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青銅門
    神農架的霧氣在黎明前最濃，像一鍋煮開的鉛灰色濃湯。陸遠每走一步，靴底都會陷進腐爛的落葉層，發出濕漉的擠壓聲。蘇晚晴跟在他身後三米處，她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不自然的淡金色——那些流動的文字紋路正在褪色，像被陽光曬淡的刺青。
    青銅門比想象中更小，隻有普通墓門大小，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門板上的紋路不是鑄造的，而是由無數細小的活字拚湊而成，每個字都在緩慢蠕動，像一群擠在一起的黑色甲蟲。陸遠伸手觸碰的瞬間，那些凹槽突然滲出熒藍色粘液，順著他的指尖爬上手臂，在皮膚表麵形成與門紋完全一致的逆向圖騰。
    "別動！"蘇晚晴突然厲喝。她的鑰匙孔印記正在劇烈收縮，邊緣滲出金色血珠，"那不是認主......是采樣......"
    話音未落，門中央的鼎形鎖孔突然旋轉180度，露出內部精密的活字結構。那些文字自動重組，拚出一行讓陸遠血液凍結的問候：【歡迎回來，姒遠】。
    父親的火銅煙嘴在口袋裏突然發燙。陸遠掏出來時，銅質外殼正在剝落，露出內層包裹的骨甲殘片——它根本不是煙嘴，而是微縮的鼎耳模型。更恐怖的是，殘片表麵的蝕刻紋路與青銅門上的活字正在同步更新，就像某種跨越三千年的實時通訊。
    蘇晚晴突然跪倒在地。她的鎖骨下方傳來肌肉撕裂的聲音，鑰匙孔印記被強行擴張成一個完美的圓形空洞。通過這個詭異的孔洞，陸遠看到了門後的景象：九口青銅鼎懸浮在虛無中，鼎與鼎之間由活字鏈條相連，而中央水晶棺裏蜷縮著的，是一個半透明的、正在啃噬自己手臂的嬰兒形體。
    "檢測......通過......"
    門縫裏突然伸出十幾條青銅神經束，每條末梢都帶著吸盤狀的活字印模。它們纏住陸遠的手臂，印模直接烙進皮肉，卻沒有留下傷痕，隻在他視網膜上投射出一段加密記憶：
    公元前1600年的月夜，年輕的姒九鼎站在同樣的青銅門前。他的胸膛剖開著，裏麵沒有心髒，隻有一團蠕動的活字集群。當他把骨刀刺進胸口時，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三條熒藍色的幼蟲虛影......
    "陸遠！"
    蘇晚晴的尖叫將他拉回現實。她的鑰匙孔印記已經擴張到拳頭大小，透過空洞能看到內部跳動的金色文字正在被抽離。更可怕的是，青銅門上的活字開始脫落，在空氣中重組成長江委老者的麵容——那張嘴開合著，吐出的卻是姒九鼎的聲音：
    "入此門者......"
    "當棄血肉......"
    "鑄新鼎器......"
    陸遠的右手突然不受控製地抬起，骨甲殘片自動飛向門鎖。在嵌合的瞬間，他看清了殘片背麵的終極真相——那根本不是骨甲，而是一塊微縮的、正在跳動的活字心髒。
    第二節 弑神儀式
    青銅門無聲滑開的刹那，陸遠的視網膜上炸開一片血光。
    門後不是山洞，不是墓室，而是一個違背物理法則的虛無空間。九口青銅鼎懸浮在黑暗中，鼎口相互對準，構成一個完美的環形囚牢。每口鼎的腹部都凸起一張人臉——商周祭司、漢代方士、民國學者......直到陸遠認出第七張臉屬於父親陸沉舟時，他的喉結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
    "這是......"
    蘇晚晴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她的鑰匙孔印記已經擴張到碗口大小，透過這個恐怖的孔洞能看到她的胸骨和肺葉——但器官表麵沒有血液，隻有流動的金色文字在維持生命。更詭異的是，這些文字正通過空洞流向中央的水晶棺，像被某種力量強行抽取。
    水晶棺中，那團活字集群突然凝固成姒九鼎的麵容。
    "終於......集齊了......"
    聲音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陸遠的腦神經上震動。他的右臂逆文自動脫離皮膚，在空中拚出完整的弑神儀式流程：
    【第一步：以弑神者血脈為引】
    【第二步：剜九鼎之目為祭】
    【第三步：斬輪回之鏈】
    父親煙嘴裏的骨甲殘片突然懸浮起來，邊緣滲出熒藍液體。這些液體在空中展開，變成一幅微型的家族譜係圖——最上方是"姒"姓，向下分支出"陸"氏，而陸遠名字旁邊標注著刺目的紅字：【第九代弑神載體】。
    "不......"
