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滌蕩沉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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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都是林某唐突了。"聲音裏強壓的顫抖泄露了情緒,"這就命人備齊靈石。"林景川轉身時廣袖翻飛,卻在邁步的瞬間頓了頓,"還望石掌櫃...手下留情。"
    寧識指尖輕撫玉佩,忽而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冷笑:"林公子這般作態,莫非真當石某是無知稚子?待我歸還玉佩,隻怕轉眼就要被你拿下了吧。"
    林景川眸色驟沉,聲音裏壓著雷霆:"你究竟意欲何為?"
    寧識五指驟然收緊,玉佩在她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五日之內,我要看到商會禁令解除。"她眼中寒光凜冽,"若到時限未見分曉,今日之辱,石某必定要你林家百倍償還。"
    林景川指節捏得發白,額角青筋若隱若現。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石掌櫃,林某以劍心立誓,隻要你歸還玉佩,今日之事就此揭過。庫房珍寶任你挑選,但..."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商會事務向來由各家長老共議,林某確實無權幹涉。"
    此刻的林景川與平日判若兩人。這位名震天下的劍道首座眼尾泛紅,薄唇緊抿成一道倔強的直線,執劍的手因強忍怒意而微微顫抖。這般脆弱又固執的模樣,竟透出幾分令人心折的動人姿態。
    隻可惜寧識向來不吃這套。她冷眼瞧著對方這副難得一見的狼狽相,非但毫無憐惜之意,反覺可笑至極。
    "林公子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倒是比你平日端著架子順眼多了。"她指尖輕彈玉佩,"可惜我石某人平生最恨兩件事:一,被人拿劍指著脖子,二事後裝可憐求饒!"
    林景川緩緩吐納,將翻湧的氣血壓回丹田。他右手不自覺地撫上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石掌櫃,當日林某以劍心立誓要還你個公道,這話至今字字作數。"
    他抬起那雙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聲音沉若金鐵:"劍修重諾,生死不移。你...當真要逼我出劍?"
    寧識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衝天而起。她的聲音遙遙傳來,字字清晰:"林公子貴為劍道首座,想必自有通天手段。隻是五日之後,我要見到商會禁令解除。"
    話音未落,那道流光已消失在雲層深處,隻餘餘音嫋嫋:"也請林公子記住,這世上總有人,不是你劍鋒所指就能屈服的。"
    林景川站在原地,望著寧識消失的方向,胸口劇烈起伏,一口鬱血幾乎要噴湧而出。
    這麽多年來,能將他逼到如此境地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玄極宗那個叫寧識的瘋丫頭。
    另一個,就是今天這個該死的石掌櫃。
    林景川突然渾身一震,瞳孔驟縮。
    寧識...石林...柿子...
    這幾個字眼在他腦海中反複碰撞,仿佛要拚湊出某個驚人的真相。他隱約捕捉到一絲靈光,卻在即將想通的瞬間,那念頭又如遊魚般從指縫溜走。
    林景川搖了搖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丫頭遠在千裏之外的玄極宗,宗門規矩森嚴,怎會容她在外遊蕩這麽久?定是近日被這石掌櫃氣昏了頭,才會生出這般荒謬的聯想。
    他揉了揉眉心,將那些不著邊際的猜測盡數壓下。隻是心底仍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如同霧裏看花,若隱若現。
    ……
    寧識立於雲端,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枚搶來的玉佩。商會禁令對她而言本無足輕重,但林家這筆賬,她必須討回來。
    林彥恒——這個隻存在於旁人口中的名字。據說是個驚才絕豔的劍修,所以早早被順欽設計害死。
    整個林家明知真相,卻無一人為這個旁支庶子主持公道,而林景川的父親更是一手磨滅了林彥恒存在過的痕跡,心甘情願用一條人命討順欽的歡心。
    寧識凝視著手中玉佩,林景川確實當得起"君子如玉"四字,與林家那些蠅營狗苟之輩截然不同。
    可這又有什麽意義?
