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時空之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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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青銅回響
    穿過門扉的刹那,陸遠右臂的青銅骨骼突然發出裂帛般的脆響。那些深嵌在金屬骨縫間的《禹貢》文字紛紛脫落,懸浮在1994年潮濕悶熱的空氣中。每個字都泛著新鑄青銅器特有的金紅色光澤,筆畫的凹槽裏滲出細密的血珠——不是他的血,而是帶著濃鬱銅鏽味的古老液體。
    父親的手表停在了3點15分。
    表盤玻璃反射出的畫麵讓陸遠渾身僵直:七具屍體呈北鬥七星狀排列在未竣工的明珠塔基坑中,但他們穿著的不是現代工裝,而是西周時期的粗麻祭袍。最年輕的那具屍體右手緊握青銅匕首,左手卻戴著2024年最新款的智能手表——表盤顯示的時間與父親的手表完全一致。
    "陸遠!"
    林三酒的軍刀突然從尚未閉合的門縫飛來。刀刃擦著他的臉頰劃過,深深釘入身後的混凝土樁基。刀身劇烈震顫,發出編鍾般的餘韻。陸遠握住刀柄的瞬間,發現靠近護手的位置刻著兩個微型篆字:"丙午"。指腹剛觸及刻痕,整把軍刀突然變得透明——刀體內裏根本不是金屬,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青銅菌絲編織而成,每根菌絲上都掛著微型甲骨。
    父親的身影出現在塔吊陰影下。
    1994年的陸沉舟穿著沾滿泥漿的雨靴,手裏捧著塊正在融化的玉琮。他的白大褂口袋裏露出一截電線,連接著後腰別的老式錄音機。當兩人目光相接時,錄音機突然自動播放:"......必須有人留在時間的褶皺裏維持平衡......"磁帶裏他的聲音比現實中蒼老至少二十歲。
    懸浮的《禹貢》文字突然集體燃燒。
    青銅色的火焰中,每個字都分裂成更古老的甲骨文形態。這些文字如蜂群般撲向陸遠的右臂,重新嵌入金屬骨骼的縫隙。但這次刻寫的內容變了——不再是地理誌,而是用商王武丁時期特有的瘦勁筆法記載的活祭流程:"......取七人,各以甲子、癸卯、丙午為序......"
    林三酒的軍刀突然在他掌心融化。
    青銅菌絲順著血管鑽入體內,在右肩胛骨處重新編織成新的文字。劇痛中陸遠看見自己的影子再度變形——不再是觚形,而是一尊完整的青銅鼎,鼎腹上清晰浮現著東方明珠塔的浮雕。更可怕的是,這影子不再受光線約束,正自主向著塔基坑移動,仿佛要融入那七具古代裝束的屍體之間。
    父親從口袋裏掏出塊電路板。
    那本該是現代科技的產物,表麵卻覆蓋著青銅薄片,刻滿《周易》卦象。當他將電路板按在陸遠胸口時,上麵的卦爻突然重組,拚出兩個交叉的菱形——正是2024年長江委實驗室裏,張海峰殘骸最後顯示的星圖標記。
    "不是穿越......"父親的手突然穿透陸遠的身體,如同幻影,"是時間的褶皺......"
    話音未落,停轉的手表突然瘋狂倒走。表盤玻璃反射的屍體影像開始蠕動,最年輕的那具突然抬起腐爛的手臂,指向陸遠身後——門的那一側,2024年的林三酒正將另一把軍刀刺向自己青銅化的影子。
    而兩把刀的刀刃上,都刻著同樣的"丙午"二字。
    第二節:雙生鼎
    蘇晚晴腕上的"癸卯"烙痕突然裂開,鮮血順著皮膚紋理蜿蜒而下。
    血珠滴落在東方明珠塔基的青銅齒輪上,發出"嗤"的灼燒聲。齒輪表麵立刻浮現出細密的血管狀紋路,那些紋路中流動的不是潤滑劑,而是粘稠的銅綠色液體。她俯身看去,發現七具幹屍中最新那具的臉——正在緩慢扭曲,骨骼結構重組,皮膚紋理重塑,最終變成與她一模一樣的五官。
    幹屍的嘴唇蠕動著,卻沒有聲音。
    顧瞎子的菌絲從通風管道瀑布般垂落,灰白的絮狀物在空中組成一行顫抖的文字:"每甲子一輪,祭品永縛"。菌絲末端觸及地麵的血漬,立刻燃燒起青銅色的冷焰。火光中,蘇晚晴看見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七個不同年代的影像——1934年穿旗袍的她、1994年穿工裝的她、2054年穿量子防護服的她......每個影像的手腕上,都帶著同樣的"癸卯"烙痕。
    塔身的鋼結構突然共振。
    三萬六千根鋼梁同時發出《詩經·商頌》的旋律,那是用青銅編鍾的頻率演奏的祭祀樂章。隨著音波震蕩,塔基中央的玉琮碎片亮起刺目的青光。光線穿透層層混凝土,在空氣中投射出巨大的全息地圖——不是現代上海,而是三千年前古滬瀆的入海口,沙洲位置標注著血紅色的"鼎"字。
    蘇晚晴的簪子突然自行飛出。
    它懸浮在幹屍陣列上方,尾端的銅液滴落在每具屍體的天靈蓋鑽孔中。當第七滴落下時,七具幹屍同時抬手,做出托舉的動作。他們的掌心裏浮現出微縮版的東方明珠塔投影,而塔尖所指的,正是蘇晚晴的心髒位置。
    "不是替代......"
