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終校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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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銅液載文
銅液漫過腳背的觸感,像無數條冰冷的舌頭在舔舐。
陸遠低頭看著自己的作戰靴在液體中分解——皮革如腐朽的樹皮般剝落,橡膠鞋底融化成粘稠的黑色膠質,而暴露出的皮膚正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與銅液交融。沒有灼燒的劇痛,隻有細微的刺癢,仿佛有無數根比發絲還細的金屬絲正順著毛孔鑽入體內。
"它在改寫我的dna......"
他的聲音在銅液蒸騰的霧氣中扭曲變形。抬起手臂時,皮膚下已經能看到青黑色的紋路在遊走,像有人用蘸了青銅溶液的毛筆在他的血管內壁書寫。這些紋路逐漸組成清晰的文字——不是現代漢字,而是比甲骨文更加古老的符號,每一個筆畫都帶著祭祀的血腥氣。
蘇晚晴的長發最先產生異變。
發梢開始泛出金屬光澤,隨後整縷頭發如活物般扭動起來,發絲間碰撞發出風鈴般的脆響。當一縷變異的發絲拂過她的臉頰時,皮膚上立刻浮現出與銅液相同的金文。她的瞳孔擴張到極限,虹膜上浮現出微型的青銅羅盤圖案,指針正以心跳的頻率顫動。
"看池底!"
顧瞎子殘存的右眼布滿血絲。銅液雖然已經漫到腰部,卻奇異地變得透明起來。池底鋪滿了人形凹槽,每個凹槽內都鑲嵌著青銅活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活字正在緩慢地重新排列組合,如同被無形的排版工調整著。
張海峰突然發出不似人類的吼叫。
他的聲帶已經完全金屬化,吼聲帶著青銅鍾般的共鳴。裸露的胸膛上,先前浮現的金文正在溶解重組,新形成的文字筆畫間滲出青黑色的液體。這些液體滴入銅池,立刻引發連鎖反應——池中升起十二根青銅柱,每根表麵都浮現出流動的畫麵。
陸遠認出了最近的那根柱子。
柱麵上清晰顯示著1993年的三峽庫區,年輕的父親站在勘探船甲板上,正將一本《少年科學》雜誌藏入防水袋。而當畫麵轉到柱子背麵時,他看到了令血液凝固的景象——父親藏書的動作被無限重複,每一次重複,雜誌的封麵就多出一道裂痕。
"時間錨點在磨損......"
老周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陸遠轉頭時,發現這位工程師的眼鏡鏡片已經化為兩片青銅箔,鏡框生長出根須狀的金屬絲紮入太陽穴。更可怕的是,老周的十指正在融化,指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帶著電路紋路的青銅溶液。
銅液池中央突然形成一個漩渦。
漩渦中心升起一尊三足青銅鼎,鼎內盛放的既不是祭品也不是清水,而是無數顆微型活字組成的人頭。當鼎身旋轉到特定角度時,陸遠在其中一顆人頭上看到了自己的麵容——那上麵的眼睛突然睜開,瞳孔裏閃爍著2049年的星圖。
"我們才是被鑄造的祭器。"
蘇晚晴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的身體已經半透明化,皮膚下流動的文字清晰可見。當銅液漫過胸口時,所有人都聽到了骨骼重組的聲音——不是斷裂,而是像活字被放入字盤時那聲精準的"哢嗒"。
池底的活字突然全部浮起,在空中拚出一段閃爍的文字:
【終校之始 鑄文為骨】
第二節 逆時校對
老周的指尖最先開始透明化。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皮膚像被某種無形的溶劑溶解,逐漸褪成半透明的薄膜。血管與骨骼清晰可見,但流淌其中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細密的文字——每一個筆畫都由青銅微粒構成,在血管內逆向流動。更詭異的是,這些文字不是現代漢字,也不是甲骨文,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古老符號,仿佛來自比語言更原始的年代。
"我的身體......在倒放。"
他的聲音變了調,像老式錄音帶被倒播時的失真音色。抬起手臂時,皮膚下的文字正在重組,從2049年的星圖記載開始,逆向回溯至三峽大壩合龍的新聞剪報,再到1981年父親筆記上的潦草記錄......每一段文字浮現後又迅速分解,被更早的記憶覆蓋。
顧瞎子的機械義眼殘骸突然懸浮起來。
那些散落的齒輪與軸承在空中自行重組,不是恢複成眼球的形狀,而是組裝成一個微型的渾天儀。青銅環開始轉動時,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像是鏽蝕千年的機關重新啟動。儀器的每一道刻痕都在發光,投射出的不是星圖,而是他們五人的生命軌跡——
陸遠的投影從2049年的青銅棺槨開始倒退,經曆2010年的印刷廠事件,最終停在1993年那個暴雨夜,父親將他推上撤離的卡車;
蘇晚晴的影像則從水下陵墓回退至羅盤第一次吸血的時刻,再倒流到1981年父親將鑰匙藏入她鎖骨下的瞬間;
而張海峰的軌跡最為詭異——他的影像直接從青銅化的軀體開始分解,退回潛水時的完整人形,最後定格在某個實驗室裏,一支注射器正將青銅色的液體推進他的脊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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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記憶回溯......"陸遠的聲音帶著金屬共振,"是有人在重寫我們的時間線!"
