶壺:"時候不早了,該準備上路了。"
    第三節 歸途
    夕陽把麥田染成金銅色的時候,我們走到了田埂盡頭。
    黃土小路在前方蜿蜒,像一條褪色的舊皮帶。路邊立著塊斑駁的木站牌,紅漆寫的"703路"三個字已經褪成了粉白色。站牌下停著輛老式公交車,方頭方腦的,藍白漆皮剝落得厲害,露出底下鏽紅的鐵皮。
    發動機突突地響著,排氣管冒出淡青色的煙。透過模糊的車窗,能看見裏麵坐著幾個模糊的人影。
    "就送到這兒吧。"老周整了整衣領,他胸口的花藤不知何時已經縮了回去,隻留下幾片綠葉從領口探出來,"你這趟車可不好等。"
    顧瞎子從兜裏掏出個東西塞給我——是那個老舊的bp機,屏幕裂了道縫,但還能亮。液晶屏上顯示著一行字:
    "末班車 1830"
    "拿著當個紀念。"他拍拍我的肩,"到了那邊,記得給我們捎信兒。"
    我走向公交車,生鏽的踏板在腳下嘎吱作響。車門緩緩關上時,我看見老周和顧瞎子的身影在夕陽下越來越小,最後變成麥田裏的兩個黑點。
    車廂裏飄著機油和皮革座椅的氣味。父親穿著老式公交製服坐在駕駛座,後視鏡上掛著個青銅小鈴鐺。他沒回頭,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陸哥!這兒!"    "給。"他遞給我一個搪瓷缸子,裏麵泡著幾粒青銅麥,"壓壓驚。"
    車載收音機突然自己打開了,滋滋啦啦響了一陣,開始播放那首熟悉的兒歌:
    "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
    地下的娃娃會種樹——"
    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啟動,窗外的麥田開始後退。我摸著胸口的樹紋,感覺它在微微發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安靜地生長。
    小吳突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你知道這車開去哪兒嗎?"
    我搖搖頭。
    "回家啊。"他咧嘴一笑,耳機裏漏出的音樂突然變成了《回家》的薩克斯旋律,"還能去哪兒?"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我靠在車窗上,看著第一顆星星在漸暗的天幕上亮起——依然是熟悉的北鬥七星,隻是這次,它們看起來那麽普通,又那麽親切。
    公交車轉過一個彎,車燈照亮了路邊的站牌。斑駁的鐵皮上,隱約可見下一站的名稱:
    "平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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