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洗腳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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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上,鄭秋華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榮儀貞才回到榮家幾個月,便排擠了她的兒女,卸下她管家的權力,打壓二房,除掉她的左膀右臂。
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了鄭秋寧的嫁妝錢上。
鄭秋華眼中情緒洶湧。
這筆錢是昭平侯府給鄭秋寧的,若她鄭秋華不被逐出府,這錢原本就該有她一份。
鄭秋寧活著的時候和她搶侯府小姐的身份,搶男人,死了還要留下個小賤種來搶她好不容易得來的錢財。
做夢!
榮儀貞眨了眨眼,疑惑問道:
“母親怎麽不說話?”
鄭秋華回過神來,發覺榮淮也在看著她,便溫然一笑,回答:
“母親在想……”
她眼波一轉,看著榮淮,端得一份大度體諒,為榮淮著想:
“妾身記得老爺說過,那柴扉書院乃是已故的靖和大長公主出錢辦的,也曾是先帝朝寒門學子最向往的書院之一。”
“如今……”
她頓了頓,赧然一笑:“妾身不懂得官場大事,隻是聽說如今肅王和世家一派來往密切,若是咱們與寒門相交,隻怕……”
眼見著榮淮已經順著她的話,想到了肅王也許會對此事不滿。
鄭秋華卻又不提肅王,倒是話鋒一轉,將話題又引到了榮儀貞的身上:
“儀貞和文壽伯府嫡次子的婚事已經定下多年,如今咱們結交寒門,隻怕那邊不喜,以後會薄待我們的儀貞。”
榮儀貞沒說話,麵上卻是一派涼薄淺笑。
她不屑地偏頭,正好對上了葉濯的眼睛。
四目相對,葉濯一雙狐眸笑眼如鉤,就差把‘看好戲’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榮儀貞氣得沉下口氣。
葉濯卻是笑意更深,微不可察的朝著鄭秋華的方向揚了下頭,眉眼恣意的示意她快說點什麽,把鄭秋華的心思都打壓下去。
活像抱著玩味的心態,鼓動自家飼養的小獸與別人掐架。
把剛抽過人耳光,心情正好的榮儀貞氣得手又發癢。
就在榮淮幾乎被鄭秋華說動,要榮儀貞放棄拿錢給柴扉書院時。
榮儀貞白了葉濯一眼,隨後上前開口:
“父親。”
她語調嫻靜,是榮淮一直期待的那種世家小姐,端方溫婉的樣子。
“女兒倒是覺得,眼下扭轉咱們榮家在讀書人心中的印象才是正事。”
她緊盯著榮淮的眼睛:“父親試想一下,三人成虎,若天下人都說榮家不好,陛下也一定會覺得榮家不好。”
“到時父親沒了前程,即便咱們不得罪肅王,也不得罪文壽伯府,難道他們就會重用……”
榮儀貞學著鄭秋華剛才說話時的套路,不把結果說出來,反倒是引著榮淮自己去想。
“女兒說錯了,不是‘重用’,是難道文壽伯府就會高看女兒,對女兒好了嗎?”
她挺了挺腰杆,語調鄭重:
“說到底,打鐵還需自身硬,若我們榮家博得賢名,得陛下重用,誰又敢薄待呢?”
榮淮很是猶豫。
眼神在坐著的鄭秋華和站著的榮儀貞之間左右搖擺。
安靜的書房內落針可聞。
葉濯卻假咳了一聲,突然開口:
“照理說,榮大人的家事,我不便開口。”
榮儀貞暗暗瞪向他。
不便看的看了,不便說的難道還能不說嗎?
這人向來在京中肆意妄為,也難怪江湖和朝堂分別有那麽多人恨不得殺了他。
榮淮表情尷尬,先是看了看榮儀貞,再看看葉濯。
心道或許這人未來能成為榮家的女婿,雖然不喜葉濯這樣無禮插手旁人家事,但也不得不順著葉濯的話說。
“葉大人與下官同為陛下盡力,自該算作一家人。因此,大人但說無妨。”
葉濯得了這麽一句話,還真就站起身‘但說無妨’了。
他踱步站在榮儀貞身邊,側身看著輪椅上的鄭秋華:
“聽聞,夫人原是榮大人的妾室,因為先主母生下大公子,所以主母去世後才被扶正。”
鄭秋華的臉色倏地由青變白,又變青。
連榮淮都跟著帶上一絲怒氣。
兩人都知道,鄭秋華從妾室扶正這件事,已經是經過榮家粉飾之後的結果了。
事實上,比這個還要不堪。
她是榮淮的外室,榮鏡明和榮儀珠都是她為外室時生下的孩子。
葉濯好似沒看見兩人的反應,語重心長對榮淮道:
“那不是和當年景王生母,由貴妃的洗腳婢,搖身一變成了主子,是一樣的故事。”
‘洗腳婢’三個字,葉濯刻意咬了重音。
鄭秋華因憤怒而粗重的呼吸,已經很明顯了。
偏偏她還堅持笑著。
帶著怨氣的笑容十分詭異,配合她為了顯出好氣色迷惑榮淮而塗的緋紅口脂,還有那粉也蓋不住的青黑眼眶,很是嚇人。
榮淮眼睛倏然瞪大。
差點以為青天白日見到了鬼。
又聽葉濯繼續說:“景王是陛下的叔叔,景王的母妃與陛下的祖母素來不睦。”
他蹙眉搖頭,邊說邊離榮淮更近些:
“若是榮大人不在意榮家的名聲,讓夫人妾室扶正後便刻薄嫡女的名聲傳出去,隻怕比您教子無方的傷害還要大一些。”
榮淮一驚。
是了。
剛才所有人都在圍著榮鏡明傷害妹妹的方向說。
他差點都忘了,這裏麵,還有鄭秋華為母不慈、苛待繼女的事。
剛才那些書生指著他的鼻子罵的,也是這事。
榮淮身體才恢複一些,氣血不夠,感覺腦子也跟不上了,暗恨自己竟被鄭秋華牽著鼻子走。
他朝著葉濯拜了一拜:“多謝葉大人,下官險些糊塗了。”
陛下是太後撫養長大的,景王生母當年在宮中的惡毒行徑,已在景王被抓下獄後作為罪狀傳遍了官場。
陛下一心要為太後出氣。
他此時若被陛下知道,鄭秋華和當年的‘洗腳婢’如出一轍,不敬主母、殘害子女,那豈不是上趕著送死?
想著想著,榮淮擦了把額頭的冷汗,看鄭秋華的眼神中竟已沒了剛才的心疼愛意。
他近乎於嗬斥道:
“快去庫房,把秋寧的嫁妝和屬於貞兒的錢都按照單子清點好,還到寧安樓去。”
鄭秋華不敢置信地看向榮淮。
那是多大一筆錢,兩人都心知肚明。
當年,他們為了貪下這筆銀子,兩個人擰成一股繩,不惜給榮儀歡下藥去分散昭平侯府的注意力。
如今,就這麽吐出來?
那她的珠兒和鏡明以後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