    蘇晚晴突然抓住陸遠的手腕。她的指尖已經半透明化，能清晰看到裏麵金色的文字鏈條在崩斷："你看鼎耳內側......"
    最近的一口青銅鼎突然翻轉，露出耳部內側的刻痕。那裏沒有紋飾，隻有密密麻麻的、不同時代的"姒九鼎"簽名。最古老的用甲骨文，最新的一行卻是簡體字，墨跡尚未幹透：
    【陸沉舟，1981年立秋】
    活字集群突然暴動。它們衝出水晶棺，在空中重組成三條互相吞噬的幼蟲形態。每一條的頭部都長著姒九鼎的臉，而尾部卻連接著九鼎人臉的口部，形成詭異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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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年來......"聲音同時在九張人臉口中響起，"我們殺的......都是自己......"
    陸遠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突然明白為什麽父親的筆記裏反複出現"鼎革"二字——不是鼎新革故，而是鼎中革命。每一代弑神者以為在斬殺噬靈，實際都是在屠殺前世的自己。
    蘇晚晴的鑰匙孔印記突然射出金光，在水晶棺原位上投射出新影像：長江委總部地下十八層，七口微型青銅鼎圍成同樣的環形，鼎中浸泡著七個年輕人的大腦。每個腦組織表麵都刻著與陸遠右臂相同的逆文。
    "快......"蘇晚晴的聲帶已經開始金屬化，"斬斷......"
    她的身體突然前傾，主動撞向最近的一口青銅鼎。鼎身的人臉發出慘叫，而陸遠右臂的逆文不受控製地暴漲，化作一柄青銅長劍。
    劍柄上刻著父親最後的留言：
    "殺我者，當為真神"
    第三節 斬鏈
    蘇晚晴的身體撞上青銅鼎的瞬間，鼎身的人臉發出刺耳的金屬嘶鳴。她的胸口與鼎腹接觸的位置，皮膚如蠟般融化，露出下方跳動的金色文字——那些維持她生命的契約條文，此刻正被青銅鼎瘋狂吞噬。
    陸遠右臂化劍的逆文不受控製地向前刺去。
    劍鋒貫穿的卻不是鼎身，而是蘇晚晴的後背與前胸。沒有鮮血噴濺，隻有無數金色文字從傷口噴湧而出，像一場逆向的流星雨。這些文字在空中重組，拚出姒九鼎從未示人的最後手稿：
    "九鼎非器，輪回為牢。"
    "弑神者即被弑者。"
    "唯斷己身，可破鼎革。"
    劍刃突然發燙。陸遠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青銅劍身上——不是現在的模樣，而是曆代弑神者的麵容疊加：商朝祭司的黥麵、漢代方士的長須、民國學者的圓鏡......最後定格在父親陸沉舟1981年的樣貌。
    "爸......？"
    劍柄上的刻字突然滲出鮮血。那些血珠沿著陸遠的手臂逆流而上，在肩膀處形成一個新的刺青——"陸"字篆體，與活字嬰兒額頭的印記一模一樣。
    九口青銅鼎同時震顫。連接它們的活字鏈條一根根繃斷，每斷一根，就有一口鼎的人臉發出瀕死的哀嚎。第七根鏈條斷裂時，陸沉舟的麵容突然清晰起來，他的嘴唇開合著說出最後遺言："煙嘴......裏有......真正的......"
    水晶棺的位置突然塌陷成一個黑洞。三條幼蟲虛影慘叫著被吸入其中，而它們掙紮時撕下的活字碎片，卻在空中組成了新的訊息：
    【校準係統緊急協議啟動】
    【最終載體確認：陸遠】
    【記憶格式化倒計時：10】
    蘇晚晴殘破的身體突然浮起。她的鑰匙孔印記完全裂開，形成一道門狀的虛空。透過這道"門"，陸遠看到了長江委地下實驗室的實時畫麵：七個培養艙中的大腦正在融化，而監控屏幕上閃爍著血紅警報：【主鼎異常，啟動備用方案】。
    "下次輪回......"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三重回聲，"別再......找我了......"
    她的身體突然爆裂成無數金色光點，這些光點包裹住陸遠，形成一個繭狀護罩。在完全封閉前的最後一瞬，陸遠看到自己的青銅劍自動調轉方向，劍尖對準了他的心髒。
    劍柄上父親的血字發出最後的閃光：
    "弑神者，當弑己。"
    黑暗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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