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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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灰燼中的字
    晨霧像一層濕冷的裹屍布,籠罩著整片印刷廠廢墟。
    我睜開眼睛時,最先感受到的是嘴裏濃重的血腥味和金屬焦臭。鼻腔裏像是灌進了熔化的鉛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疼痛。視線模糊了幾秒才逐漸聚焦——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潑了一層青黑色的油墨,所有顏色都蒙著層詭異的金屬光澤。
    手指動了動,指關節發出"哢嗒"的機械聲響。我這才發現自己正跪在一片焦黑的廢墟中,掌心下壓著的不是灰燼,而是無數細小的青銅活字殘片。那些米粒大小的殘字仍在蠕動,像被燙傷的螞蟻,在我的皮膚上爬出細密的紅痕。
    "呃......"
    試圖撐起身子的動作牽動了肋骨的傷。一陣劇痛讓我差點再次栽倒,卻也因此看清了自己的右臂——從肘部到指尖,整條小臂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的青灰色。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一種粘稠的青黑色液體,裏麵懸浮著無數針尖大小的青銅顆粒。握拳時,前臂的尺骨和橈骨表麵浮現出凸起的文字輪廓,像是皮下埋著微型活字版。
    一陣風吹過,卷起地表的紙灰。那些本該輕若無物的灰燼突然違反物理規律地直立起來,在空中組成殘缺的句子:
    【火種未滅】
    四個字懸浮了三秒,又散落回地麵。我盯著自己落在灰堆上的影子——那輪廓邊緣分明,卻在心髒位置缺了一塊,仿佛被無形的排版工挖走了一個鉛字。
    "陸......遠......"
    嘶啞的呼喚從廢墟深處傳來,聲音像是壞掉的老式錄音機,夾雜著電磁雜音。我踉蹌著朝聲源處爬去,焦黑的梁木和扭曲的金屬件在手臂上刮出傷口。奇怪的是,那些傷口沒有流血,反而滲出青黑色的黏液,滴在地上立刻凝固成微型活字。
    扒開最後一塊印著父親字跡的青銅板,我終於看到了蘇晚晴。
    她被壓在印刷機殘骸的主軸下,左胸完全透明。那顆由老式印刷機改造的心髒仍在跳動,但每一次收縮泵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青黑色油墨。油墨順著斷裂的血管流到地麵,自動拚出《青銅紀年》的殘頁內容。
    "顧瞎子......"她染墨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我身後,"他......在重組......"
    轉頭看去,十米外的空地上散落著顧瞎子的身體殘塊——確切地說,是十七塊大小不一的屍塊。每塊殘肢的斷麵都延伸出青銅絲,像活字印刷的排針般精準地對接著。更詭異的是他的義眼殘片,那些金屬碎片懸浮在空中,正不斷吸附周圍的金屬微粒,漸漸重組成完整的眼球結構。
    我拖著半廢的右臂爬過去,發現最近的一塊屍塊上刻著字:【載體17號 存活時間43天】。這分明和地下室裏那些玻璃罐中的標本是同一批實驗品!
    蘇晚晴突然劇烈咳嗽,吐出一口混雜著活字的油墨。那些青銅小字在地上拚出:【別碰他 等重組完成】。
    就在這時,我餘光瞥見廢墟邊緣有東西在反光。爬過去才發現是半塊《少年科學》的封麵,燒焦的紙頁下露出父親用紅筆寫的一行小字:
    【當你們讀到這行字時 我已經成為活字的一部分】
    【記住 真正的火種不是阻止轉化】
    【而是控製轉化的方向】
    紙頁背麵粘著一塊拇指大小的青銅片,上麵凸起著【新火】二字。碰觸的瞬間,我的金屬化右臂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皮膚下的青黑色液體瘋狂沸騰,在腕部凸起一行新的文字:【九號檔案庫 需要密鑰】。
    密鑰?我下意識摸向脖頸,那裏掛著父親留給我的青銅鑰匙。但手指碰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硬物——不知何時,我的鎖骨處凸起了一塊拇指大小的骨片,上麵刻著與生俱來的傷疤此刻變成了清晰的【陸】字。
    顧瞎子的頭顱突然在這時完成了重組。那顆新生的金屬眼球"哢嗒"轉動,瞳孔縮成一個旋轉的【目】字活字。他的聲帶還在修複,發出的聲音像是信號不良的收音機:
    "第五卷......未完成......"
    "長江委......地下......還有......"
    他的視線落在我半金屬化的右臂上。皮膚下的青銅液體突然沸騰,在腕部凸起另一行字:【第二代載體已激活】。
    蘇晚晴掙紮著爬過來,油墨從她嘴角不斷滲出。她用顫抖的手指在地上畫出示意圖,線條自動組成長江委大樓的剖麵圖,在地下三層的位置標著一個紅點。
    "父親......在1981年......"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分藏了......兩套活字......"