    歹竹出好筍也掩蓋不了竹林早已被蛀空的事實。林家當年對父親見死不救的冷漠,就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日日夜夜都在剜著她的心。
    她忽然發出一聲幾近溫柔的低笑:"林公子誤會了。"她抬眸時,眼底泛起妖異的血色,"我從未想過向你討債。"
    夜風驟起,吹散她額前碎發:“你爹當年做了什麽,必須要自己百倍償還。”
    ……
    林景川握劍的手微微發顫。他本是劍閣清修之人,如今卻被寧識硬生生拖入這商海漩渦。望著眼前跪地哀求的老匠人,他第一次看清了商會華麗外袍下滲出的膿血。
    "求道長開恩啊!"老匠人布滿老繭的手捧著一件粗陋法器,"這玄機閣的檢測費,一件就要五百上品靈石..."老人喉頭滾動,"抵得上小老兒全家三年的嚼用了。"
    林景川突然想起師尊說過的話:這世間最利的劍,也斬不斷盤根錯節的利益。他望著商會金匾上"公正嚴明"四個燙金大字,第一次對劍道產生了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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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商販佝僂著腰,將幹癟的荷包往管事手裏塞,指節都因用力而發白:"大人行行好!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掙的都是養家糊口的血汗錢啊..."
    管事掂了掂荷包,突然暴起一腳將人踹翻在地。荷包散開,幾塊下品靈石滾落塵埃。
    "就這點兒破爛玩意兒?"管事往地上啐了一口,靴底碾過那些靈石,"新規是上頭定的!有本事去歸元宗鬧啊!"他陰笑著環視眾人,"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們這些賤骨頭,配在這金玉街上討飯吃?"
    林景川袖中劍氣驟然炸裂,十指間靈力如狂瀾奔湧。那些管事還未及反應,便被無形氣浪掀翻三丈,重重撞在商會金柱上。
    他俯身扶起老匠人,指尖一縷溫和靈力渡入對方經脈。轉身時眼中劍意已凝為實質,在青石地麵割出深深溝壑:"商會執掌一城經濟命脈,誰給你們的狗膽在此魚肉百姓?!"
    那些管事看清他腰間歸元宗首座玉令,頓時麵如土色,跪地時額頭將青磚磕得砰砰響:"公子饒命!小人們都是按章辦事啊!"
    林景川劍指往最近一人眉心一點:"好個按章辦事。"那管事頓時渾身劇顫,七竅滲出黑血,"那便讓我看看,你們這章裏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
    林景川領著歸元宗執法堂弟子徹查商會賬冊,直至暮色四合。他親手將一摞墨跡未幹的文書呈至月臨瀾案前,那疊紙卷厚得幾乎要壓垮紫檀木案幾。
    月臨瀾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眸時難掩詫異。他這位親傳弟子素來隻問劍道,今日竟破天荒插手俗務。
    指尖摩挲著文書上淩厲的字跡,他忽然發現,這個自幼養在膝下的劍癡,不知何時已有了攪動風雲的手段。
    "景川。"月臨瀾的聲音辨不出喜怒,"你可知今日這一疊文書,會掀翻多少人的飯碗,又會讓多少人狗急跳牆?"
    林景川按劍而立,月白衣袂飄然搖曳:"師尊教導過,劍修當斬世間不平。"
    月臨瀾執掌歸元宗數十載,能令各方勢力信服,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他並非不知商會爪牙橫行,更非不曉黎民疾苦。隻是這商會背後,各大家族利益交織如蛛網,更牽動著歸元宗三成歲入。
    這位掌教真人時常立於山巔,望著城中萬家燈火。他比誰都清楚,那些看似繁華的街市裏,有多少商戶在商會的盤剝下艱難度日。但每當想要徹查時,總會被長老們以"宗門根基"為由勸阻。
    久而久之,月臨瀾也隻能在晨課時對弟子們說些"持身守正"的空話,轉身卻不得不默許商會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這或許就是執掌一宗的無奈,明鏡般的心境,終究要蒙上世俗的塵埃。
    月臨瀾指節輕叩案幾,玉扳指與檀木相擊發出沉悶聲響,他太了解眼前這個執拗的弟子了。
    當年為參悟一道劍意,能在寒潭中枯坐三載,如今既盯上商會,怕是不掀個天翻地覆決不罷休。
    林景川聞言,突然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師尊,弟子昨夜巡城,見西市一老嫗為繳檢測費,不得不典賣親孫。那孩子不過七八歲年紀,手裏攥著半塊發黴的麥餅,連哭都不敢出聲。"
    他說著,掌心向上,靈力湧動間幻化出一幕幕市井慘狀:佝僂著背的老匠人對著天價稅單渾身發抖;懷抱病兒的婦人跪在緊閉的醫館門前,額頭磕得鮮血淋漓;骨瘦如柴的挑夫被商會管事鞭打得皮開肉綻...
