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青銅之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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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人俑蘇醒
三峽水庫的水麵不再平靜。
渾濁的江流翻湧著,泛起一層詭異的青銅色泡沫,像是某種古老的金屬正在水下溶解。我的骨瓷右手不受控製地抽搐著,指尖傳來陣陣刺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青銅絲從皮膚下鑽出,想要刺破血肉,與江水深處的某種存在建立連接。
"它們醒了......"
蘇晚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已經聽不出人類的音色,更像是老式收音機調頻時發出的電子雜音。我回頭看去,她的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六邊形的蜂窩狀結構,每個切麵都反射著不同的畫麵——1937年的德國礦洞、1985年的考察隊營地、1999年的雜誌社暗室......而最中央的鏡麵裏,映照出此刻正在發生的恐怖景象:
江水正在分裂。
不是自然的分流,而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撕開。水麵像舞台幕布般向兩側拉開,露出幹涸的庫底。淤泥中,數以千計的青銅人俑整齊地站立著,它們保持著完全一致的姿勢——雙手交疊於胸前,掌心朝上,像是捧著某種看不見的祭品。
最前排的五具人俑突然同時抬頭。
空洞的眼窩裏,"噗"地燃起青綠色的火苗。火光映照下,它們的麵容清晰可辨——那分明是我們五個人的臉。我的人俑站在正中央,右手高舉,握著一份泛著金屬冷光的《少年科學》特刊。雜誌封麵上的日期刺得我眼睛生疼:
2023年7月18日
——這個尚未到來的日期。
張海峰的尼康相機突然自動對焦,機械轉動的鏡頭發出瀕死般的哀鳴。取景框裏,那本未來雜誌的封麵放大顯現:頭版標題是《青銅紀元終極報告》,配圖竟是我們五人完全青銅化後的合影。更可怕的是,照片角落裏還印著一行小字:"本期特刊采用新型生物金屬油墨,主編:陸遠第八十一代校準版)"。
我的鎖骨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胎記的密碼紋路正在皮膚下重組,凸起的線條像活蛇般蠕動。隨著每一次脈動,江底的人俑就同步震顫一下,它們體表的銅鏽簌簌剝落,露出底下近乎人類的肌膚紋理——那根本不是鑄造的青銅像,而是......
"是我們。"
老周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他完全青銅化的胸口裂開一道縫隙,內部的齒輪結構間卡著一頁燒焦的校樣。我湊近看去,上麵用父親的字跡寫著:"第80次校準失敗原因:載體過早覺醒。解決方案:啟用記憶重置程序,代號"活字鑄魂"。"
灰燼從燃燒的紙頁上飄落,散入江中。青銅人俑們突然騷動起來,它們機械地仰頭,張大嘴巴接住飄落的灰燼。每吞下一片,它們的喉嚨就發出"咕咚"的吞咽聲,隨後體表的金屬光澤就褪去一分,漸漸浮現出血管和毛孔的細節。
顧瞎子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嘯。他殘存的半邊人臉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的青銅顱骨。玉琮義眼的碎片從眼眶裏迸出,在空中組成一段楚國占星文:"熒惑守心,器魂歸位"。
就在這時,江底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淤泥突然塌陷,露出一個巨大的青銅祭壇。壇上整齊排列著八十一台微型印刷機,正在自動運作。但送入機器的不是紙張,而是一張張人皮——每張人皮上都刺著《少年科學》往期的經典文章,最新的一張正顯示著本期校樣:《論青銅器的量子記憶效應》。
我的人俑突然邁步向前。它的動作僵硬卻精準,脖頸轉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當它完全麵向我時,胸腔像印刷機的送紙口一樣"哢嗒"打開,裏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摞手稿——那是我過去十年在雜誌社寫過的所有文章原稿,連被退稿的廢稿都完好保存。
"記憶載體......"
蘇晚晴的長發突然全部豎起,發梢變成細密的數據線,插入觀測台的主控電腦。屏幕上閃過一連串令人眩暈的畫麵:2023年的某間白色病房裏,插滿管子的"我"正在口述文章;病床旁的腦電監測儀上,波紋圖案與青銅祭壇的紋路完美重合;而病房的窗外,整個三峽庫區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青銅器鑄造廠......
骨瓷右手突然脫離我的控製。五指像印刷機的活字模塊般重新排列組合,新的構型與江底人俑完全同步。一股龐大的意識洪流通過這連接湧入大腦——那不是人類的思想波動,而是青銅器特有的冰冷邏輯:校準、排版、印刷、循環......
觀測台突然劇烈傾斜。
在墜向江心的瞬間,我看到水麵下的青銅人俑們開始融化,重新凝聚成那口熟悉的巨型青銅棺槨。棺蓋上的八十一枚玉琮同時轉向我們,每一枚中央都浮現出一個日期——我五歲生日那天高燒不退的夜晚、十八歲高考前突然昏迷的清晨、接任主編儀式上莫名暈厥的瞬間......
