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天宮大餅醬醬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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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宮大餅醬醬仙
    淩霄寶殿的晨鼓剛響過兩通,玉皇大帝張興東卻還坐在九龍榻前的矮凳上,指尖捏著半塊涼透的麥餅——餅上還沾著點褐色的醬漬,是昨夜夢裏奶奶丁桂花親手抹的黃豆醬,此刻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麥香與醬香交織的暖意。
    殿外的祥雲被晨光染成淡金,侍立的仙官們捧著玉笏不敢作聲。自張興東執掌天庭百餘年,每日都是晨鼓落便臨朝,從未有過這般失神的模樣。龍帳旁飄著的龍涎香裏,竟混了絲凡間灶台特有的煙火氣,讓仙官們暗自嘀咕:陛下昨夜莫不是夢到凡間舊事了?
    “陛下?”太白金星輕挪玉笏,聲音放得極柔,“東海龍王已在殿外候著,言說昨夜龍宮後廚的珍珠米遭了鼠患,恐耽誤今年給天庭供米的差事。”
    張興東這才回神,將手中的麥餅小心收進錦盒——那是他昨夜夢醒後,不知怎的攥在手裏的,餅皮上的紋路還帶著手工揉捏的痕跡,像極了奶奶當年在凡間灶前烙餅的模樣。“傳東海龍王稍後覲見,先讓倉官去龍宮清點餘米,若真不夠,便從天庭糧倉撥些補上。”他起身整理龍袍,目光掃過殿內,“金星留步,其餘眾卿先去偏殿等候。”
    仙官們魚貫而出,淩霄寶殿裏隻剩兩人。張興東走到殿中那尊玉雕的灶台前——這是去年王母娘娘念他念舊,特意讓人仿凡間灶台雕的,卻從未用過。他指尖撫過冰涼的玉製鍋沿,輕聲道:“昨夜朕夢到了凡間的奶奶,丁桂花。”
    太白金星撚著胡須的手猛地頓住,眼中滿是詫異:“丁桂花?便是當年在凡間村口搭灶賣餅,把陛下從餓殍堆裏救回來的那位老婦人?臣記得她仙逝後魂魄入了輪回,怎會出現在陛下夢中?”
    “不止出現。”張興東苦笑一聲,指尖在玉灶台上劃出一道弧線,像是在模仿烙餅的動作,“她穿著件繡滿麥穗的青布圍裙,頭上裹著藍布帕子,手裏舉著塊鑲著銀絲的木牌,上麵寫著‘天宮大餅醬醬仙’。還拉著朕的手往灶台前走,說以後天宮的早膳,都歸她管,保準讓眾仙吃得暖、吃得香。”
    太白金星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天宮膳食曆來由食神統管,早膳多是玉露瓊漿、蟠桃蜜餞,從無“大餅醬醬”這般凡間吃食,更別說讓凡人魂魄執掌膳食差事。可張興東的夢境素來與天機相通——十年前他夢到凡間蝗災,三日後人間果然赤地千裏,絕非虛妄。
    “陛下可還記得,夢裏丁老夫人還說了些什麽?”太白金星往前湊了兩步,聲音壓得更低。
    張興東閉眼回想,夢裏的場景立刻清晰如昨:那是淩霄寶殿東側的膳房,往日裏擺滿玉盤金碗的地方,此刻竟支起了兩口黑鐵大鍋,灶膛裏燃著通紅的柴火。丁桂花站在灶台前,手裏握著根棗木擀麵杖,麵團在她手下轉著圈,很快就擀成了圓溜溜的大餅:“興東啊,你瞧瞧這餅,得用新磨的麥粉,加溫水揉三回,烙的時候灶火要勻,這樣餅皮才外脆裏軟。還有這醬,得用黃豆曬足百日,加些薑絲、花椒慢熬,抹在餅上才夠味!”
    “她還給朕卷了張熱乎的大餅,裏麵夾了點醃蘿卜幹,說‘早上吃口鹹香的,一天都有精神’。”張興東睜開眼,眼底滿是溫軟,“可朕查遍天庭典籍,從未有過‘大餅醬醬仙’的封號,更沒聽說凡人魂魄能在天宮掌廚。這夢,到底是天意還是念想?”
