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中原一點紅楊子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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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一點紅·楊子洋
    第一章 殘陽如血
    殘陽把官道染成一片猩紅,像極了楊子洋劍上凝固的血。
    他牽著那匹瘦骨嶙峋的黑馬,走在塵埃裏。黑馬是三年前從死人堆裏牽出來的,當時它腿上中了一箭,哀鳴得像個孩子。如今馬腿上的疤還在,楊子洋後頸的刀疤也還在——那是去年在洛陽城外,被「斷魂刀」柳乘風留下的,隻差半寸就切開了頸動脈。
    「中原一點紅」這個名號,是江湖人送的。不是因為他穿紅,恰恰相反,他終年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像極了江南水鄉裏隨處可見的落魄書生。人們叫他一點紅,是因為他的劍。
    那是柄極普通的鐵劍,劍鞘是尋常的鯊魚皮,甚至連劍柄上的纏繩都磨掉了大半。但隻要這柄劍出鞘,江湖裏就必然會多一抹紅。不是劍染血,而是中劍者眉心那一點殷紅——楊子洋的劍,從不偏不倚,總在對方眉心留下一個血洞,像朵驟然綻放的紅梅。
    此刻他停在一家破敗的茶寮前。茶寮老板是個獨眼的老漢,正用抹布擦著發黑的桌子,見了楊子洋,獨眼猛地一縮,手裏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客官……喝茶?」老漢的聲音發顫。
    楊子洋沒說話,隻是解下腰間的錢袋,倒出三枚銅板放在桌上。銅板邊緣已經磨圓,在殘陽下泛著昏黃的光。
    老漢慌忙煮水,柴火燒得劈啪響,煙卻嗆得他直咳嗽。楊子洋坐在靠門的位置,望著官道盡頭。那裏揚起一陣煙塵,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密,越來越急。
    「是黑風寨的人。」老漢壓低聲音,獨眼瞟著楊子洋,「他們……他們在追一個女子。」
    楊子洋端起粗瓷碗,抿了口涼茶。茶水帶著股土腥味,像他小時候在故鄉喝的井水。
    馬蹄聲到了茶寮外,七八個騎著黑馬的漢子勒住韁繩,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光頭,左耳缺了一塊,露出粉紅的肉疤。他一眼就看見了楊子洋,又掃了眼桌上的三枚銅板,突然笑了,笑聲像破鑼。
    「這不是中原一點紅嗎?怎麽,殺了那麽多大人物,就喝得起這種破爛茶?」光頭翻身下馬,腰間的鋼刀「哐當」撞在馬鞍上。
    楊子洋沒抬頭。他在看自己的手,那是雙極幹淨的手,指節分明,掌心卻有層厚厚的繭。這雙手握過鋤頭,也握過劍。
    「啞巴了?」光頭身後的一個瘦猴似的漢子怪叫,「我們寨主說了,隻要交出那個娘們,就饒你……」
    話沒說完,瘦猴突然捂住自己的眉心,眼睛瞪得滾圓。他想說什麽,卻隻發出嗬嗬的聲響,接著直挺挺地倒下去,眉心滲出一點紅,像粒熟透的櫻桃。
    鐵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又悄無聲息地回了鞘。楊子洋依舊端著茶碗,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光頭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手按在刀柄上「楊子洋,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
    「我隻知道,」楊子洋終於開口,聲音很淡,像風吹過湖麵,「她給了我十兩銀子,讓我送她去開封。」
    十兩銀子,夠尋常人家過半年。那女子昨天在山神廟遇到他時,鬢發散亂,裙裾上全是泥汙,卻從懷裏掏出個沉甸甸的銀錠,眼神亮得像星子。
    「她說,她叫蘇婉兒。」
    光頭的刀拔了出來,寒光刺眼「她是魏公公要的人!你敢保她?」
