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幽的“影步”訓練場設在城堡地下三層。葉楓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時，撲麵而來的是腐肉與硫磺混合的氣味。訓練場呈狹長形，兩側牆壁上嵌著數百個燭台，燭火全部是詭異的青綠色。
    “影步不是輕功。”陳九幽的聲音從天花板傳來。葉楓抬頭，看見教官像蜘蛛般倒懸在梁上，黑色製服與陰影融為一體，“而是對光與影的精確計算。”
    陳九幽落了下去，卻在觸地前消失。葉楓感到後頸一涼——教官的匕首已經抵在他的脊椎第三節骨縫處。這個角度，燭光在陳九幽身後投下的影子恰好與葉楓的影子重疊。
    “第一課：影子是比刀更快的武器。”陳九幽收回匕首，葉楓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金屬，而是一片凝固的黑暗，“現在，數清這個房間裏的燭光死角。”
    葉楓閉上眼睛。惡魔島的地下訓練場也有類似課程，但那裏的光源是固定的。他先確認了最近的三個燭台——左側45度角的火焰跳動頻率是每秒鍾兩次，右側的則不穩定。當陳九幽移動時，那些青綠色的火苗會產生微妙的偏轉。
    “十七處。”七分鍾後葉楓回答，“但有兩處是陷阱。”
    他指向東南角看似安全的陰影區：“那裏的燭台比其他矮三寸，是故意製造的假死角。”又指向自己腳下：“真正的死角在這裏——所有燭光的交叉點。”
    陳九幽腐爛的半邊臉抽動了一下：“及格。現在，帶著影子走三步。”
    葉楓脫下訓練服外套，露出裏麵的黑色緊身衣。他先觀察了地麵磚塊的排列——北塔建築特有的六邊形地磚，每塊邊緣都有細微的高度差。第一步他踩在磚縫處，讓影子順著磚縫延伸；第二步突然轉向，外套甩出的弧度剛好遮住左側燭光；第三步他模仿陳九幽的姿勢微微蜷縮，整個人仿佛被自己的影子吞噬。
    “有意思。”陳九幽扔來一個皮袋，“用這個。”
    皮袋裏裝著某種動物的骨灰。葉楓撚起一撮，發現骨灰在燭光下會吸收光線。他嚐試著將骨灰撒向不同角度，很快製造出一小片移動的黑暗。
    “第二課：製造影子。”陳九幽打了個響指，所有燭火同時暴漲，“真正的影步大師從不依賴現有光源。”
    接下來的五天，葉楓每天在地下訓練場待滿十二小時。他學會了用特製粉末改變影子形狀，用鏡麵碎片折射人造陰影，甚至通過控製呼吸頻率來匹配燭光跳動節奏。到第五天傍晚，他已經能在七秒內穿過三十米長的燭光區而不留完整身影。
    第六天清晨，莫言出現在地下訓練場入口。她今天戴著銀絲手套，指甲上塗著會隨光線變色的藥水。
    她遞給葉楓一個皮質麵具，“三小時後有實戰考核。”
    麵具內側刻著名字：林晚，27歲，新月城藥劑師公會三級調香師。附頁記載著詳細資料：身高178，右膝有舊傷，慣用左手，對薄荷過敏。最下方用紅筆標注：任務時限48小時，失敗即死亡。
    “你的目標是混入今晚的公會晚宴，在首席調香師李慕白的酒杯邊緣塗上這個。”莫言遞來一枚戒指，戒麵可以旋轉，裏麵藏著無色粉末，“記住，林晚上周剛獲得調香師資格，還沒見過李慕白。”
    葉楓戴上麵具。皮質材料接觸到皮膚立刻開始蠕動，像活物般包裹住他的麵部輪廓。輕微的刺痛感中，他感到顴骨被擠壓，下頜線被重塑。鏡中出現的不再是葉楓，而是一個麵容清秀的年輕男子，左眼角有顆顯眼的淚痣。
    “聲音。”莫言按下錄音筆，播放林晚的說話樣本。是略帶緊張的男中音，帶有新月城上流社會特有的鼻腔共鳴。
    葉楓調整喉部肌肉，三次嚐試後已經能完美複現那句“這次雪鬆精油純度不夠”。莫言檢查了他的耳後、發際線等銜接處，莫言用指甲劃過他的喉結。
    “最後一個漏洞。”她從袖中抽出一根銀針，刺入葉楓的頸部，“林晚的聲帶在二十歲時受過傷，高頻區有0.3秒的延遲。”
    針尖上的藥劑讓葉楓的喉嚨火辣辣地疼。他咳嗽幾聲，再開口時聲音裏多了種沙啞的質感，正是資料中記載的“雪鬆過敏導致的聲帶損傷”。
    三小時後，化身為林晚的葉楓站在藥劑師公會鍍金大門前。他右手捧著裝有自製香水的禮盒——這是莫言準備的，裏麵確實含有林晚慣用的雪鬆與琥珀基調。左手無名指戴著那枚致命戒指，戒麵的機關需要特定角度才能觸發。
    “請出示邀請函。”門衛的製服上繡著李慕白的家徽。葉楓注意到他檢查邀請函時，小指會不自覺地翹起——這是長期使用驗毒針的習慣動作。
    葉楓遞出邀請函，同時讓禮盒“不小心”傾斜。特製的香水瓶立刻漏出幾滴，空氣中彌漫起雪鬆與龍涎香混合的氣息。
    “林調香師？”一個穿湖藍色禮服的女人走近，“我是三級調香師蘇芮，上次品鑒會我們見過。”
    葉楓迅速檢索記憶。資料顯示蘇芮是林晚的同期學員，但兩人實際並不熟。他模仿林晚緊張時的習慣——用左手無名指推眼鏡莫言給他準備了平光鏡），聲音壓低兩度：“蘇學姐也喜歡雪鬆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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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愛檀香。”蘇芮的視線掃過他的禮盒，“聽說李大師最近在研究東方香型，你...”