最中央的玉琮"砰"地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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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濺的碎片在空中組成一行血字:
"歡迎回家,第八十一任校準者"
第二節 記憶熔爐
墜向江心的過程像是被拉長了一百年。
我的身體在半空中扭曲,骨瓷化的右臂完全崩解,碎片如逆向墜落的雨滴般懸浮在周圍。每一塊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畫麵——五歲時父親用青銅針在我鎖骨刺下密碼、十八歲那晚昏迷中被人搬運的顛簸感、接任主編時老周遞來的那杯帶著金屬味的茶......這些記憶碎片突然開始燃燒,青綠色的火苗舔舐著時間的褶皺。
江底的青銅祭壇已經近在咫尺。
八十一台微型印刷機同時停止運作,送紙口吐出最後一張人皮——那上麵刺著的正是我的人生履曆,從出生到此刻的每一個關鍵節點都被標注成紅色校樣符號。祭壇中央裂開一個圓形缺口,裏麵湧出粘稠的黑色油墨,瞬間將我包裹成一個繭。
油墨滲入皮膚的刺痛中,我看到了真相的全貌:
1937年,德國考察隊發現的不是礦脈,而是一座沉睡的青銅之城。他們在測繪時驚醒了城中心的"校準器"——那台能夠重組現實的青銅印刷機。當領隊的施密特博士將測繪報告放入機器,印刷機吐出的不是紙張,而是一份改寫後的世界線校樣。
1985年,父親帶領的科考隊找到了被德國人封印的機器。他們犯下了同樣的錯誤——試圖用《少年科學》創刊號作為模板來"校正"曆史。結果印刷機將整支隊伍的記憶鑄成了活字,隻有老周逃出來,帶著殘缺的密碼。
1999年,我接任主編那天,雜誌社地下室那台"老式印刷機"就已經開始運作。我們編排的每一期雜誌,都是在無意識狀態下執行的"現實校準"。而此刻——
油墨繭突然硬化。
我的人俑站在祭壇邊緣,機械地抬起右手。它的掌心裂開,露出一枚玉琮形狀的u盤,正在向我的眉心貼近。最後的意識抵抗中,我聽到所有版本的"我"在時空各處同時喊出:"拒絕校準!"
第三節 意識革命
玉琮u盤接觸眉心的瞬間,我的頭骨發出瓷器開裂般的脆響。
無數記憶的碎片從裂縫中噴湧而出,在油墨繭內形成一場微型星爆。1937年德國人的鎢絲探照燈光、1985年父親的勘探錘敲擊岩壁的悶響、1999年雜誌社地下室的油墨氣味——所有時空的感官數據同時炸開。
我的人俑僵在原地,它的青銅手指還保持著遞送姿勢,但掌心的玉琮u盤表麵突然爬滿裂紋。裏麵的數據流像被困住的螢火蟲,在晶體內左衝右突。那些光點每撞上一次內壁,就有一段被封印的記憶在我腦中解鎖:
第一萬三千次循環的結局是三峽大壩崩塌,青銅棺槨隨洪水直下東海;
第七百四十五次循環裏老周成功銷毀了印刷機,卻導致長江改道;
第三百零八次循環中我們五人選擇集體青銅化,成為新的校準器守護者......
油墨繭的內壁開始滲出青銅色的汗珠。每滴"汗液"都包裹著一幀畫麵,展示著不同世界線的《少年科學》終刊號:有的封麵是三星堆青銅麵具吞噬太陽,有的是長江全流域水係圖變成青銅電路,最駭人的一期直接用我們五人完全金屬化的麵部特寫做了跨頁海報。
"校準協議第81條。"人俑突然發出父親的聲音,它的下巴機械地開合,露出喉間轉動的活字印刷輪,"最終程序啟動。"
它的胸腔像印刷機送紙口般打開,裏麵飛出八十一張青銅箔片。每張箔片上都蝕刻著我的一段人生軌跡,最新的一張顯示著此刻的場景——箔片裏的"我"正被人俑同化,成為新的校準終端。
骨瓷右臂的碎片突然全部亮起刺目的紅光。懸浮在空中的每一塊都投射出全息影像,拚合成一間巨大的環形資料室。無數個"我"站在不同年代的資料架前,同時轉頭看向這個時空節點:1985年的我穿著父親留下的勘探服,1999年的我握著老式bp機,2023年的我半邊臉已經變成青銅材質......
"我們計算過所有可能性。"所有人齊聲說,聲波在油墨繭內形成共振,"除了——"
人俑的玉琮u盤突然爆裂。
飛濺的晶體碎片在空中重組,變成一把青銅密鑰,直接插入我鎖骨處的胎記。劇痛中,整個江底的青銅器同時發出哀鳴,它們的表麵浮現出相同的楚國文字:"密鑰衝突,係統自檢"。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這台跨越三千年的青銅校準器有個致命缺陷——它需要保持"觀測者"的獨立性來完成最終校準。但當所有平行世界的"我"都覺醒後,我們本身就成了最大的係統錯誤。
油墨繭轟然炸裂。
在青銅祭壇崩塌的轟鳴中,我的骨瓷右手突然恢複知覺。指尖觸碰到最近一台微型印刷機的瞬間,機器吐出的不再是校樣,而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五歲的我坐在父親肩頭,背景裏《少年科學》創刊號的校樣正被風吹起一角。
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記住,雜誌社地下室的暗門密碼是你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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