    楊子洋站起身,青衫在晚風裏微微擺動。他沒看光頭,目光越過人群,望向官道旁的樹林。那裏的灌木叢動了一下,露出一角水綠色的裙裾。
    「我的規矩,收了錢,就得辦事。」
    鋼刀劈了過來,帶著呼嘯的風聲。楊子洋的身影突然變得模糊,像水墨畫裏被暈開的墨點。光頭隻覺得眼前一花,手腕一涼,接著就看見自己的刀掉在地上,而楊子洋已經站在他身後。
    他想回頭,卻發現脖子動不了了。眉心傳來一陣刺痛,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然後,世界就黑了。
    剩下的六個漢子嚇得僵在原地,鋼刀握在手裏,卻忘了該劈還是該逃。楊子洋彎腰,撿起地上的三枚銅板,放進錢袋。
    「告訴魏公公,」他的聲音飄在風裏,「人,我保了。」
    漢子們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眉心那點紅在殘陽下格外刺眼。他們突然反應過來,調轉馬頭,打馬就跑,連屍體都忘了拖走。
    茶寮裏,獨眼老漢張大了嘴,手裏的茶壺摔在地上,碎成幾片。
    楊子洋走到樹林邊,對著灌木叢說「出來吧。」
    蘇婉兒走了出來,水綠色的裙裾沾了草葉,臉上卻帶著笑,眼睛彎成了月牙「他們說你殺人從不失手。」
    「以前是。」楊子洋牽過黑馬,「但我也有失手的時候。」
    他想起五年前,在蘇州,他本該殺了那個貪汙賑災款的知府,卻在最後一刻停了手——知府懷裏揣著塊玉佩,玉上刻著個「安」字,和他母親留給他的那塊一模一樣。那天他沒殺人,卻被知府的護衛砍中了左臂,差點沒能活著走出蘇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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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現在就走?」蘇婉兒摸著黑馬的鬃毛,手指很輕。
    「等天亮。」楊子洋望著天上的月牙,「黑風寨還有人,夜裏走不安全。」
    他不知道,此時的開封城,魏公公正坐在紫檀木椅上,手裏把玩著兩顆鴿蛋大的珍珠。一個穿著錦袍的中年人站在他麵前,頭垂得很低。
    「中原一點紅?」魏公公的聲音尖細,像女人,「就是那個專殺貪官汙吏的遊俠?」
    「是。」中年人恭敬地答,「據說他劍法奇快,沒人能看清他出劍。」
    魏公公笑了,笑聲像蛇吐信「再快的劍,也快不過暗箭。去,告訴『無影樓』,我要楊子洋和那個丫頭的人頭,三天內,送到我桌上。」
    中年人領命退下,魏公公拿起一顆珍珠,對著燭光看。珍珠裏映出他那張沒有胡須的臉,眼角的皺紋像刀刻的一樣。
    「蘇婉兒……你爹當年壞了咱家的好事,現在,該你來還了。」
    第二章 雨夜逢敵
    夜裏下起了雨。
    雨不大,卻很密,像無數根細針,紮在茶寮的茅草頂上,發出沙沙的聲響。獨眼老漢早已躲進後屋,偌大的茶寮裏,隻剩楊子洋和蘇婉兒。
    楊子洋在地上生了堆火,火光照著蘇婉兒的臉,她的睫毛很長,垂下來的時候,像兩把小扇子。她正用一根樹枝撥著火堆,火星子濺起來,又很快滅在潮濕的空氣裏。
    「你為什麽要幫我?」蘇婉兒突然問。
    楊子洋靠在柱子上,閉著眼睛。鐵劍放在手邊,劍柄被他的手焐得溫熱。「收了你的錢。」
    「可他們說,你殺的都是壞人。」蘇婉兒轉過頭,火光在她眼裏跳動,「我爹是戶部尚書,他們說他是奸臣,可我知道,他不是。」
    楊子洋沒說話。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嘴裏喊著正義,手裏卻握著屠刀。當年他爹被誣陷偷了地主的糧食,被活活打死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地主還說他爹是奸賊。
    「魏公公為什麽要抓你?」
    蘇婉兒的手停住了,樹枝掉在火堆裏,發出一聲輕響。「我爹……我爹發現了他私通外敵的證據,被他害死了。那些證據,就在我身上。」
    她解開係在腰間的香囊,倒出一卷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楊子洋。油紙被雨水打濕了一角,透著裏麵泛黃的紙頁。