    她的話被響起的鍾聲打斷。公會頂樓的翡翠鍾連敲七下，意味著晚宴即將開始。葉楓趁機脫身，沿著螺旋樓梯走向主會場。樓梯扶手上每隔五階就嵌著一塊驗毒石——這種深綠色礦石遇到毒素會變黑，說明李慕白的防備比資料顯示的更嚴密。
    主會場是圓形大廳，中央擺放著水晶香薰塔，正緩緩釋放著安神香氣。葉楓分析出其中含有薰衣草與白麝香，這對他有利——林晚的資料顯示他對這兩種成分有輕微依賴。
    “新麵孔？”一個穿白袍的老人突然出現在葉楓左側。葉楓立刻認出這就是目標李慕白，老人左手中指戴著象征首席調香師的紫晶戒指，右手卻反常地戴著黑色手套。
    葉楓做出林晚式的靦腆表情，遞出禮盒：“晚輩林晚，一直想向大師請教東方香型的疊配技巧。”
    “雪鬆？”李慕白沒有接禮盒，而是突然抓住葉楓的手腕，“你指甲縫裏為什麽會有曼陀羅花粉？”
    葉楓心跳漏了一拍——這是莫言沒提到的陷阱。他迅速調整策略，讓右手開始輕微顫抖：“上周...處理原料時不小心...”
    “李老別嚇唬新人啦。”蘇芮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她自然地挽住葉楓的手臂，“小林上次差點因曼陀羅過敏送醫，現在看到相關原料還會手抖呢。”
    李慕白眯起眼睛。葉楓趁機用顫抖的手指“不小心”碰翻了香檳杯，酒液濺到老人白袍上。在所有人注意力被轉移的瞬間，他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擦過了李慕白放在桌邊的私人酒杯。
    “抱歉！”葉楓用林晚的聲音驚慌道歉，同時觀察到戒指裏的粉末已經溶解在杯沿殘留的酒液中。李慕白皺眉揮手，示意侍從帶他去更衣室。
    更衣室裏，葉楓確認了戒指機關已觸發。他正打算按計劃撤離，門卻被反鎖了。蘇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語調與先前截然不同：“血月學院的紅章學員，偽裝得不錯，但林晚從來不用左手無名指推眼鏡——他二十歲時那場事故失去了那根手指的知覺。”
    葉楓瞳孔驟縮。資料裏根本沒提這件事！他迅速檢查更衣室——沒有窗戶，通風口太小，唯一的武器是莫言給的戒指，裏麵藥劑已空。
    “別緊張。”蘇芮——或者說偽裝成蘇芮的人——繼續道，“我是銀章07，你的實戰考核官。任務變更：李慕白杯中的是假死藥，真正目標是他身邊穿墨綠禮服的助手，那才是組織叛徒。”
    葉楓瞬間明白了這是雙重測試。他拍打門板模仿林晚驚慌的語調：“蘇學姐！我的哮喘噴霧落在會場了！”
    門開了。銀章07扔給他一個噴霧劑，葉楓假裝吸入，實則通過噴霧瓶的反射觀察對方——“蘇芮”站姿有了微妙變化，重心完全放在右腳，這是血月學院高級教官才有的習慣。
    回到會場，葉楓發現李慕白已經離席，而那位墨綠禮服助手正在檢查香薰塔。資料閃過腦海：組織叛徒是調香大師的左右手，慣用右手但總在驗毒時下意識先伸左手。
    葉楓取了一杯香檳走向目標。這次他調整了林晚的微表情，讓那種靦腆中帶著一絲野心——正符合一個想攀附高位的年輕調香師形象。
    “前輩，”他故意用受傷的聲線搭話，“李大師說我的香型缺少層次感...”
    墨綠禮服助手轉身的瞬間，葉楓“不小心”將香檳灑在對方袖口。道歉時，他右手小指的毒針已經劃過對方手腕——針上淬的是莫言給的“夜鶯之淚”，三小時後才會發作的神經毒素。
    回到血月學院已是次日淩晨。莫言在千麵殿等他，手裏把玩著那枚毒戒指。
    “三個破綻。”她頭也不抬地說，“第一，林晚的舊傷應該在右膝，但你上樓梯時先邁的是左腿；第二，你推眼鏡的頻率比真實數據高17；第三...”
    她突然暴起，匕首抵住葉楓咽喉：“真正的銀章07正在西域出任務。”
    葉楓沒有動。他早就注意到眼前“莫言“的呼吸頻率比平時快——這是陳九幽教過的，人在偽裝更強者時會不自覺地加快呼吸。
    “教務長。”葉楓保持被匕首抵住的姿勢，右手卻做了個奇怪手勢——這是他在惡魔島時與小七約定的暗號，“您左手小指的傷口又裂開了。”
    “莫言”僵住了。這個細節隻有貼身侍從才知道。葉楓趁機滑步後退，同時甩出藏在袖中的骨灰——陳九幽給的影子材料在燭光下爆開一片黑暗。
    當黑暗散去時，站在葉楓麵前的是個陌生女人。她戴著銀章，麵具隻遮住上半張臉，露出的嘴唇塗著與莫言同色的唇膏。
    “紅章203，考核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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