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玉皇大帝張興東夢見那隻北極狐轉世投胎成一個畫家陸寶麗
字數:6459 加入書籤
狐夢丹青
玉皇大帝張興東是被一陣涼意驚醒的。琉璃盞裏的瓊漿還冒著嫋嫋熱氣,階下的仙娥正輕搖玉塵,可他後頸的寒毛卻根根倒豎,像是被什麽冰冷的東西掃過。
“陛下做了噩夢?”太白金星從袖中摸出龜甲,指尖剛要觸碰,就被張興東按住了。
“不是噩夢。”大帝揉著眉心,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在燭火下明明滅滅,“是夢見了那隻北極狐。”
太白金星的手抖了一下。三百年前那場雪災,三界冰封千裏,連瑤池的蓮蕊都結了冰碴。就是那隻通體雪白的北極狐,銜著萬年雪蓮踏雪而來,用自己的內丹融了南天門的積雪。可它也因此耗盡靈力,在張興東掌心化作一捧冰屑,隻留下根狐狸毛,至今還收在玉皇大帝的私庫。
“它……托夢了?”
“沒說話。”張興東望著殿外的雲海,那片翻湧的白讓他想起北極狐蓬鬆的尾巴,“就看著我,眼睛亮得像雪地裏的星子。然後畫麵一轉,看見個穿藍布衫的姑娘,在畫一幅狐狸圖。”
他頓了頓,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悵然:“那姑娘的眉眼,和狐狸的眼神一模一樣。”
一、人間墨香
江南的梅雨季總是拖拖遝遝,陸寶麗把畫案支在廊下,鼻尖縈繞著潮濕的墨香。她剛畫完一幅《雪狐圖》,宣紙右下角的朱砂印還泛著濕意——那是她自己刻的小章,篆著“寶麗”二字,筆畫裏總藏著點狐狸尾巴似的彎鉤。
“寶麗,王老爺又來催那幅《百狐圖》了。”師妹抱著一摞絹紙跑進來,褲腳沾著泥點,“說要給新納的姨太做嫁妝,許了雙倍價錢呢。”
陸寶麗沒抬頭,正用狼毫細細勾勒狐狸的爪尖。她畫狐狸有個怪癖,總要在月圓夜開畫,畫到晨光熹微才停筆。而且筆下的狐狸從沒有溫順的,不是踏在雪崖上回望,就是蹲在古鬆下齜牙,眼瞳裏總透著股野性的光。
“告訴他,月底取。”她蘸了點藤黃,在狐狸的耳尖添了抹暖調,像是落了點夕陽。
師妹撇撇嘴:“你說你,放著好好的仕女圖不畫,偏畫這些狐狸。上次縣太爺要幅《麻姑獻壽》,你非說不如畫狐狸偷桃有趣,氣得人家拂袖而去。”
陸寶麗放下筆,望著廊外的雨簾。她總覺得自己和狐狸有種說不清的緣分。小時候在山裏迷路,是一隻白狐引著她找到了回家的路;後來學畫,第一次拿起筆,落在紙上的竟是隻歪歪扭扭的狐狸。更奇怪的是,她總能夢見一片無垠的雪原,有隻狐狸在雪地裏奔跑,跑著跑著就化作一道白光,撞進她的胸口。
“你不懂。”她輕輕撫摸著畫紙上狐狸的眼睛,“它們不是畜生,是有靈性的。”
這話沒說錯。當晚三更,陸寶麗被窗欞上的響動驚醒。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個毛茸茸的影子。她抄起桌上的鎮紙,卻看見一隻白狐正蹲在窗台上,嘴裏叼著支幹枯的雪蓮。
狐狸的眼睛在夜裏亮得驚人,像是兩簇跳動的冰火。陸寶麗的心猛地一跳,這雙眼睛,和她夢裏雪原上的那隻一模一樣。
“你是……”
白狐放下雪蓮,用爪子指了指她案上的《雪狐圖》,又指了指窗外的月亮,忽然化作一道青煙,消失在夜色裏。
桌上的雪蓮幹瞬間綻放,瑩白的花瓣上凝著幾滴露水,在月光下泛著珍珠似的光澤。
二、天庭風動
張興東捏著那根三百年前的狐狸毛,指尖傳來微弱的暖意。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仙物的靈力一旦消散,便該如死灰般沉寂。
“查得怎麽樣?”他問千裏眼。
“回陛下,江南蘇州府有個畫師叫陸寶麗,年方二十,專攻狐圖。”千裏眼捧著水鏡,鏡中正是陸寶麗在廊下作畫的模樣,“三日前,有白狐夜訪其居,留下一朵雪蓮。”
張興東湊近水鏡,看見陸寶麗正對著那朵雪蓮發怔,陽光落在她側臉,絨毛都看得分明。她抬手拂過雪蓮時,指尖的弧度和當年那隻北極狐用爪子撥弄雪蓮的姿態,竟分毫不差。
“北極狐的內丹碎時,靈力散入三界。”太白金星撚著胡須,“這姑娘怕是承了它的靈識。”
正說著,殿外忽然刮起一陣旋風,卷簾大將匆匆進來:“陛下,瑤池的蓮花開了!”