    楊子洋沒接。「我隻負責送你到開封,不看不該看的東西。」
    蘇婉兒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把油紙重新包好,放進香囊「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樣。我以為……江湖上的大俠,都喜歡管閑事。」
    「我不是大俠。」楊子洋睜開眼,看向門外的雨幕,「我隻是個劍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那年他十七歲,地主家的兒子要強搶鄰居家的姑娘,他拿著一把鏽柴刀,從背後砍倒了那個胖子。血濺在他臉上,是熱的,帶著腥味。那天他跑了,從此再也沒回過故鄉。
    雨突然大了起來,打在茅草頂上,像有人在擂鼓。楊子洋猛地握緊鐵劍,火堆裏的火星子突然炸開。
    「有人。」
    話音剛落,屋頂「嘩啦」一聲,幾片茅草被掀飛,三個黑影像蝙蝠一樣落下來,手裏的短刀在火光下閃著幽藍的光。
    是無影樓的人。楊子洋在洛陽見過他們的屍體,每個人的咽喉都有個細小的血洞,那是他們自己的毒針造成的——無影樓的殺手,從不留活口,也從不被活捉。
    短刀直刺蘇婉兒的咽喉。楊子洋的身影比黑影更快,青衫一閃,鐵劍已經擋住了三把刀。「叮」的一聲脆響,三把短刀同時被震開,黑影隻覺得虎口發麻,刀差點脫手。
    他們沒見過這麽快的劍。
    楊子洋沒追擊,他護在蘇婉兒身前,鐵劍斜指地麵。雨水從他的發梢滴落,打在劍鞘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三個黑影對視一眼,突然散開,呈三角之勢圍住他們。左邊的黑影突然揚手,數十枚毒針像暴雨般射向楊子洋的麵門。
    蘇婉兒驚呼一聲,卻看見楊子洋的劍突然舞成一團青影,毒針全被擋在外麵,叮叮當當落在地上,每一枚都閃著詭異的藍光。
    就在這時,右邊的黑影撲了上來,短刀帶著風聲刺向楊子洋的後心。蘇婉兒想提醒,卻已經來不及。
    她看見楊子洋的左腳猛地向後一跺,整個人像陀螺一樣轉了過來,鐵劍順著旋轉的勢頭,畫出一道圓弧。劍光閃過,右邊的黑影突然定住,眉心那點紅在火光下格外清晰,接著緩緩倒下。
    剩下的兩個黑影臉色劇變,他們沒想到,在毒針和偷襲下,楊子洋還能反擊得如此利落。左邊的黑影突然從懷裏掏出個黑色的小球,往地上一摔,濃煙瞬間彌漫開來,帶著刺鼻的氣味。
    「走!」楊子洋拉住蘇婉兒的手,衝出茶寮。他的手很涼,卻很穩。
    雨還在下,官道上泥濘不堪。蘇婉兒跟著楊子洋在雨裏奔跑,隻覺得耳邊全是風聲和雨聲。她回頭看了一眼,茶寮的方向火光衝天,想來是那兩個黑影放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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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為什麽不追?」蘇婉兒喘著氣問。
    「他們在等。」楊子洋跑得很穩,呼吸幾乎沒亂,「無影樓的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他們知道,我們必須去開封,所以會在前麵等著。」
    蘇婉兒看著他的背影,青衫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卻挺拔的輪廓。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爹帶她去逛廟會,有個說書先生講中原一點紅的故事,說他殺人如麻,麵如惡鬼。
    可眼前的楊子洋,明明比廟裏的菩薩還要幹淨。
    他們跑了約莫半個時辰,雨漸漸小了。前麵出現一座破廟,廟門歪斜著,門楣上「龍王廟」三個字已經模糊不清。
    「進去躲躲。」楊子洋推開廟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
    廟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尊缺了胳膊的龍王像,神像前的香爐裏積滿了灰塵。楊子洋找了些幹柴,又生起一堆火。蘇婉兒坐在火堆旁,把濕漉漉的裙裾撩起來烘烤,火光映得她的臉頰通紅。
