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共工怒觸不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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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周崩裂
    洪水漫過孟門山時,共工正坐在東海的玄冰崖上磨他的玄鐵斧。斧刃劈開浪頭的刹那,他看見水底浮起具孩童的屍身,腳踝上還係著半塊染血的玉璧——那是去年他送給顓頊幼子的生日禮物。
    \"祝融!你給我出來!\"他對著滔天巨浪嘶吼,聲音撞在崖壁上,碎成千萬片冰碴。三天前,南方祝融氏的神火突然漫過黃河,燒得北岸的共工部落片瓦不留,連剛出生的嬰兒都沒能幸免。
    玄冰崖在他的怒視下開始震顫,冰層哢哢作響,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崖底蟄伏萬年的玄龜探出頭,蒼老的聲音裹著水汽飄上來:\"水神息怒,不周山撐不住這般折騰......\"
    共工沒理會。他猛地掄起玄鐵斧,劈開身前的巨浪,浪花濺在斧刃上,瞬間凝成冰棱。身後的水族們紛紛浮出水麵,鮫人的鱗甲在閃電下泛著青光,河伯的馬車碾過浪尖,車轍裏滾出無數白花花的魚骨——那是被洪水卷走的生靈殘骸。
    一、火噬
    祝融的神火是活的。
    它們像群赤紅色的毒蛇,順著黃河古道往北蔓延,所過之處,草木化作焦炭,石頭熔成岩漿。共工站在漳水南岸,看著自己部落的圖騰柱被火焰吞噬,柱頂的水紋雕刻扭曲成痛苦的形狀,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水火本是同源,相煎何太急。\"
    \"少廢話!\"祝融的聲音從火海裏傳來,他騎著條赤龍,周身裹著丈高的火焰,\"顓頊帝早有旨意,共工氏不敬天地,當焚其族,以儆效尤!\"
    共工的玄鐵斧在手裏抖得厲害。他知道祝融說的\"不敬天地\"指什麽——去年春耕時,他率領族人鑿開了太行山脈的水道,讓洪水流入渤海,卻不慎淹沒了顓頊設在山上的祭壇。可那祭壇本就建在泄洪要道,每年汛期都要淹死無數百姓。
    \"為了座破祭壇,你就燒死我全族?\"共工的眼眶裂開,流出的不是淚,是帶著冰碴的血,\"顓頊小兒私心作祟,你祝融也助紂為虐!\"
    赤龍猛地噴出團火球,共工揮斧劈開,火星濺在他的左臂上,頓時燒出片焦黑。身後的水族們怒吼著衝上去,鮫人的冰箭射向火海,卻在半空中就化作蒸汽;河伯掀起巨浪,剛碰到火焰就發出滋滋的響聲,騰起的白霧裏飄著熟透的魚蝦。
    \"以卵擊石。\"祝融冷笑,赤龍的爪子拍向水麵,把幾個年輕的水妖拍得粉碎。
    共工看著族人一個個死去,玄鐵斧的斧柄被他攥得變了形。他突然想起不周山——那是天地的支柱,傳說山巔連著天界,山腳紮根黃泉,若是撞斷此山......他甩了甩頭,不敢再想下去。
    可當最後一個水族倒在火海裏時,那念頭像瘋長的藤蔓,纏住了他的心髒。他看著祝融得意的嘴臉,看著被火焰染紅的天空,突然發出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轉身朝著西北方向飛去。
    \"攔住他!\"祝融臉色驟變,他猜到了共工要做什麽。
    赤龍噴出的火焰追著共工的背影,燒得他後背的鱗片劈啪作響。共工忍著劇痛,速度越來越快,玄鐵斧拖在身後,劈開的空氣裏凝結出冰霧,在他身後拉出條長長的白帶。
    不周山越來越近了。那山像根通天的玉柱,峰頂隱在雲霧裏,山腰纏繞著五彩的雲霞,傳說那是女媧補天時留下的彩石光芒。山腳下,無數生靈正在虔誠地祭拜,他們大概從未想過,這座支撐天地的神山,即將迎來滅頂之災。
    二、觸山