    她的心髒印刷機突然"哢嗒"作響,吐出一張沾滿血墨的紙頁。上麵是父親潦草的筆跡:
    【青銅不死 唯有以新火焚舊文】
    第二節 義眼重生
    顧瞎子的身體碎塊仍在緩慢重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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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在那一地殘肢前,看著青銅絲般的血管從斷麵延伸,像活字印刷的排針般精準對接。他的左腿和右臂已經重新連接,皮膚接縫處浮現出細密的文字紋路,像是裝訂線的痕跡。最駭人的是那顆懸浮在空中的義眼——金屬碎片不斷吸附周圍的微粒,逐漸形成完整的球體,瞳孔位置不是普通的圓形,而是一個緩緩旋轉的【目】字活字。
    "他媽的......"我咬著牙,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按住顧瞎子正在修複的胸口,"你還能說話嗎?"
    那顆重組中的義眼突然轉向我,【目】字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顧瞎子的聲帶發出"滋滋"的電流雜音,像是老式收音機在調頻:"第......五卷......未完成......長江委......地下......還有......"
    他的視線落在我半金屬化的右臂上。皮膚下的青銅液體突然劇烈翻湧,在腕部凸起一行新的文字:【九號檔案庫】。字跡形成後,我的右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那些青黑色的液體正沿著血管向上蔓延,已經越過肘關節,向肩胛骨進發。
    蘇晚晴拖著殘破的身體爬過來。她的心髒印刷機不斷吐出帶血的活字,在地麵上拚出殘缺的句子:"父親......在1981年......分藏了......兩套活字......"
    她顫抖的手指蘸著從嘴角滲出的油墨,在地上畫出示意圖。線條自動組成長江委大樓的剖麵圖,在地下三層的位置標著一個醒目的紅點。更詭異的是,那些油墨線條像有生命般蠕動,漸漸浮現出立體的管道結構和安全門密碼:【需活體密鑰】。
    顧瞎子的重組進程突然加速。他的脊椎發出"哢哢"的機械咬合聲,十七塊屍身殘骸完全拚接。新生的皮膚呈現出詭異的半透明質感,能清晰看見裏麵流動的青黑色液體——和我的右臂一模一樣。
    "聽......"他的金屬聲帶勉強能發出連貫的聲音,"第二代載體......已經激活......"
    他抬起新生的右手,那五根手指正在變形,指尖裂開,露出裏麵細小的活字結構。手指按在自己太陽穴上,義眼突然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長江委地下九號檔案庫的實景畫麵。數百個圓柱形培養艙整齊排列,每個艙裏都懸浮著一具年輕的身體。他們的皮膚上浮現著不同的文字,胸口統一紋著《少年科學》的刊號。最前排的培養艙突然開啟,一個與我長相相似的少年睜開眼——他的瞳孔是旋轉的【新】字活字。
    影像突然扭曲,切換成父親年輕時的錄像。他站在培養艙前,手裏拿著染血的青銅鑰匙:"當舊載體全部歸位......新火就會覺醒......"
    蘇晚晴的心髒印刷機突然發出刺耳的"哢嗒"聲。她痛苦地蜷縮起來,機械心髒吐出一張沾滿血墨的紙頁,上麵是父親潦草的筆跡:【青銅不死,唯有以新火焚舊文】。
    "時間......不多了......"顧瞎子新生的身體搖搖晃晃站起來,他的義眼不斷閃爍警告紅光,"活字網絡......正在重啟......"
    我看向自己的右臂,青黑色的蔓延已經越過肩膀,向心髒位置進發。皮膚下的文字越來越清晰,能辨認出是《青銅紀年》的片段。更可怕的是,那些文字正在通過血管向全身擴散,像是某種程序在上傳。
    "去九號檔案庫......"蘇晚晴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我的手,"帶著你的......密鑰......"
    她的手指在我鎖骨處的【陸】字傷疤上按了一下。那塊骨頭突然發燙,皮膚裂開,露出底下青銅色的骨片——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傷疤,而是一塊精心植入的活字模!
    顧瞎子的義眼突然警報大作:"警告......活字洪流......第二波......即將......"