    太白金星沉吟片刻,忽然抬手指向殿外:“陛下,不如隨臣去膳房看看。若夢兆屬實,那裏或許真有異動。”
    兩人駕著祥雲往膳房飛去。沿途的仙樹綴滿霞光,可張興東滿腦子都是丁桂花的模樣——當年他才六歲,在凡間遭了饑荒,餓暈在村口,是丁桂花把他抱進灶房,從剛烙好的餅堆裏撿了張最熱的,抹上醬遞給他。那口麥餅的香,是他這輩子最早記住的溫暖。後來丁桂花擺攤賣餅,總多烙一張藏在灶頭,等著他來拿,還總說“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才有力氣長本事”。
    膳房的朱漆門虛掩著,還沒靠近,就飄來一股濃鬱的麥香。推開門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往日冷清的膳房裏,真的支著兩口黑鐵大鍋,灶膛裏的柴火正旺,丁桂花圍著青布圍裙,正用長柄鏟子翻著鍋裏的大餅,藍布帕子邊角還沾著點麵粉。
    “喲,興東來啦!”丁桂花一見他,立刻放下鏟子,手裏還拿著塊剛烙好的大餅,“快嚐嚐,剛出鍋的,還熱乎著呢!俺特意多放了點芝麻,香!”
    張興東僵在原地,眼眶忽然發熱。太白金星更是驚得胡須都抖了:“你……你乃凡間魂魄,怎會闖入天宮膳房?可知擅闖天庭重地,是要受天規懲戒的?”
    丁桂花撓了撓帕子角,把大餅遞到張興東手裏,憨笑道:“昨日有個穿素衣的老神仙找俺,說天宮的早膳太寡淡,眾仙吃著沒精神,讓俺來當這個‘大餅醬醬仙’,給大夥做口熱乎吃食。還說俺烙餅的手藝裏有‘煙火氣’,比那些隻講精致的仙食強。”
    她指了指灶台旁的瓦罐:“你看這醬,俺用瑤池的泉水熬的黃豆,曬了七七四十九天,比凡間的還香;這麥粉,是倉官特意給的新磨仙麥,揉出來的餅又軟又筋道。俺還琢磨著,早上配碗小米粥,再醃點蘿卜幹,眾仙吃著舒坦,幹活也有勁兒。”
    張興東捧著大餅,指尖傳來滾燙的溫度。他咬了一口,外脆裏軟的餅皮裹著鹹香的黃豆醬,還有芝麻的焦香,和當年在凡間灶房裏吃的一模一樣。這時,膳房外傳來腳步聲,食神領著幾個廚仙匆匆趕來,一見殿內的景象,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丁桂花!你乃凡魂,竟敢擅闖天宮膳房,改動天庭早膳規製,可知罪?”食神上前一步,手中的玉勺泛著寒光。
    領頭的廚仙也皺著眉:“天庭早膳乃上古傳下的規製,玉露滋養仙體,蟠桃補益仙元,豈容你用凡間大餅褻瀆?陛下,此人妖言惑眾,當即刻逐出天宮,打入輪回!”
    丁桂花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往後退了半步,攥著鏟子的手微微發白。張興東卻抬手攔住了食神與廚仙,目光落在灶台上的大餅與瓦罐上:“兩位仙卿稍安勿躁。昨日朕夢見奶奶任大餅醬醬仙,今日膳房便有此異動,想必是上天之意。不如先讓眾仙嚐嚐奶奶做的早膳,若真不合心意,再議不遲。”
    食神與廚仙對視一眼,雖不情願,卻也不敢違逆天帝旨意。張興東轉頭看向丁桂花,眼中帶著笑意:“奶奶,今日的早膳,就按您的想法來做,讓眾仙都嚐嚐您的手藝。”
    丁桂花立刻來了精神,擼起圍裙角:“哎!俺這就熬小米粥,再切蘿卜幹!你們等著,保準讓大夥吃了還想吃!”