張興東一愣。瑤池的蓮池三百年沒開花了,自從那場雪災,蓮根都凍得發黑,仙官們試過無數法子,連太上老君的暖玉都沉了下去,始終不見動靜。
他步出淩霄殿,遠遠望見瑤池一片粉白。蓮花層層疊疊,映得池水都泛著霞光,最中央那朵最大的蓮蕊上,竟坐著個小小的狐狸虛影,正歪頭望著他。
“是它回來了。”張興東的聲音有些發顫。三百年前,北極狐化作冰屑時,最後看他的眼神也是這樣,帶著點調皮,又帶著點釋然。
可太白金星卻皺起了眉:“陛下,凡人與仙獸靈識相融,恐非吉兆。她若想起前世,或是靈力失控……”
“她不會。”張興東打斷他,望著水鏡裏陸寶麗認真調墨的樣子,“那隻狐狸,從來都懂分寸。”
話雖如此,他還是悄悄派了夜遊神去人間。不是監視,是想看看,那姑娘筆下的狐狸,到底藏著多少前塵舊事。
三、畫中雪影
陸寶麗發現自己的畫變了。
以前畫狐狸,總憑著一股說不清的感覺,可自從那朵雪蓮綻放後,她的筆底像是開了扇通往雪原的門。畫裏的狐狸開始有了背景,有時是覆雪的鬆林,有時是結了冰的湖泊,甚至有一次,她畫出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殿頂的琉璃瓦在雪光下閃著冷輝,殿前站著個穿龍袍的人影,背對著她,看不清麵容。
“這是哪兒?”師妹指著那幅畫,“看著像戲文裏的天宮。”
陸寶麗搖搖頭。她畫的時候,胸口像是堵著團熱氣,眼眶發燙,總覺得那宮殿既熟悉又陌生。尤其是那個人影,讓她莫名地想靠近,又莫名地心慌。
更奇怪的是,她的畫開始吸引狐狸。無論掛在哪個客棧茶館,總有狐狸在夜裏跑來,蹲在畫前癡癡地看。有次王老爺把《雪狐圖》掛在書房,第二天竟發現滿院的狐狸腳印,從門檻一直延伸到畫前,像是排著隊來朝拜。
“這畫邪門得很。”王老爺的姨太嚇得要燒掉,卻被王老爺攔住了。他發現自從掛了畫,家裏糧倉的老鼠都不見了,連院子裏的月季都開得比往年豔。
消息傳開,陸寶麗的名聲越來越響,連京城的畫商也趕來求畫。可她卻越來越煩躁,夜裏總做那個雪原的夢,夢裏的狐狸跑得越來越快,她拚命追趕,卻總在快要追上時驚醒,胸口的位置又酸又脹。
這天,她正在畫《百狐圖》的最後一隻狐狸,忽然聽見窗外傳來爭執聲。是兩個捕快,正拖著個鐵籠走過,籠裏關著隻白狐,腿上淌著血,眼神卻依舊倔強,死死盯著陸寶麗的窗口。
陸寶麗的筆猛地頓住,朱砂滴在宣紙上,像朵綻開的血花。她衝出去攔住捕快:“這狐狸怎麽了?”
“抓來做皮襖的。”捕快推了她一把,“張大戶說了,要件白狐裘過冬。”
籠裏的白狐突然發出淒厲的叫聲,用頭撞著鐵籠,眼神裏的絕望像針一樣紮進陸寶麗心裏。她想起夢裏的雪原,想起那隻引她回家的狐狸,想起窗台上留下雪蓮的白影。
“我買它。”她掏出所有積蓄,又把剛畫好的《百狐圖》塞給捕快,“這些夠不夠?”
捕快看著那幅畫,又看看陸寶麗通紅的眼睛,嘟囔著“怪人”,收了東西走了。
陸寶麗打開籠子,白狐卻沒跑,反而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在道謝。她抱著狐狸回家,給它包紮傷口時,發現它的耳尖有撮黃毛,和她畫裏那隻添了夕陽色的狐狸一模一樣。
“以後跟著我吧。”她輕聲說,“我叫你雪團好不好?”
