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很快就知道景妍不見了，臉色鐵青，眼裏滿是駭人的戾氣，握著手機的手上青筋爆跳，他一字一句地對著屏幕說：“如果找不到她，你們兩個……就不要回來了……”
    電話那頭的兩個保鏢嚇得渾身癱軟，不靠牆根本站不住，都要哭出來了。
    陳聰正在向江湛匯報工作，也嚇得不敢開口，雙腿一直在抖。
    “通知各公司老總：下午的會議全部取消，你去開車……”話音未落，江湛已率先走出辦公室。
    景妍摟著小瑞的腰，電瓶車在濱海路上疾馳。漫長的海岸線一望無際，藍天碧海、青鬆翠柏、綠草鮮花，頭上的海鷗歡快地鳴叫，追逐著這對向往自由的年輕人。
    這感覺如此熟悉。顧瀚也曾騎著哈雷摩托，載著景妍在山海之間飛馳過。也是這段路，同樣的景色，同一片天空。景妍的小世界依稀回到了那時，她靜靜地靠在小瑞的背上。
    小瑞第一次有被女人托付終生的感覺，男友力瞬間爆棚。景妍柔軟的胳膊圍在他的腰間，頭抵著他的後背，那是難以言喻的溫暖和依戀。
    小男孩時他是談過幾次戀愛的，現在他是男人，這個神秘又高貴的女孩帶給他的是不一樣的體驗。瘋狂？刺激？還是挑戰？他並不知道答案。
    此時此刻，他隻想品味，不想做判斷。
    景妍應該是睡著了，小瑞放慢了速度，在濱海路上的一個觀賞亭前停下來。他不想吵醒女孩，撐著後背讓她依靠。很久，景妍才離開小瑞的後背，鬆開手，下了電瓶車。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笑了。小瑞接過景妍摘下的頭盔，和自己的頭盔一起掛在電瓶車上。
    景妍走進觀賞亭，看著山下的大海。輕柔涼爽的海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她的裙角，飄逸、動人。想起民間故事裏望夫石、望兒石的傳說，安祥和雍容裝點了剛才梨渦輕笑的女孩的臉龐。
    小瑞看著景妍的背影，怔了神。
    海風吹醒了景妍，她看得很清楚，帶她出逃的這個人不是顧瀚，是小瑞。
    “小瑞，謝謝你。我要回去了。”景妍轉過身微笑著對他說。
    她的笑真美，是一種帶著淒涼和溫婉的美，小瑞看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麽？我好不容易帶你跑出來了，你要回去？”
    “是，我要回去。”景妍轉過身去，再次看著大海，“你借我點錢，我打車回去。你也走吧。錢，我將來會找機會還給你。”
    “為什麽？景妍，為什麽？明明已經逃出來了。我可以帶你回我的老家，那是個偏僻的小山村，他找不到你的。那裏的鄉民都特別好，都是本家，我們能保護好你。”
    小瑞急了，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景妍咽下了眼淚，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她不能再連累無辜的人了。今天的事如果讓江湛知道，小瑞和小祥兄弟倆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店會倒閉，找工作會受阻，極有可能生不如死，不能因為自己讓他們在這個城市的一切努力歸零。
    逃走又能怎麽樣？江湛有的是辦法找到她。她還要繼續學業，她的身份證、戶口本、錢都在江湛那裏，她不能下半輩子沒有身份的活著。
    還有，她要念完大學。小瑞不知道不能繼續完成學業對於景妍意味著什麽。江湛的一句話就可以終止她十幾年的寒窗苦讀，讓她多年的理想幻滅。
    “小瑞，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接近我會讓你變得不幸。聽我的，以後見到就當不認識我。今天的事也不要和任何人說，我馬上就回去，不會有人知道今天的事。”