    通風管道裏傳來顧瞎子破碎的聲音,他的菌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金屬化:"是同步......甲子、癸卯、丙午......三個時空的祭品......同時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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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菌絲網絡突然繃直,組成精確的經緯坐標線。交點位置顯示著黃浦江底那座青銅建築的門戶——此刻正緩緩開啟,門縫裏伸出的青銅手臂,戴著陸遠失蹤當日的手表。
    蘇晚晴突然明白烙痕的含義。
    她扯開衣領,發現鎖骨下方已經浮現出"丙午"的印記。這兩個字不是刻在皮膚表麵,而是從骨骼內部透出來的——她的鎖骨正在緩慢轉化為青銅材質,上麵刻著微型的《連山易》卦象。
    塔基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巨響。
    七具幹屍突然集體站起,他們天靈蓋上的玉琮碎片自動飛向蘇晚晴。那些碎片在她頭頂盤旋,投射出的光線組成一扇門的輪廓。門楣處用甲骨文刻著:"惟王五祀,肜日,王賓於九獄"。
    最年輕的幹屍——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突然露出微笑。腐爛的聲帶振動著,吐出清晰的話語:"歡迎回家,祭品大人。"
    與此同時,長江委地下室的監控顯示,林三酒的影子已經完全變成青銅卣的形狀。而卣的器身上,正緩緩浮現"癸卯"二字。
    第三節:門之彼端
    張海峰的金屬殘骸在時空夾縫中震顫。
    他的頭骨懸浮於1994年與2024年的交界處,骨縫間迸發的電火花不再是現代電流,而是某種古老的青銅器共振頻率。每一塊飛散的骨片都刻著不同年份的上海地圖——1949年的外灘、1994年的浦東、2024年的量子實驗室——這些地圖在虛空中拚合,最終組成完整的九宮八卦陣。
    陣眼中央,兩個陸遠同時存在。
    1994年的父親站在未竣工的明珠塔基坑邊緣,右臂的青銅骨骼正在緩慢生長;2024年的兒子被困在青銅門扉內側,金屬化的手臂上《禹貢》文字不斷重組。兩人的動作完全同步,甚至連呼吸頻率都保持一致。當父親抬起手臂時,兒子的影子也隨之移動——不是跟隨光線變化,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
    "門即是鼎。"
    張海峰的金屬下頜骨突然開合,發出帶著電子雜音的古老語言。他的脊椎骨塊在空中排列成北鬥七星狀,每節骨突都投射出一段記憶碎片:長江委地下室、青銅板上的名單、七位金屬化的研究員......最後一塊脊椎骨顯示的卻是西周時期的祭祀場景——祭壇上擺放的不是牲畜,而是七個穿著不同朝代服飾的人俑。
    九鼎的虛影在黃浦江底浮現。
    鼎腹上的銘文並非傳統禮器文字,而是用二進製代碼與甲骨文混合刻寫的方程式。當江水完全退去時,鼎足顯露出的不是三足圓鼎的造型,而是東方明珠塔的鋼結構微縮模型。最中央那尊鼎的腹部突然開裂,露出內部精密的齒輪結構——那分明是現代機械裝置,卻用青銅鑄造,每個零件都刻著《周易》卦象。
    陸遠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透明化。
    他能同時看見1994年的混凝土鋼筋和2024年的量子服務器機房重疊在一起。父親的手穿過時空界限,按在他的胸口,兩人心髒位置的皮膚下浮現出相同的青銅紋路——那不是裝飾性的花紋,而是某種古老的能量回路圖。
    "不是犧牲......"父親的聲音從兩個時空同時傳來,"是同步......甲子、癸卯、丙午......三個時間點的鑰匙必須同時轉動......"
    張海峰的顱骨突然爆裂。
    飛散的骨片在虛空中組成青銅門的完整結構圖。門軸位置清晰標注著三個時間坐標:1994年8月15日、2024年7月15日、2054年6月15日。每個日期旁邊都刻著同一個名字的不同寫法:甲骨文的"陸"、小篆的"陸"、以及二進製編碼的"u"。
    九鼎開始旋轉。
    隨著鼎身的轉動,鼎腹上的方程式不斷重組計算。當第七圈完成時,所有鼎口同時噴射出青銅液流,在空中交織成dna雙螺旋結構。螺旋的每個節點都掛著一塊微型玉琮,玉琮中心的圓孔射出光線,在江底形成立體的上海模型——模型顯示,整座城市的地下都埋設著青銅管道網絡,而網絡的核心樞紐正是東方明珠塔的地基。
    陸遠的右臂突然不受控製地抬起。
    青銅骨骼上的文字全部浮空,在麵前組成《尚書·禹貢》缺失的一頁:"......厥貢惟金三品......瑤、琨筱簜......"這段記載青銅進貢的文字末尾,被人用血添加了一行小字:"九獄非獄,乃時空之鼎"。
    在文字光芒的照射下,他終於看清了真相——
    青銅門不是通道,而是鼎耳。
    東方明珠塔不是建築,而是鼎足。
    而他自己——
    是三千年來,第九個被鑄進鼎腹的活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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