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二郎擔山趕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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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擔山
    灌江口的潮水在第七個旱月裏斷了流。楊戩踩著皸裂的河床往前走,靴底碾碎的鹽霜咯吱作響,身後跟著的哮天犬吐著舌頭,粉紅色的舌頭很快被曬成了絳紫色。
    \"再這麽曬下去,連東海都要見底了。\"他抬頭望向天空,那裏懸著十個太陽,像串燒紅的銅盤,把雲絮都烤成了金紅色的灰燼。
    昨夜他做了個夢,夢見母親瑤姬被壓在桃山底下,鎖鏈上的火焰越燒越旺,她的呼救聲混在蟬鳴裏,聽得人骨頭縫都發疼。楊戩摸了摸額間的天眼,那裏燙得像塊烙鐵——這是母親留給他的禮物,此刻卻像在控訴他的無能。
    一、怒目
    第一個被射下來的太陽,是在崤山峽穀。後羿的神弓被楊戩攥得咯吱響,弓梢的桃木紋路裏滲著汗,很快被烤成了深褐色。
    \"瞄準點!\"哮天犬蹲在旁邊的巨石上,尾巴焦躁地拍打著岩石,\"那老小最調皮,上次就是它把洛河烤幹的!\"
    楊戩沒說話,天眼猛地睜開,射出道金光。金光穿過十個太陽之間的縫隙,精準地落在最邊緣那個小太陽上。隻聽一聲慘叫,那團火球像斷線的燈籠墜下來,砸在山坳裏燃起熊熊大火。
    其餘九個太陽嚇得縮成一團,卻很快又囂張起來。它們湊得更緊了,熱浪滾滾而來,把楊戩的戰袍烤得冒煙。有個太陽突然吐出道火舌,舔向哮天犬的尾巴,疼得它嗷嗷直叫。
    \"找死!\"楊戩再拉弓弦,這次卻被陣狂風打斷。風裏卷著沙石,還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咆哮:\"吾兒何罪之有!\"
    是帝俊,太陽們的父親。他化作隻巨大的金烏,翅膀遮天蔽日,羽毛上的火焰把天空燒得通紅。楊戩的天眼被強光刺痛,神弓差點脫手——這不是他能對抗的對手。
    \"他們把人間變成了煉獄!\"楊戩咬著牙喊道,弓弦在手裏繃得快要斷裂,\"你看看那些餓死的人!看看裂開的土地!\"
    帝俊的金瞳掃過幹涸的河床,那裏躺著些魚蝦的幹屍,像被曬硬的枯葉。他的動作頓了頓,翅膀扇起的風弱了幾分:\"天道輪回,本就有旱有澇......\"
    \"這不是天道,是任性!\"楊戩突然鬆開弓弦,神箭卻沒有射出,而是懸在半空,\"十日並出,是你們仗著神族身份欺淩凡人!\"
    他的吼聲震得峽穀嗡嗡作響。那些原本躲在山洞裏的百姓,不知何時都走了出來,舉著鋤頭鐮刀,默默地站在他身後。他們的皮膚黝黑幹裂,眼神卻像淬了火的鋼,比十個太陽加起來還要亮。
    帝俊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又看看楊戩額間跳動的天眼,突然發出聲哀鳴,化作道金光消失了。九個太陽嚇得瑟瑟發抖,卻依舊不肯離開,隻是往西邊挪了挪,把影子投在連綿的山巒上。
    \"他怕了。\"哮天犬舔了舔被燒傷的尾巴,\"但這些小崽子還沒服。\"
    楊戩望著不肯離去的太陽,突然瞥見旁邊兩座相鄰的山峰。那山形端正,像極了母親生前挑水用的扁擔兩頭的水桶。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裏冒出來,比頭頂的太陽還要灼熱。
    二、擔山
    青峰山和翠屏山被連根拔起時,天地都在搖晃。楊戩站在兩山之間,用玄鐵扁擔穿過山根處的天然石孔,肩膀猛地發力,兩座山竟被他挑了起來,像挑著兩筐剛摘的野果。
    \"瘋了!你真瘋了!\"哮天犬繞著他轉了三圈,看著那些從山上滾下來的巨石,\"這山有十萬八千斤!你骨頭會斷的!\"