    “景妍，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我查過他，可惜……我查不到更多……”
    無力感貫穿小瑞全身，他恨自己無能。
    “小瑞，不要查他，聽我的，千萬不要查他。也不要打聽我的事，知道的越多你和小祥越危險。我不想因為我讓你們兄弟從此過上苦不堪言的生活，你和小祥從小山村走到這個大都市能有今天不容易。
    生意在蒸蒸日上，你的工作又那麽好，美好的生活已經在向你們招手了，不要因為我丟掉了本該屬於你們的安穩和希望……”
    小瑞著急地插話：“景妍，也許我可以幫到你……”
    看著一臉真誠的小瑞，景妍心莫名地疼，不得不狠心說道：“你幫不到我的，更有可能是幫了倒忙。”
    兩行熱淚順著臉蛋簌簌落下，她轉過身，不讓這個心存美好的大男孩看到。
    這句話讓小瑞意識到自己與那個男人之間的力量懸殊，他囁嚅著：“是……我自不量力了……”
    “小瑞，你的恩情我永遠銘記在心。是我不值得……你聽我的，一定要聽我的……”
    女孩的眼淚顆顆砸向小瑞的心，他不知所措，也無法拒絕。
    景妍坐上了出租車，小瑞默默地看著她遠去。車啟動的一瞬間，他從車窗裏看見女孩紅紅的眼睛和止不住的眼淚。
    小瑞怔怔地看著電瓶車上的兩個頭盔，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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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浮生”書店，給小瑞通風報信的女孩不在，兩個保鏢也不見了。景妍叫了一杯全糖奶茶還加了幾包糖，一塊最甜的奶油蛋糕，和著眼淚硬撐著吃下去。
    回到雲錦別墅少不了要受一頓皮肉之苦……
    她什麽都知道。
    沒有等到保鏢來接她，景妍憑著記憶向雲錦別墅走去。
    內心的抗拒和恐懼讓足下的腳步格外艱難，什麽時候自由的空氣都由必需品變成了奢侈品？
    陳聰急匆匆趕到書店，店員告訴他景妍回來後吃了點東西剛離開。他馬上匯報給坐在車上的江湛，顯然，江湛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
    江湛不說話，麵無表情。陳聰一直和保鏢保持聯絡，十幾分鍾後保鏢回話說：在路邊發現了景妍。
    陳聰舉著手機，等待老板的命令。
    江湛冷冷地說：“跟著她，不要打擾她。”
    二十分鍾後，保鏢又來電話：景妍坐在海邊的石頭上十分鍾了。
    江湛的臉色冷暗，黑色的眼眸仿佛淬了毒，攥緊了拳頭的雙手上青色的血管在蹦跳。
    半小時後，保鏢傳來消息：景妍離開海邊，確定是在回雲錦別墅的路上。
    江湛的肩膀鬆了下來，後背靠在車座上，閉上了眼睛。
    陳聰一直在暗中觀察老板，知道他表麵上波瀾不驚，實則內心早已是驚濤駭浪。老板很在乎這個女孩子，他是想讓景妍選擇，而景妍的選擇決定了老板的選擇。
    保鏢再次來電話：景妍離別墅還有不到三公裏。
    一直沉默的江湛終於開了口，“回雲錦。”
    和平常一樣，雲錦別墅黑色的大鐵門關得緊緊的。景妍走得渾身是汗，在門口處停了下來。她癱坐在別墅大門外不遠處的地上，看著眼前高高的大門和院牆，還有樓房。
    這一進去就真的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了，能不能回海大念書其實也是個未知數。她隻是在賭，賭江湛能夠信守承諾，賭江湛對她還有一絲憐憫之心，不會毀了她的理想和學業。
    她不能不回來。不回來，小瑞兄弟的下場根本無法預料。
    可是，進了這個大門後江湛會怎麽對待她？她不敢想。
    小黑屋和在那裏經曆曾經的折磨在景妍腦海裏一閃而過，她搖著頭，懼怕到渾身在顫抖。淚水不受控製的一直在傾瀉，咬在嘴裏的右手食指也出了血。
