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好幾天，景妍都沒有看到阿武的人影。阿武給她發微信，說最近不用做三餐了，收拾衛生就行。正中下懷，她樂得清閑，每天忙碌在烤腸店裏。
    這些天生意一直不錯，遊客很多，也有附近的住戶來買，積累了一些回頭客。景妍開了外賣，趁著不用做飯這段時間多賣點、多掙點。
    房東大姐一家始終沒有回來，門一直是鎖著的。她給大姐發了很多條微信，都沒有回音。
    丁姨發來小孫子的照片，白白胖胖，總是咧著嘴樂，很是招人喜
    歡。丁姨胖了不少，全家福上一家四口笑意盈盈，很是幸福。
    丁姨千叮嚀，萬囑咐，讓景妍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自己。還說她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國，讓景妍安心住在她家。兒子明宇的飯店生意不錯，他們條件也好了，不需要她給房租，就當照看房子了。
    想到開學後要到阿武家做小時工，又要開烤腸店，的確是住在丁姨家更方便些。景妍也懶得和同學們深接觸，那些人家裏非富即貴，一個孤兒和人家根本就不是一個階層。
    即便她成績好，因為打零工和穿著寒酸也難免會聽到一些怪話。她現在除了學習就是掙錢，一分鍾都不想浪費在無效社交上。
    這些日子掙了一些錢，開學就能發獎學金了，還有助學金，再打點工，下學期總不至於經濟緊張。多掙點錢就可以去看歌劇和音樂劇了。
    景妍想好了，等烤腸店經營穩定，她每個月要給丁姨固定地存上一點錢。丁姨沒有交社保，這筆錢用來給她養老，也算變相給了房租。
    這些都是拚搏的動力，她更有勁了。
    立秋節氣，天氣不再酷熱難耐，晚上到商業步行街和海邊遊玩、遛彎的人越來越多。人多，生意自然更好。
    檔口裏麵也不再酷熱難耐，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景妍的心情輕鬆了少許。沒有人托舉和兜底的生活總是如履薄冰，每次覺得稍稍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各種小挫折就如台風天翻滾的海水層層襲來。長這麽大，她從不敢發出“最近真幸福啊”的感歎，怕命運聽到，怕鞋裏永遠有倒不幹淨的沙子粒，磨完一個又來一個。
    江湛下午剛做完了一個大手術，累得渾身酸疼，高度緊張後睡不著，就想出去散散步。他先在步行街找了個館子吃了點東西，然後跟著人流漫無目的地走。
    閑逛時，他看到了路邊檔口前的景妍。小姑娘正在往店裏搬一箱箱的飲料，粉色的半袖t恤，白色過膝七分褲，紅色的圍裙，戴著紅色的鴨舌帽。
    江湛想起第一次見麵，路一鳴找人調查景妍，反饋回來的信息說她正在籌備開一家烤腸店。沒想到店真的開起來了。他走到檔口前，輕輕喊了一聲：“景妍。”
    景妍抬頭看是江湛，露出很驚訝的表情。江湛眼珠轉了轉，嘴角含笑：“看來我不太受歡迎。”
    “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歡迎……隻是沒想到會碰到熟人。”
    景妍赧然笑道，她手腳利落地挑出三根烤好的香腸，插上竹簽放進紙質包裝袋裏，撒了各種調料，又拿了一瓶冰鎮的飲料遞給江湛，“阿文先生，我請你吃。多提寶貴意見啊。”
    江湛笑著接過烤腸，坐在她遞過來的塑料凳子上，“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咬了一口，細細咀嚼著。
    “好吃嗎？”景妍瞪著一雙未經世事的天真的大眼睛，滿懷期待地問。
    江湛邊吃邊點頭，“好吃，很香，肉味很足。”
    被誇獎的景妍高興極了，一臉掩飾不住的燦爛，眼睛亮晶晶的。
    “香腸不是進的成品，是我親手做的。”
    女孩無邪的笑容點亮了江湛的眼睛，他問：“你自己做的？”
    “嗯。祖傳秘方。你放心吃吧，肉都是上好的豬腿肉，調料也是我精挑細選的，絕對貨真價實。哎呀，忘放辣椒麵了。阿文先生，你吃辣嗎？”
    景妍笑著看向江湛，似乎在鼓勵他接著吃下去，然後再多誇自己幾句。水汪汪的眼睛仿佛會說話，唇邊的小酒窩像兩顆閃亮的小星星，眨呀眨的。
    江湛的心突然軟了一下，這樣的笑容他很久沒有見到了，單純善良、充滿希冀、沒有一絲功利心和企圖心。
    這女孩應該和江淩差不多大吧？年齡相仿的兩個人，一個還在天天為媽媽的管教哭鼻子，一個卻要自食其力打幾份工，還欠下了高利貸。
    “你每天有兩份工作，時間上不會有衝突嗎？”江湛邊吃邊問。
    “主要還是以阿武先生那邊為主，擠出來的時間做香腸、賣香腸。阿武先生要是不回來吃午飯和晚飯，我的時間就充裕多了。”
    話剛說完景妍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又不知道怎麽找補好，轉過頭聳聳肩，偷著伸了伸粉紅色的舌頭，可愛的小動作像隻淘氣的小貓，被江湛盡收眼底，他不由地微微一笑。
    “我們單位同事中午有時候會訂外賣。來，加個微信，想吃烤腸的時候我讓他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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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好啊，好啊。”