    不周山的山神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拄著根青玉杖,攔在山門前,杖頭的琉璃珠發出柔和的光。
    \"水神止步。\"老者的聲音裏帶著哀求,\"此山倒,天地傾,萬物滅啊!\"
    共工的玄鐵斧差點落在老者身上,可當他看到老者袍角繡著的水紋圖案時,動作頓住了——那是共工氏的圖騰。
    \"您是......\"
    \"老夫曾是你祖父的部下。\"老者歎了口氣,青玉杖點了點地麵,山門前浮現出片水鏡,裏麵映出共工部落的先民們在不周山下開墾荒地的場景,\"當年你祖父曾在此立誓,要永遠守護這座神山......\"
    \"他也立誓要守護族人!\"共工打斷他,玄鐵斧指向身後追來的火海,\"如今族人都被燒死了,我守著座空山有何用?\"
    水鏡裏的畫麵突然變成祝融的神火吞噬部落的慘狀,孩童的哭喊聲、老人的咒罵聲、火焰的劈啪聲交織在一起,刺得共工耳膜生疼。山神的青玉杖晃了晃,光芒黯淡了幾分。
    \"顓頊不公,祝融殘暴,天道何在?\"共工的聲音帶著血淚,\"既然這天縱容惡人行凶,留著它何用!\"
    他猛地推開山神,朝著不周山主峰衝去。山巔的雲霧被他撞散,露出光禿禿的山岩,上麵刻滿了古老的符文,那是支撐天地的咒語。共工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神力凝聚在雙角上——他的角是用萬年玄冰凝成的,堅硬程度不亞於任何神兵利器。
    \"不要!\"山神發出絕望的呼喊。
    共工的雙角撞上山岩的刹那,天地間一片死寂。緊接著,是比驚雷還要響亮的碎裂聲,不周山從主峰開始,像塊被敲碎的琉璃,裂紋迅速蔓延到山腳。五彩雲霞化作漫天碎片,像場悲傷的雨。
    天地開始傾斜。
    天空朝著西北方向塌陷,無數星辰失去了依托,像斷線的珠子墜向大地,砸出一個個巨大的深坑。大地朝著東南方向隆起,河流改變了走向,原本平坦的平原裂開深穀,海水倒灌進來,淹沒了成片的村莊。
    共工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倒飛出去,撞在百裏外的昆侖山上,玄鐵斧脫手而出,插進冰層裏。他看著不周山的殘骸在煙塵中崩塌,看著天地間一片混亂,突然發出聲淒厲的笑——他做到了,他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祝融追到昆侖山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他的神火在天地傾覆的狂風中搖搖欲墜,赤龍嚇得瑟瑟發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威風。
    \"瘋子......你這個瘋子......\"祝融指著共工,聲音裏帶著恐懼。
    共工掙紮著站起來,嘴角溢著黑血,後背的傷口還在冒煙。他看著祝融,又看看混亂的天地,突然覺得很累。他贏了嗎?好像贏了,又好像輸得一敗塗地。
    三、天傾
    女媧找到共工時,他正泡在北海的冰窟裏,任由寒氣侵蝕他的經脈。玄鐵斧被他扔在一邊,斧刃上的冰碴已經和他的血凍在了一起。
    \"你可知罪?\"女媧的聲音很輕,卻像塊石頭砸在冰麵上,激起層層漣漪。她的衣裙上還沾著補天剩下的彩石粉末,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共工抬起頭,眼睛裏布滿血絲:\"我何罪之有?\"
    \"你毀了天地的平衡。\"女媧揮手召來片水鏡,裏麵映出天地傾覆後的慘狀:西北的天空漏了個大洞,岩漿從洞裏汩汩湧出,把大地燒得焦黑;東南的大地陷成了海洋,無數生靈在洪水中掙紮;幸存的人們躲在山洞裏,對著崩塌的不周山痛哭流涕。
    \"那顓頊和祝融呢?\"共工指著水鏡裏正在逃命的祝融氏族人,\"他們燒死我全族時,怎麽沒人問他們知罪?\"
    女媧的眼神暗了暗。她抬手一揮,水鏡裏的畫麵變成了顓頊的宮殿,那裏正在舉行盛大的祭祀,顓頊穿著華麗的禮服,對著殘缺的天空祈禱,臉上卻沒有絲毫愧疚。