銅液池突然劇烈翻湧。
池底浮起無數青銅薄片,每片上都刻著他們的人生片段。可怕的是,這些薄片上的事件順序全是混亂的——某片上顯示著2049年顧瞎子用義眼觀測星空的畫麵,旁邊卻緊接著1987年他第一次被植入義眼的手術場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薄片上的"他們"都在做著同一個動作:校對。
蘇晚晴突然抓住一塊飄過的薄片。
那上麵刻著1981年的父親,正在將某種青銅溶液注入《少年科學》的紙張。當她的手指觸碰到這個畫麵時,薄片上的父親突然轉過頭,嘴唇開合說著什麽。雖然沒有聲音,但所有人都讀懂了那個口型:
"倒著讀。"
顧瞎子的渾天儀突然加速旋轉。
儀器的青銅環在高速轉動中裂開,露出核心處一顆跳動的東西——那是顆微型的心髒,表麵刻滿逆向排列的金文。當這顆心髒暴露在空氣中時,所有人同時感到胸腔傳來劇痛,仿佛自己的心髒也在被相同的文字侵蝕。
老周已經透明到能看見脊椎。
他的每節骨頭上都刻著不同的日期,從尾椎的2049年開始,依次向前回溯。當視線移到頸椎時,陸遠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刻痕——那裏刻著1981.6.3,正是父親失蹤前最後日記的日期。
"我們不是被困在現在......"老周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時空傳來,"我們是分布在時間軸上的活字,有人正在把我們......重新排版......"
銅液池突然靜止。
池麵如鏡,倒映出的卻不是他們現在的模樣——陸遠看到自己變成了一尊青銅像,蘇晚晴化為流動的文字,老周成為透明的校對人影,顧瞎子則與渾天儀融為一體,而張海峰......
張海峰的倒影是一塊空白的青銅板,上麵正緩緩浮現出新的文字。
【逆時者 破循環】
第三節 裂章
青銅棺槨裂開的瞬間,整個空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不是無聲的寂靜,而是所有聲響都被拉長、扭曲成金屬變形的呻吟。棺內湧出的不是屍骸或陪葬品,而是成千上萬本《青銅紀年》的殘卷——書頁在空中翻飛,每一頁都在燃燒,卻不見灰燼落下。火焰是青藍色的,像銅在高溫下氧化的顏色,舔舐著紙頁卻隻讓那些文字愈發清晰。
陸遠伸手抓住一頁飄過的殘卷。
指尖觸碰到的刹那,紙張上的文字突然活了,像螞蟻般爬滿他的手背。那些文字在皮膚表麵重組,拚出一段他從未見過的記載:【陸遠,1993年7月12日,於三峽庫區接受初次校準】。更可怕的是,這段文字下方還有批注,墨跡新鮮得像是剛剛寫就:【骨骼轉化率37,記憶汙染指數超標,建議回爐】。
"這不是預言......"他的聲音嘶啞,"是鑄造記錄!"
蘇晚晴的青銅鑰匙突然劇烈震顫。
鑰匙掙脫她的手掌,飛向棺槨上五人浮雕的眉心位置。插入鎖孔的瞬間,浮雕的麵部開始龜裂,裂縫中滲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銅液與文字混合物。那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新的段落,字裏行間全是他們五人的對話片段,甚至包括幾分鍾前剛剛說出口的話語。
"我們......成了書裏的角色?"
顧瞎子的右眼突然爆裂。
不是機械義眼,而是他僅存的生物眼球。飛濺的體液在半空凝固成微型活字,每個字都帶著他的記憶碎片。更恐怖的是,這些活字自動飛向最近的一本《青銅紀年》,填補了書中殘缺的段落。隨著記憶的流失,他的身體開始透明化,皮膚下浮現出書籍的裝訂線——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本人皮典籍。
張海峰突然撲向棺槨。
他的身體已經70青銅化,右臂完全變成鑄造件的形態。當金屬手掌拍在棺槨表麵時,所有燃燒的書頁同時定格,火焰組成的文字懸浮在空中:【校對員必須成為錯字才能打破閉環】。
"父親當年......也是這樣嗎?"
蘇晚晴的聲音帶著回音。她的鎖骨下,胎記與鑰匙共鳴發光,投射出全息影像——1981年的父親站在相同的銅液池邊,手中捧著的不是《少年科學》,而是一塊刻滿金文的頭蓋骨。影像中的父親突然抬頭,與現在的他們對視,然後做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作:
他將頭蓋骨按進了自己的天靈蓋。
空間開始崩塌。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崩塌,而是"敘事"在解體。青銅柱上的畫麵開始跳幀,銅液池裏的倒影出現亂碼,就連他們皮膚下的文字也在不斷刪除重寫。老周已經完全透明,能清晰看見他心髒表麵刻著的【校】字正在被某種力量強行改寫為【裂】。
"我明白了......"
陸遠突然抓住蘇晚晴的手,另一隻手按在自己胸口。那裏的皮膚下,"1993"的日期標記正在融化。
"不是要校對曆史——"他的骨骼發出書籍裝訂般的咯吱聲,"是要讓故事無法完成!"
當第一根青銅柱倒塌時,所有人都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撕開自己皮膚下正在成型的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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