    楊戩沒說話,額間的天眼射出兩道金光,分別纏在兩山之巔。金光牽引著山體轉向,讓兩座山的峰頂遙遙相對,形成道天然的屏障。他邁開大步往西走,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個深坑,坑裏很快滲出滾燙的水汽。
    太陽們正在昆侖山巔打盹,被山崩地裂的動靜驚醒。看見楊戩挑著兩座山追過來,嚇得紛紛往東海方向逃。可它們飛得再快,也快不過楊戩的神行術——他的腳踩在雲氣上,每一步都能跨越千裏,兩座山在他肩頭晃晃悠悠,像拴在扁擔上的風箏。
    \"停下!不然砸扁你們!\"楊戩的吼聲混著山體摩擦的巨響,驚得沿途的鳥獸四散奔逃。有個太陽不信邪,回頭朝他噴出團火球,卻被青峰山頂的積雪擋住——那雪是萬年寒冰所化,遇火隻冒了點白煙。
    追到大荒之野時,楊戩突然停下腳步。他瞅準排在最後的太陽,猛地轉過身,翠屏山的山尖帶著呼嘯的風聲砸下去。那太陽來不及躲閃,被山尖撞得翻了個跟頭,發出委屈的哭嚎,乖乖躲進了西邊的山穀裏。
    \"還有八個!\"楊戩把扁擔在肩膀上換了個位置,玄鐵被壓得彎成了弧形,\"誰還想試試?\"
    太陽們嚇得加快速度,卻不料楊戩突然改變方向,挑著兩座山橫在它們前麵。青峰山和翠屏山像兩扇巨大的門,把太陽們困在中間的峽穀裏。灼熱的光線被山體擋住,峽穀外頓時涼快了不少,連空氣裏都飄起了細小的雨滴。
    \"把你們的光收一半,\"楊戩的肩膀在流血,玄鐵扁擔嵌進肉裏,\"每天輪流出來,否則就永遠被壓在山下。\"
    太陽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先低頭。有個膽子大的,偷偷從兩山之間的縫隙往外擠,剛露出半個身子,就被楊戩用天眼射出的金光抽了下,疼得它縮了回去。
    僵持到黃昏時,最先被撞翻的那個太陽從山穀裏探出頭。它看見峽穀外的百姓正在跪拜,看見幹裂的土地上冒出嫩芽,突然朝著同伴們喊:\"算了,我們做得太過分了......\"
    其餘的太陽沉默了。它們慢慢收斂光芒,像被吹滅的燭火,一個個躲進了不同的山穀。最後隻剩下個最大的太陽,猶豫了半天,也朝著西邊落下去,隻留下最後一抹溫柔的餘暉。
    楊戩這才鬆了口氣,肩膀一軟,兩座山轟然落地。他癱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被壓得血肉模糊的肩膀,突然笑了——母親要是看見,肯定又要心疼得掉眼淚。
    三、補天
    麻煩是在三個月後找上門的。那天楊戩正在灌江口修補被曬裂的堤壩,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哢嚓聲。抬頭一看,天破了個洞,洞裏漏下的不是雨水,是滾燙的岩漿,把剛長出的莊稼又燒得精光。
    \"是你擔山的時候震裂的!\"太白金星踩著祥雲急匆匆趕來,拂塵上的銀絲都被烤卷了,\"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再不想辦法,整個洪荒都要被岩漿淹沒!\"
    楊戩跑到昆侖山頂,果然看見天穹上有道長長的裂縫,像道猙獰的傷疤。岩漿從裂縫裏汩汩湧出,把西邊的天空染成了暗紅色。他試著用天眼射出金光去補,可金光剛碰到裂縫就被熔化了。
    \"要用息壤和五色石。\"土地神從地裏鑽出來,胡子上還沾著泥,\"當年女媧娘娘就是用這個補天的,可息壤在北海玄龜背上,五色石藏在火山深處......\"
    話沒說完,哮天犬突然朝著東方狂吠。隻見東海盡頭浮起座巨大的龜甲,上麵覆蓋著厚厚的泥土——正是傳說中的息壤。玄龜的腦袋露出水麵,對著楊戩點了點頭,像是在主動獻出息壤。
    \"它怎麽肯......\"太白金星驚訝地張大了嘴。
    \"上次我追太陽時,繞道救過它的小龜。\"楊戩笑了笑,縱身跳進東海。他踩著浪頭跑到玄龜背上,用玄鐵扁擔挑起塊息壤,剛要轉身,突然發現玄龜的四肢在流血——為了浮起息壤,它的殼被深海的壓力磨破了。