雪團眨了眨眼,舔了舔她的指尖。
四、仙凡交界
夜遊神把陸寶麗救狐狸的事報給張興東時,大帝正在看瑤池新結的蓮子。蓮子是半透明的,裏麵映著小小的狐狸影子。
“她倒和前世一樣,總愛多管閑事。”張興東笑了笑,指尖劃過蓮子,“三百年前,她為了救隻受傷的雪狼,敢闖進黑風老妖的洞府,差點被扒了皮。”
太白金星憂心忡忡:“可她現在是凡人之身,管這些事會惹麻煩的。那抓狐狸的張大戶,是當朝宰相的遠房親戚,在蘇州府橫行霸道,她怕是要吃虧。”
果然,沒過幾日,張大戶就帶著家丁找上門來,把陸寶麗的畫案掀了個底朝天,還放話說,三日內不交出雪團,就燒了她的畫坊。
師妹嚇得直哭,勸她把雪團交出去,可陸寶麗把狐狸護在懷裏,死死地瞪著張大戶:“有我在,誰也別想動它。”
夜裏,雪團趴在她膝頭,用尾巴輕輕掃著她的手。陸寶麗摸著它的毛,忽然想起夢裏的雪原,那隻狐狸也是這樣,在她凍得發抖時,用尾巴裹住她的腳。
“我好像……以前也這樣護著你。”她喃喃自語,眼眶一熱,有什麽東西順著臉頰滑下來,滴在雪團的背上。
那滴淚剛落下,窗外突然卷起一陣狂風,吹得張大戶家的燈籠紛紛落地。緊接著,天空飄起了雪,六月的江南,竟下起了鵝毛大雪。
雪片落在張大戶家的屋頂,瞬間結成冰殼;落在他家的田地裏,剛長出來的稻苗全凍成了冰晶。家丁們嚇得跪在地上磕頭,張大戶更是麵如土色,連滾帶爬地跑了。
陸寶麗推開窗,看著漫天飛雪,愣住了。雪片落在她手心,沒有涼意,反而暖暖的,像是有生命似的,繞著她的指尖打轉。
雪團跳上窗台,對著天空叫了兩聲。陸寶麗順著它的目光望去,看見雲層裏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影,正靜靜地看著她。
那一刻,她腦海裏閃過無數碎片——冰封的南天門,雪白的蓮蕊,還有一隻狐狸,在穿龍袍的人掌心化作冰屑。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疼,卻又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是你啊。”她輕聲說,對著雲層笑了笑。
雲端的張興東看著她的笑臉,忽然明白了謝懷安那句話的意思。有些守護,從來都不需要身份,就像流水滋養萬物,狐狸守護雪原,而他,隻需要遠遠看著,看她以凡人的模樣,把日子過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五、丹青為證
雪停後,蘇州府的人都說陸寶麗是狐仙轉世,不敢再招惹她。張大戶家的田地凍成了冰窖,沒過半年就敗落了。
陸寶麗依舊在廊下畫畫,雪團總趴在她腳邊打盹。她的畫裏開始出現陽光,狐狸不再總是站在雪崖上,有時會在桃花樹下打滾,有時會和孩童嬉戲,眼瞳裏的野性漸漸化作溫柔。
有天,太白金星來報,說瑤池的蓮花結了籽,每顆蓮子裏都映著一幅畫,畫的都是人間的狐狸,有的在曬太陽,有的在追蝴蝶。
“她把前塵忘了。”太白金星說。
張興東望著水鏡裏陸寶麗的笑臉,她正在給雪團畫像,筆尖的墨汁滴在紙上,暈開個小小的狐狸腳印。
“沒忘。”他拿起那根狐狸毛,如今它已經變得溫潤如玉,“她隻是把過去,畫進了現在。”
三百年後,陸寶麗成了畫史上有名的“狐仙畫師”。她的《百狐圖》被收藏在皇宮,畫裏的狐狸姿態萬千,卻都帶著股暖意。有人說,看她的畫,總覺得心裏踏實,像是被什麽溫柔的東西護著。
而天庭的瑤池裏,每年都會長出新的蓮花,蓮子裏的畫越來越豐富,有穿藍布衫的姑娘在廊下作畫,有白狐趴在她腳邊,還有個模糊的人影,總在雲端望著人間,眉眼間帶著化不開的溫柔。
張興東偶爾還會做那個夢,夢裏的北極狐不再奔跑,隻是蹲在雪原上,對著他搖尾巴。他知道,那不是告別,是告訴她,無論是仙是凡,無論是守護天庭還是描摹人間,隻要心是熱的,哪裏都是歸宿。
就像陸寶麗在《百狐圖》的跋裏寫的:“雪會化,蓮會開,狐狸會找到回家的路,而愛,從來都不需要記得前世,隻需要活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