    \"他會受到懲罰的。\"女媧輕聲說,\"但現在,我們要先彌補你的過錯。\"
    她從袖中取出塊巨大的五色石,石麵上還殘留著火焰的溫度。\"這是我用昆侖山上的玉石,混合著自己的精血煉成的,能暫時堵住天洞。\"她把五色石遞給共工,\"但需要有人在下麵托著,直到新的天柱長出來。\"
    共工看著那塊五色石,又看看水鏡裏在洪水中掙紮的生靈,突然明白了什麽。他接過五色石,站起身,朝著西北天洞飛去。玄鐵斧不知何時回到了他手裏,斧刃上的冰碴已經融化,露出寒光閃閃的鋒芒。
    天洞下方,岩漿匯成了一片火海。共工跳進火海裏,忍著皮肉被灼燒的劇痛,將五色石穩穩地托在了天洞下。石麵接觸到岩漿,發出滋滋的響聲,冒出的白煙在他頭頂凝成了雲。
    \"這樣能撐多久?\"他對著天空喊道。
    女媧的聲音從雲端傳來:\"五百年。五百年後,新的天柱就會長出來。\"
    \"足夠了。\"共工笑了笑,火焰已經燒到了他的心髒,但他感覺不到疼了。他想起小時候,母親帶他來不周山,指著山巔的雲霞說:\"你看,那是天地的笑容。\"
    如今,他要用自己的身體,撐起這殘缺的笑容。
    四、餘澤
    五百年後,新的天柱在昆侖山上長成了。那是棵巨大的建木,樹幹直插雲霄,枝葉覆蓋了千裏大地,終於穩住了傾斜的天地。
    人們在北海的冰窟裏找到了共工的殘骸。他的身體已經和五色石融在了一起,變成了塊巨大的玄冰,冰裏麵隱約能看到他怒目圓睜的模樣。女媧念在他最終彌補過錯的份上,沒有讓他魂飛魄散,而是將他的元神封存在玄冰裏,讓他永遠守護著西北的天洞。
    顓頊因為縱容祝融、逼反共工,被天帝廢黜了帝位,貶到北海做了海神,日夜聽著海浪的咆哮,反思自己的過錯。祝融氏的神火被收回了大半,隻能在南方的火山裏活動,再也不敢越過黃河半步。
    共工的故事漸漸變成了傳說。有人說他是個暴躁的暴君,因為打不過祝融就惱羞成怒,撞斷了不周山,害得生靈塗炭;也有人說他是個悲壯的英雄,為了給族人報仇,不惜犧牲自己,挑戰不公的天道。
    隻有北海的漁民知道,每當狂風暴雨來臨,冰窟的方向就會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有人在用斧頭敲打冰層。他們說,那是共工在提醒大家,要警惕那些高高在上的權威,要守護好自己的家園。
    有個年輕的漁夫不信邪,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劃著船去了冰窟。他在玄冰前看到了奇異的景象:冰裏麵的共工似乎動了動,玄鐵斧的斧刃上凝結出一滴水,那水滴落在冰麵上,化作一條小魚,順著洋流遊向了遠方。
    小魚遊過黃河,遊過長江,遊過那些曾經被洪水淹沒的土地。它看到新的村莊在廢墟上建起,看到孩子們在田埂上追逐打鬧,看到人們對著重建的祭壇祈禱,祈禱風調雨順,祈禱天下太平。
    小魚最後遊到了不周山的殘骸旁。那裏已經長出了茂密的森林,林間的小溪裏,有塊半塊的玉璧在陽光下閃著光——那是當年那個孩童腳踝上的玉璧,不知被誰撿了回來,放在了這裏。
    小魚圍著玉璧轉了三圈,突然化作一道水汽,升向天空。在雲端,它仿佛看到了共工的笑容,那笑容裏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絲釋然。
    或許,共工觸山的那一刻,想要的從來不是毀滅,而是警醒。他用自己的毀滅,換來了天地的重生,換來了人們對公道的思考。就像那道傾斜的天地,雖然帶來了災難,卻也讓河流找到了新的方向,讓生靈在新的環境裏,學會了更堅韌地生存。
    北海的冰窟依舊矗立在那裏,玄冰裏的共工凝視著西北的天空,像一座永恒的雕像。而在他守護的這片天地裏,萬物生長,生生不息,訴說著一個關於憤怒、毀滅與重生的古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