    \"謝謝你。\"楊戩輕輕摸了摸玄龜的頭,轉身朝著天裂的方向飛去。
    與此同時,哮天犬領著一群山精找到了五色石。那些石頭藏在火山深處,被岩漿包裹著,像一顆顆跳動的心髒。山精們用藤蔓編成網,小心翼翼地把五色石從岩漿裏撈出來,送到楊戩麵前。
    楊戩把息壤鋪在天裂上,又將五色石嵌在息壤之間。可裂縫太大,剛補上的地方很快又裂開了。他急得滿頭大汗,突然想起母親的話:\"萬物有靈,心誠則靈。\"
    他咬破指尖,將血滴在五色石上。又讓太白金星召集所有被太陽傷害過的生靈,讓他們對著天裂許願。百姓們捧著剛收獲的穀物,野獸們叼著新鮮的果子,連水裏的魚蝦都跳出水麵,用各自的方式表達著心願。
    奇跡發生了。那些帶著血的五色石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息壤開始自動生長,像有生命似的填補著裂縫。楊戩趁機用天眼射出金光,將修補好的地方牢牢鎖住。當天最後一道裂縫合上時,天空下起了久違的大雨,清涼的雨水落在每個人的臉上,帶著泥土的清香。
    玄龜慢慢沉入東海,臨走前對著楊戩搖了搖尾巴。楊戩知道,它再也不會浮出水麵了——獻出息壤耗盡了它的元氣。他朝著東海深深鞠了一躬,轉身看見百姓們正在歡呼,孩子們光著腳丫在雨裏奔跑,像一群快樂的小鹿。
    四、歸心
    多年後,灌江口建起了座二郎神廟。廟裏的神像肩挑兩山,額生天眼,身邊蹲著隻威風凜凜的哮天犬。百姓們逢年過節都會來祭拜,奉上剛收獲的糧食和新釀的米酒。
    有個放牛的孩子總愛趴在神像的腳邊,聽老人們講二郎擔山趕太陽的故事。\"為什麽不把太陽都打死呢?\"孩子仰著小臉問,手裏攥著根狗尾巴草。
    \"因為太陽也有太陽的用處啊。\"白胡子老爺爺摸著他的頭,指著天上的太陽,\"沒有太陽,莊稼長不熟,冬天會很冷。二郎不是要趕跑太陽,是要教它們守規矩。\"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看見神像的肩膀處有塊顏色較深的石頭,像幹涸的血跡。\"那是什麽?\"他伸手想去摸,卻被老爺爺攔住了。
    \"那是二郎擔山時留下的傷疤。\"老爺爺的聲音變得悠遠,\"他本來可以做天上的神仙,卻寧願留在凡間,守著這片被他救過的土地。\"
    此時的楊戩,正坐在青峰山巔,看著山下的稻田。金黃的稻浪在風裏起伏,像一片流動的海洋。哮天犬趴在他腳邊,啃著根骨頭,尾巴悠閑地掃著地上的落葉。
    \"你說,母親會喜歡這裏嗎?\"他輕聲問,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遠方的母親說。
    風穿過山間的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溫柔的回應。遠處的天空中,太陽正慢慢落下,把最後的光芒灑在大地上,溫暖而不灼熱,就像楊戩此刻的心情。
    他想起當年擔山時的疼痛,想起補天的艱難,想起那些默默支持他的百姓和生靈。突然明白,所謂英雄,不是要打敗誰,也不是要征服誰,而是要懂得守護——守護這片土地,守護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守護萬物應有的秩序。
    夕陽完全落下時,楊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哮天犬立刻跟上來,搖著尾巴看著他。\"走,回家。\"他笑著說,朝著灌江口的方向走去。
    月光灑在他的肩膀上,那裏的傷疤早已愈合,隻留下淡淡的印記,像兩枚勳章,在夜色裏閃著溫潤的光。遠處的村莊亮起了燈火,星星點點,像撒在人間的星辰,安靜而祥和。
    這,就是他用肩膀擔起的人間。這,就是他想要守護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