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骨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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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倒流
    黑暗在甬道深處發酵,像某種粘稠的遠古油脂,裹挾著時間沉澱的鏽蝕氣息。陸遠的手電光束切開這片凝滯的黑暗,光線卻在觸及牆壁的瞬間被吞噬大半,隻剩下慘淡的餘暈照亮前方不足兩米的路徑。空氣裏懸浮著細微的金屬顆粒,每一次呼吸都讓肺葉承受著細密的刺痛,仿佛吸入的不是氧氣,而是被打磨成霧狀的青銅粉末。
    牆壁上的刻痕起初隻是稀疏的幾道,像是用鈍器隨意刮擦留下的痕跡。但隨著深入,這些刻痕逐漸變得密集而規律,最終形成令人窒息的排列——每七道為一組,組與組之間用更深的溝壑分隔。蘇晚晴的指尖在觸碰到第三十七組刻痕時突然縮回,指腹滲出一粒血珠。那些看似雜亂的刮痕邊緣,隱藏著肉眼幾乎無法辨認的倒刺。
    "不是計數。"她將流血的手指舉到眼前,血珠在重力作用下拉長成詭異的紡錘形,遲遲不肯滴落,"是年輪。"
    顧瞎子的義眼發出細微的電流雜音,藍光在眼窩深處明滅不定。他的機械瞳孔以超高頻率顫動著,將牆壁上的信息轉換成數據流直接輸入視覺神經。"更準確地說,是生長紋。"鈦合金部件運轉的嗡鳴聲中,他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這些刻痕在模仿青銅器鑄造時的冷卻紋...但方向完全相反。"
    手電光束突然照到地麵凸起的異物。五具呈放射狀排列的幹屍圍成一個完美的五邊形,每具屍體的姿勢都保持著跪拜的變體——左手按在胸口,右手向前伸展,五指張開到極限程度。陸遠蹲下身,戰術匕首挑開最近一具幹屍的衣領,露出頸椎處嵌入的青銅片。那片不過硬幣大小的金屬上,蝕刻著與蘇晚晴羅盤中央完全相同的卦象。
    "1987年第三勘探隊補充成員。"老周的聲音在甬道裏產生詭異的回聲共振,"製服第二顆紐扣的磨損痕跡顯示這是個左撇子,而官方記錄裏那支隊伍沒有左撇子成員。"
    張海峰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擴張到極限,虹膜邊緣泛起不正常的青銅色暈染。"這些不是殉葬品..."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從他喉嚨深處擠出,每個音節都伴隨著細微的喀嚓聲,像是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是校準失敗的殘次品。"
    仿佛為了印證這個可怕的結論,最遠處那具裹著商周麻布的幹屍突然發出風穿過空洞的嗚咽。它的天靈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隆起,露出顱腔內密密麻麻的微型活字——那些本應堅硬的金屬文字此刻像蛆蟲般蠕動重組,最終拚出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銘文:【代序更迭,字骨永鑄】
    顧瞎子的義眼突然爆出一串火花。他捂住左眼踉蹌後退時,所有人都看見他太陽穴處的皮膚下,有同樣的微型活字正在遊走。"它們在我的神經網絡裏..."機械義眼脫落的同時,他空洞的左眼眶內壁清晰可見蝕刻的金文,"從1989年植入那天起就在生長..."
    陸遠的手電光束劇烈晃動起來。在光線掃過的瞬間,牆壁上所有刻痕突然開始逆時針旋轉,就像錄像帶在倒放。更可怕的是,那些刻痕深處滲出青黑色的黏液,在空中凝聚成無數懸浮的商周文字。當某個形似"祭"字的符文掠過張海峰麵前時,他的麵部肌肉突然不受控製地扭曲起來,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正在金屬化的臼齒。
    "不是我們在探索陵墓..."蘇晚晴的羅盤突然懸浮到離地三尺的高度,盤麵血絲組成全新的卦象,"是陵墓在解析我們。"
    隨著這個認知的浮現,整個甬道突然收縮了一下,就像某種巨型生物的消化道在進行蠕動。牆壁上的刻痕全部脫落,在空氣中重組為一幅完整的長江流域圖——而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某個巨大青銅器形狀的標記中央。
    第二節 代償
    張海峰的慘叫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硬生生撕開了甬道裏凝滯的空氣。
    他的身體在抽搐中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皮膚表麵鼓起遊走的脈絡,不是血管的青色,而是青銅器氧化後的青黑色。那些凸起的紋路在皮下瘋狂蠕動,像無數條饑餓的金屬蛇,正在蠶食他的血肉,重塑他的骨骼。
    老周撲上去按住他,卻在觸碰的瞬間被燙得縮回了手——張海峰的體溫已經飆升到非人的程度,皮膚表麵滲出粘稠的金屬溶液,滴落在地麵時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按住他!"陸遠扯開張海峰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已經完全金屬化的皮膚。那裏不再是人類的肌理,而是浮現出一行凸起的金文,字形與活字牆上的文字一模一樣,卻像是從體內生長出來的。
    顧瞎子的機械義眼已經脫落,空洞的左眼眶內壁刻滿了微縮的金文。他顫抖著伸手觸碰張海峰鎖骨上的文字,指尖剛接觸,那些文字就像活物般蠕動起來,順著他的手指爬向他的手臂。
    "這不是感染......"顧瞎子的聲音變得沙啞,聲帶似乎也在金屬化,"是代償。鑄文族在改寫他的身體,把他變成新的活字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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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晚晴的羅盤突然劇烈震動,盤麵上的血絲重新組合,拚出一個古老的"蝕"字。她猛地抬頭:"他的基因在被重寫!那些青銅脈絡不是寄生,是替代——它們在替換他的生物結構!"