    他的聲音被遠處傳來的轟鳴打斷。我們轉頭看向長江方向——江麵再次沸騰,比之前規模更大的活字浪潮正在形成。而這一次,浪尖上站滿了半金屬化的人形,它們的胸口統一閃爍著【歸位】二字。
    第三節 新火
    長江委的廢墟像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巨獸,裸露的鋼筋如同折斷的肋骨。
    我們互相攙扶著穿過倒塌的主樓,每一步都讓我的金屬化右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青黑色的液體已經蔓延到鎖骨位置,皮膚下的文字越來越清晰——那是《青銅紀年》的完整目錄,正在我的血管裏排版成書。
    "地下入口在備用發電機房後麵。"顧瞎子的聲音帶著金屬共振,他的重組尚未完全完成,左腿膝關節還在發出"哢哢"的機械磨合聲。義眼投射出的全息路線圖在空氣中微微顫抖,時不時被某種幹擾扭曲成雪花狀。
    蘇晚晴的狀態最糟。她的心髒印刷機不斷漏出青黑色油墨,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串粘稠的文字。走到半路時她突然跪倒,透明化的胸腔裏,那顆機械心髒的齒輪卡住了一頁紙——正是父親最後的手稿殘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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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行了......"她咳出一口混著活字的油墨,"你們得......自己下去......"
    張海峰想背她,卻被她推開。她顫抖的手指蘸著嘴角滲出的油墨,在我鎖骨處的【陸】字密鑰上描畫。觸碰的瞬間,我的右臂突然不受控製地抬起,五指自動變形,化作五根細長的活字模。
    "記住......"蘇晚晴的瞳孔開始擴散,"新火......不是毀滅......是......重排......"
    她的心髒印刷機發出最後一聲"哢嗒",吐出一張完整的《青銅紀年》扉頁。紙頁接觸空氣的瞬間自燃,火焰中浮現出父親年輕時的虛影,嘴唇開合說著什麽。顧瞎子的義眼自動聚焦,解讀出唇語:【九號庫的孩子們,是最後的校對員】。
    穿過三道防爆門後,我們終於站在九號檔案庫的入口前。二十噸重的合金門上布滿了抓痕,中央的電子鎖已經失效,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青銅活字盤,八十一個凹槽組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我的密鑰手臂突然自動抬起,五指插入鎖盤。皮膚下的青黑色液體順著指尖流入凹槽,鎖盤上的活字開始瘋狂重組。劇痛中,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右臂從指尖開始融化,變成液態青銅填滿鎖盤。
    "驗證通過。"
    機械女聲響起的同時,我的右臂齊肩斷裂。斷麵沒有流血,隻有青黑色的液體緩緩凝固,形成光滑的金屬疤痕。厚重的安全門緩緩開啟,一股冰冷的白霧湧出,帶著防腐劑和青銅鏽的混合氣味。
    門後的景象讓所有人僵在原地——
    數百個兩米高的圓柱形培養艙整齊排列,像一座金屬森林。每個艙體都泛著淡藍色的冷光,裏麵懸浮著赤身裸體的年輕軀體。他們的皮膚上浮動著發光的文字,胸口統一紋著《少年科學》的刊號。最前排的九個培養艙已經開啟,空蕩蕩的艙壁上用血寫著日期:2010年9月18日——正是我們沉入青銅部件的那天。
    "第二代載體......"顧瞎子的義眼瘋狂掃描,"基因編輯體......骨骼內置活字模......"
    他話音未落,中央控製台突然自動激活。屏幕上跳出一段父親錄製的視頻,畫麵裏的他比記憶中年輕許多,白大褂上沾著血漬:
    "如果你們看到這段錄像,說明舊載體已經完成歸位。"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九號庫的孩子們不是武器,是最後的校對員。他們的骨骼裏埋著反轉化活字,血液是中和劑......"
    視頻突然被幹擾,父親的身影扭曲變形。一個陌生的聲音插入錄音:"......計劃變更......新火項目轉為青銅紀年執行組......重複......這不是演習......"
    "小心!"
    顧瞎子猛地推開我。一支青銅弩箭擦著他的義眼釘入控製台,火花四濺。我們轉頭看去,培養艙區域的陰影裏走出十幾個身影——他們穿著長江委的舊製服,身體不同程度地金屬化,領頭的那個人胸口嵌著旋轉的【校準員】三字。
    "歡迎參加終校儀式。"【校準員】的聲音像是壞掉的唱片,"請交出你們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
    所有培養艙的警報燈突然同時亮起,艙門一個接一個彈開。培養液傾瀉而出,浸泡在地麵的液體裏浮動著無數發光的文字。那些沉睡的年輕軀體緩緩睜開眼睛——他們的瞳孔全是旋轉的活字。
    最前排那個與我相貌相似的少年第一個站起身。他胸口紋著的【新火】二字突然燃燒起來,火焰卻沒有溫度,反而讓周圍的青銅部件迅速鏽蝕。
    "校對開始。"少年開口,聲音是父親年輕時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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