    "歸元宗立派之初,祖師爺親手刻下"天理昭昭"四字於山門。"林景川抬頭,眼中劍意如虹,
    "師尊常教導弟子,劍修當持身守正,明辨是非。可如今商會橫行,黎民塗炭,我歸元宗卻視而不見,這與助紂為虐何異?"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沉重:"弟子更擔心的是,若繼續縱容商會這般吸髓啖肉,來日魔教來犯時,還有誰願為這藏汙納垢的仙門持劍?百姓心中積怨已深,隻怕到時..."
    月臨瀾手中茶盞突然"啪"的一聲迸裂,茶湯潑灑在那些幻象之上。
    氤氳的水霧中,他仿佛又看見了百年前那個持劍立誓的少年自己,也曾這般熱血激昂,誓要滌蕩世間不平。
    "夠了。"他抬手打斷,聲音卻不再如先前那般堅決,"你...容為師再思量一番。"
    林景川見狀,知道師尊已然動搖,當即趁熱打鐵:"師尊明鑒!商會這些年中飽私囊,所貪墨之數遠超上繳宗門的份額。若徹查此事,既能肅清積弊,又可充盈宗庫。更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能讓我歸元宗重拾民心,真正配得上"仙門正宗"四字!"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清風,卷起案幾上的文書。月臨瀾望著那些飄動的紙頁,仿佛看到了無數黎民百姓期盼的眼神。
    良久他終於緩緩點頭:"既如此...你便放手去做吧。"月臨瀾端坐於雲海閣主位,指尖輕撫著案幾上那方尚未落印的掌教諭令。
    他雖默許了林景川的主張,卻遲遲不肯動用宗門印信。這位執掌歸元宗數十載的掌教真人深諳權術之道,明白貿然出手隻會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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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川啊..."月臨瀾望著閣外翻湧的雲海,聲音裏帶著幾分深意,"你以為拿下賀雲從就能動搖商會根基?"
    他指尖凝聚一縷靈力,在虛空中勾勒出三枚家徽,"月家把控著七成商路,林家壟斷了礦脈,陳家更是掌握大半靈田。這三家,哪個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閣中燭火忽明忽暗,映照著月臨瀾深邃的眉眼。他太清楚這些世家的手段——明麵上恭敬有加,背地裏卻早已結成利益同盟。即便強如歸元宗,想要動他們也得掂量掂量後果。
    "去吧。"月臨瀾最終將諭令推向弟子,"讓為師看看你的劍,能否斬開這盤根錯節的利益蛛網。"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淩厲,"但記住,若是折了歸元宗的顏麵,你這首座之位..."
    未盡之言化作一道劍氣,將閣外一片浮雲斬作兩半。
    山風獵獵,卷起林景川的廣袖。他負手立於歸元宗山門前的青玉階上,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霜雪。遠處雲海翻湧,恰似他此刻紛亂的思緒。
    正當他沉思之際,一名身著粗布短打的小廝踏著碎步上前,在距離三尺處便恭敬止步,雙手捧著一枚青玉儲物戒高舉過頂:"林公子安好,這是石掌櫃特意囑咐小人送來的。"
    山風驟起,林景川腰間的玉聽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三聲脆響如珠落玉盤。他指尖輕點,光幕上浮現石掌櫃的傳訊:
    "林公子既已親見市井疾苦,當知石某所為非為一己之私。"字跡如鐵畫銀鉤,力透玉聽。
    "今公子有意滌蕩沉屙,石某願以這枚儲物戒中的物事相贈,助你此戰必勝,權當是為這滿城百姓盡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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