    張海峰的嚎叫突然變成了詭異的嗡鳴,像是金屬共振的聲音。他的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青銅色,虹膜上浮現出細密的文字。當他張開嘴時,舌頭上也刻滿了微型的金文。
    "殺......了我......"他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每個字都像是從鏽蝕的齒輪間擠出來的,"它們在......我的腦子裏......寫字......"
    老周快速拆解著隨身設備,拚湊出一個簡陋的電磁脈衝裝置。但當他啟動裝置時,張海峰反而發出更加痛苦的嘶吼——那些青銅脈絡在脈衝刺激下暴起,像電路板上的導線一樣發亮,在他的皮膚下形成一張發光的網。
    "不行!電磁波在加速轉化過程!"顧瞎子踉蹌著後退,"他的神經突觸正在被金屬節點取代......"
    陸遠突然從背包裏掏出一塊暗紅色的礦石,那是他們在上一章從青銅印刷機核心取出的"血銅"。他將礦石按在張海峰胸口,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中,那些遊走的青銅脈絡突然像遇到天敵般退縮。
    "這不是治療......"陸遠的聲音低沉,"是暫時封印。血銅能阻斷鑄文族的信號,但代價是......"
    他的話沒說完,張海峰突然安靜下來。他的瞳孔恢複了人類的樣子,但眼白部分布滿了細小的青銅絲。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裏帶著詭異的平靜:"我能聽見它們了......那些文字在說話......它們在叫我......校對員......"
    甬道深處突然傳來沉重的金屬摩擦聲,像是某種巨大的機關被啟動了。牆壁上的刻痕開始滲出青黑色的液體,在空中凝聚成一個個懸浮的文字。
    所有人都明白——張海峰的轉化已經不可逆轉。他現在既是受害者,也是鑄文族的使者。而更可怕的是,他們每個人的體內,都藏著同樣的"種子"。
    第三節 焚稿
    火焰在紙頁上爬行的聲音,像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食秘密。
    陸遠的手指捏著那本《少年科學》發黃的紙頁,火苗從邊緣開始蠶食,將1981年的油墨字跡一點點化為灰燼。雜誌內頁夾著的青銅箔片在高溫中發出尖銳的嗡鳴,像垂死的昆蟲振翅。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燃燒產生的煙霧在空中凝結不散,逐漸組成一段懸浮的文字:
    【火種非火 焚者自焚】
    蘇晚晴突然奪過燃燒的雜誌,毫不猶豫地塞進口中。她的牙齒碾碎脆化的紙頁時,所有人都聽到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鮮血從她嘴角溢出,但她的眼神異常清明。當她的舌尖頂出那枚青銅鑰匙時,鑰匙表麵還沾著細小的紙灰,組成了微型的河圖洛書紋樣。
    "父親把答案藏在了最顯眼的地方。"她的聲音因為口腔灼傷而嘶啞,"我們一直以為火種是密碼,是數據——但它就是字麵意義上的"火"。"
    顧瞎子的義眼殘骸突然在地麵上跳動起來,像離水的魚一樣瘋狂震顫。那些暴露在外的機械元件自行重組,拚出一個微型的青銅活字印刷版。更可怕的是,張海峰此時安靜地跪坐在角落,用手指在地麵刻寫金文——他的指甲已經剝落,指尖露出青銅色的骨茬,每一筆都帶著血肉。
    老周突然撕開自己的襯衫,露出胸口皮膚下隱約浮現的文字輪廓。"原來如此......"他苦笑著按下電磁脈衝器的最後開關,"我們每個人都是行走的活字,長江委從來不是什麽研究機構——"
    脈衝波爆發的瞬間,整個地下空間劇烈震動。牆壁剝落的碎屑在空中停滯,露出後麵隱藏的巨型青銅板。板上刻著所有長江委成員的姓名,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日期——最近的赫然是他們五人的名字,而對應的日期,是三天後的子夜。
    "——是鑄文族的排字車間。"陸遠接完了老周的話。他的瞳孔映照著燃燒的雜誌殘頁,火光中能看到他視網膜上也有細小的金文在遊動。
    青銅鑰匙在蘇晚晴掌心發燙,鑰匙柄端的凹槽與她鎖骨下的胎記完美吻合。當她將鑰匙按向胎記時,地麵突然裂開,露出下方沸騰的銅液。無數青銅鏈條從銅液中射出,末端拴著曆代校對員的頭骨——每個頭骨的天靈蓋都被改造成了活字印刷版。
    張海峰突然站起來,他的聲帶已經完全金屬化,發出的聲音帶著青銅鍾般的回響:"終校開始。"
    隨著這聲宣告,他們腳下的地麵開始下沉,向著銅液緩緩降落。而在銅液中央,一個巨大的青銅圓盤正在升起,盤麵上密密麻麻的活字正在自行重組,拚出《青銅紀年》的最後一章——而這一章的主角,正是他們五人。
    陸遠在墜入銅液前的最後一刻,看清了圓盤邊緣那行小字:【所有曆史皆為初稿 唯焚稿者可書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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