    不多時,膳房裏就飄滿了香氣。剛烙好的大餅摞得老高,瓦罐裏的黃豆醬泛著油光,小米粥在砂鍋裏咕嘟作響,醃蘿卜幹切得細勻,撒了點蔥花。張興東端著碗粥,就著大餅吃了一口,暖意從胃裏蔓延到四肢,竟比往日的玉露瓊漿更讓人舒坦。太白金星嚐了塊抹醬的大餅,眼中閃過驚喜:“這味道,竟有凡間的暖意,倒比精致的仙食多了幾分活氣。”
    食神皺著眉嚐了口粥,臉色漸漸緩和;廚仙吃了塊蘿卜幹,也沒再反駁。丁桂花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們:“咋樣?俺沒騙你們吧,吃飯就得吃熱乎的、對胃口的,光講規製,肚子不舒坦也沒用。”
    就在這時,膳房外傳來王母娘娘的聲音:“聽聞膳房有新奇早膳,哀家也來湊湊熱鬧。”眾人轉頭看去,王母娘娘帶著幾位仙子走進來,目光落在桌上的大餅與粥碗上,眼中閃過好奇。
    丁桂花連忙上前,用幹淨的油紙包了塊大餅,抹上醬:“娘娘,您嚐嚐俺烙的餅,配著粥吃正好。”王母娘娘接過餅,咬了一小口,眼中頓時露出笑意:“這餅竟這般香軟,比往日的蟠桃多了幾分煙火氣,倒合哀家的胃口。”
    眾人圍坐在一起,吃著熱乎的早膳,原本拘謹的氣氛漸漸變得熱鬧。食神與廚仙也放下了成見,開始與丁桂花討論如何改良其他膳食;王母娘娘甚至提議,以後天庭的早膳,就按丁桂花的法子來做。
    早膳過半,丁桂花忽然歎了口氣,拉著張興東的手說:“興東啊,俺知道自己是凡人魂魄,不能總待在天宮。這‘大餅醬醬仙’,俺當幾天過過癮就成,等眾仙都吃慣了熱乎早膳,俺就去輪回。下輩子俺還想在村口搭個灶,烙餅賣醬,看著街坊們吃得香,就挺好。”
    張興東鼻子一酸,握著她的手:“奶奶,若您想留,朕可奏請上天,讓您留在天宮……”
    “不了不了。”丁桂花搖搖頭,笑容依舊慈祥,“俺還是喜歡凡間的日子,有灶台的煙火氣,有街坊的嘮嗑聲。天宮雖好,可沒了村口的老槐樹,總覺得少點啥。”
    幾日後,天庭的早膳徹底變了樣。膳房裏的玉盤金碗換成了粗陶碗,每天清晨都飄著大餅與醬的香氣,眾仙們端著粥碗,就著大餅說說笑笑,連處理公務的效率都高了不少。連平日裏最講究的太上老君,都每天準時來膳房,要塊抹滿醬的大餅,說“吃了這餅,煉丹都有精神”。
    又過了幾日,丁桂花站在膳房門口,望著天邊的朝霞,對張興東說:“興東,俺該走了。以後你要記得按時吃早膳,別總忙著公務餓肚子。還有,讓食神多琢磨點熱乎吃食,別總弄那些涼冰冰的。”
    張興東點點頭,從袖中取出個錦盒,裏麵裝著塊用仙麥做的餅、一罐黃豆醬:“奶奶,這個您帶著,路上餓了好吃。”
    丁桂花接過錦盒,笑出了滿臉皺紋:“哎,俺孫兒有心了。”說罷,她的身影漸漸變淡,化作一縷帶著麥香的霞光,消失在天際。
    張興東站在膳房門口,望著眾仙來取早膳的身影,心中忽然明白:所謂天庭規製,從來不是冰冷的條框,而是讓眾仙舒心、讓日子溫暖的心意。就像奶奶烙的大餅,粗陶碗盛著的,不隻是麥香與醬香,還有凡間的煙火氣,還有那份最樸素的“讓每個人都吃好”的牽掛。
    此後百年,天宮的早膳再也沒有恢複往日的寡淡。食神總會在膳房支起黑鐵灶,按丁桂花的法子烙餅熬醬,膳房門口永遠擺著個粗陶碗,碗邊沾著點醬漬——那是屬於天宮大餅醬醬仙丁桂花的位置。
    每當有新仙入職,張興東都會指著那個粗陶碗,講起奶奶的故事,講起那口帶著煙火氣的麥餅。而他案頭的錦盒裏,永遠存著塊涼透的麥餅——據說每當月圓之夜,輕輕嗅聞,就能聞到凡間灶台的香氣,聽到丁桂花慈祥的聲音:“興東啊,餅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啦。”
    淩霄寶殿的晨鼓再次響起,新的一天開始了。張興東整理好龍袍,大步走向殿中。他知道,還有很多關於“心意”的事要做,還有很多溫暖要傳遞給三界。而奶奶留下的煙火氣,會像天邊的晨光,永遠照亮天宮的每一頓早膳,照亮他守護三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