    「你的劍很快。」蘇婉兒輕聲說。
    「不快,就活不到現在。」楊子洋靠在神像的底座上,閉上了眼睛,「明早天亮就走,午時應該能到開封城外。」
    蘇婉兒點點頭,卻沒睡著。她看著楊子洋,看著他青衫上的補丁,看著他眉心那道淺淺的疤痕——那大概也是被劍傷的。她突然很好奇,這個總是沉默的劍客,心裏到底裝著什麽。
    是故鄉?是仇恨?還是……別的什麽?
    火堆漸漸小了下去,外麵的雨停了。蘇婉兒打了個哈欠,把頭靠在膝蓋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夢見爹還活著,正坐在院子裏教她寫字,陽光落在爹的胡須上,金燦燦的。
    楊子洋一直沒睡。他握著劍,聽著外麵的動靜。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也最適合殺人。
    他知道,無影樓的人不會善罷甘休。魏公公要的不是蘇婉兒,而是她身上的證據。為了那些證據,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楊子洋叫醒了蘇婉兒。「該走了。」
    蘇婉兒揉了揉眼睛,看見楊子洋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卻依舊亮得驚人。「你沒睡?」
    「習慣了。」楊子洋牽過黑馬,「上馬。」
    蘇婉兒猶豫了一下「那你呢?」
    「我牽著。」
    官道上很安靜,隻有馬蹄踩在泥濘裏的聲音。蘇婉兒坐在馬背上,看著楊子洋牽著馬往前走,青衫在晨光裏泛著柔和的光澤。她突然覺得,就算前麵有再多的危險,隻要跟著這個人,就一定能到開封。
    快到開封城的時候,他們路過一片桃林。桃花開得正豔,粉白的花瓣落在地上,像鋪了層雪。
    「這裏真美。」蘇婉兒輕聲說。
    楊子洋抬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朵開得最盛的桃花上。花瓣上還帶著露水,晶瑩剔透。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聲音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和平時不太一樣。
    就在這時,桃林深處傳來一聲輕響。楊子洋猛地將蘇婉兒從馬背上拉下來,護在身後。鐵劍出鞘,劍光如練。
    一個穿著白衣的年輕人從桃樹後走出來,手裏握著柄折扇,扇麵上畫著一枝墨梅。他長得很俊,皮膚白得像玉,嘴角總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中原一點紅的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年輕人打開折扇,輕輕搖著,「在下葉孤城,久仰大名。」
    楊子洋的瞳孔猛地一縮。葉孤城,無影樓主的關門弟子,一手「天外飛仙」,三年來在江湖上未嚐一敗。
    「你要攔我?」
    葉孤城笑了,折扇合起,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魏公公說了,要你的人頭。不過,我更想試試,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劍快。」
    風吹過桃林,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像場粉色的雪。
    楊子洋握緊了鐵劍。他知道,這一戰,不能輸。不僅是為了那十兩銀子,更是為了身後那個眼睛亮得像星子的女子,為了她懷裏那卷能告慰忠魂的證據。
    也為了……他自己心裏那點早已被遺忘的東西。
    劍光起,桃花落。中原一點紅的青衫,葉孤城的白衣,在漫天飛雪中,驟然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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