    聽說會有新客人景妍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很高興地和江湛互加了微信，隨口問道：“阿文先生，你們單位離這兒遠嗎？”
    “不遠。走路十五分鍾。”
    “那……你和路總也是親戚關係嗎？”
    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江湛抿嘴一笑，點點頭。
    “呃，對，我也是他們家從農村上來的窮親戚。”
    江湛的直白出乎景妍預料，她咧著嘴訕笑著，不好意思再套話了。
    江湛揮揮手，向她表示感謝，並示意他走了。走了幾步，他突然回頭說道：“景妍，我們都不是壞人，你大可放心。”
    景妍整個人定住，頓時滿臉通紅，尷尬地不知說什麽好。
    檔口的生意紅火，景妍吃飯不及時又苦夏，最近瘦了不少。但是手機裏不停的到賬的聲音讓她整個人都神采奕奕。
    這天中午十一點多她收拾完衛生，剛走出小區差點撞上一輛油光鋥亮的黑色suv。路一鳴搖下車窗，把墨鏡推到頭上，歪著腦袋問：“小妍妍，這是去哪兒啊？路哥哥送你啊？”
    見是路總，叫自己“小妍妍”，還自稱“哥哥”，景妍莫名地害怕，“不……不用了……謝……謝謝路總的關心……我自己有車。”
    說完轉身就走，恨不得一下子脫離他的視線。
    背後的路一鳴瞪大眼睛，“有車？能買起車你借什麽高利貸？”
    眼看著景妍開了一輛共享單車，他恨恨地說道：“死丫頭片子，這就是你的車？”
    一路飛馳，景妍騎到了烤腸檔口，路一鳴一直開車在後麵跟著。“臭丫頭，騎得還挺快。欠一屁股債，天天活得勁勁的。”
    車停在檔口不遠處，他看著景妍打開卷簾門、啟動設備、搬飲料……全程拍照，發在他們兄弟三人的群裏。
    下午一點多，一個穿著暴露、妝容妖豔、身材魔鬼的女人來到店門口。
    “我要十根烤腸，打包帶走。”
    “要辣椒和孜然嗎？”景妍問她。
    “要，多放點。”
    打包好，她拿著就走。景妍連忙叫住她，“哎，美女，你還沒付錢呢？”
    “路總說了，不用給錢。”
    女人一副很有底氣的樣子，說話還不忘扭動著身子，一舉一動頗像動畫片《葫蘆娃》裏的蛇精。
    “路總？哪個路總？”景妍沒給她好臉色。
    “路一鳴。”
    “我不認識叫路一鳴的人……”
    景妍以為遇到詐騙的，一臉的不忿和不屑。這些人可真行，她這三瓜兩棗的都惦記。
    見景妍不肯放她走，女人嗲聲嗲氣地打電話。
    “哎呀，路總，人家就說不來嘛……她說不認識什麽叫路一鳴的……你讓人家好丟臉哦。”
    她趾高氣揚地把電話遞給景妍，“路總讓你接電話。”
    景妍滿臉狐疑地接過電話，又趕緊拉開，裏麵的聲音像三十晚上的加特林，耳朵差點沒被咆哮聲炸聾。
    “景妍，吃你幾根烤腸怎麽了？和五百五十萬比，哪個多哪個少？”
    她這才知道路總叫路一鳴。簽合同的時候，她愣是沒看懂那三個字是什麽。
    景妍很不滿意這種白吃白占的行為，又不敢得罪路一鳴，壓低聲音對著手機話筒說：“路總，咱們已經新簽了合同，那五百五十萬欠款就自動作廢了呀。”
    “新合同簽的是五千塊一個月，做滿二十個月。你現在是多少錢一個月？幾根烤腸多少錢？”
    景妍知道他是在耍臭無賴、占便宜，也沒辦法，隻能放那個女人走。女人衝她“哼”了一聲，打開冰箱又拿走兩瓶冰鎮飲料。
    景妍氣死了，皺著眉頭衝著女人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
    不遠處，路一鳴把這一幕都錄了下來。
    女人上車後對路一鳴狐猸一笑，“搞定！我又拿了她兩瓶飲料。我這就把剛才的對話錄音發給你。”
    二人對視大笑。
    路一鳴開車上路，女人一口飲料、一口烤腸地喂他。他把視頻和錄音發在群裏，備注：“路一鳴大戰算盤精。”
    群裏，顧瀚發了一個砸頭的表情，江湛發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
    一連幾天，路一鳴不是讓一個個胸大、屁股大的女人來拿烤腸，就是領著幾個妖冶女人到檔口坐一會，吃烤腸，離開時還要順走幾瓶飲料。
    景妍煩死了，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她恨自己愚蠢，那天路一鳴給他小費還不如收了呢。
    路一鳴天天在群裏發布他戲弄景妍的視頻，顧瀚和江湛都懶得理他，他卻玩得越來越嗨。
    這幾天烤腸店的生意好得出奇。
    路一鳴一走就有人把檔口裏所有的香腸和飲料都買光。還有人在外賣軟件上每天預訂一百根香腸，收貨人是海城養老院。
    景妍天天做香腸累到手軟。
    長寧醫院的食堂裏，打飯的師傅給每個員工的餐盤裏都放了一根香腸，“江副院長給大家加餐。”
    顧瀚已經從外地回到海城，但沒有通知景妍。車正好路過烤腸店，路一鳴領著幾個姑娘正在檔口前吃吃喝喝，景妍嘟著臉，噘著嘴，分明很不滿，又一臉無奈不得不虛與委蛇。
    晚上十點多，他夜跑特意拐到檔口，景妍還在忙碌著。顧瀚掏出手機，在外賣軟件上又預訂了一單，收貨人：海城養老院，數量：100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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