    江湛站在二樓的落地窗邊，神情冷漠地看著樓下的大鐵門。保鏢匯報說景妍在門外地上坐著，一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沒有敲門。
    窗外烏雲密布，眼見得一場大雨呼嘯而至。
    很快，景妍渾身就濕透了。她冷得抱緊雙臂，蜷曲著身體，抖成一團，處在身體失溫的邊緣。
    正在搖搖欲墜間，一雙大手伸向了她。抬頭一看，是江湛，站在保鏢撐著的大傘下，一副王者的姿態睥睨著她。雨一點也落不到他身上，一步的距離卻像是隔著一道天塹，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涇渭分明。
    大雨中的景妍視線模糊，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做夢，還是幻覺。猶豫間江湛一把抱起了她，走進了那個院子，那幢房子。
    身後的黑色大鐵門緊緊地關上，兩個保鏢像兩尊鐵塔一樣佇立在門前。雨下得越來越大，水流成河，景妍滴在地上的眼淚和鮮血被衝刷得幹幹淨淨。
    景妍在浴缸裏泡了個熱水澡，是周姨熬的薑水，保鏢們一桶桶拎上來的。又喝了一大碗紅糖薑湯，總算是緩了過來。
    洗好澡，穿好衣服，景妍走出浴室。打開浴室門，江湛站在門口。景妍嚇得後退了好幾步，哆嗦著看著他，眼裏寫滿恐懼。
    江湛走上前，給她披上棉睡袍，牽著她的手腕坐到床前的小桌子前。桌子上是周姨準備好的晚餐。
    給她包紮好傷口，江湛把盛好的一碗熱湯遞到她麵前。碗落在桌子上，聲音不大，景妍卻嚇了一跳，本能地身體往後躲，手擋了一下，湯碗掉在地上，湯灑了一地。
    景妍一個激靈站起來，躲到房間裏離江湛最遠的地方，身子不停地在抖，大口地喘著粗氣，使勁地咽著眼淚。
    江湛慢慢地走到她麵前，景妍一步步後退，躲著他，淚流滿麵。
    看見景妍脖子上戴的鉑金項鏈和那枚戒指，江湛的眼神軟了下來，輕輕地把她拉進懷裏，撫摸著她的頭發，想了半天，“別怕，我們吃飯。”
    這頓飯是江湛一勺一勺喂著她吃完的，他沒有問景妍去了哪裏。
    景妍懼怕的眼神讓他心疼，他不忍心再逼問她。既然選擇回來，就說明她的心還是在他這裏的。
    但是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去了哪裏，做了什麽，誰在暗中幫助她逃跑，他一定要查到。
    書房裏，書桌前的江湛狠狠地按滅了煙蒂，反複輾壓。
    書店裏、路上和觀賞亭附近所有的監控視頻都到了江湛手裏。他一幀一幀看過，確定那個人是小瑞。但是為什麽景妍坐上他的電瓶車跑了，到了濱海路上的觀賞亭又坐著出租車回來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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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景妍坐在小瑞的後麵，緊緊地摟著他的腰，頭還親密地抵在他的後背上。雖然隔著衣服，隔著頭盔，江湛看了仍是妒火中燒，恨不得把小瑞的皮扒下來。
    景妍還是病倒了，高燒到三十九度五。江湛給她打了退燒針，又做了物理降溫，折騰了一大頓，總算是降到了37度。
    昏睡著的景妍夢話不斷，“你放過我吧……好疼……我好怕……你饒了我吧……爸爸……媽媽……救我……快來救我呀……”
    江湛轉頭看向她，摸了摸她的額頭。景妍抓住他的胳膊靠了過來，隨即鑽進了他的懷裏，頭在他胸前蹭來蹭去。
    “對我好一點兒……求求你……對我好一點兒……求你了……”
    江湛歎了一口氣，撫摸著景妍的臉。“景妍，你讓我拿你怎麽辦才好啊？”
    景妍不相信江湛會就此放過她，一直保持著高度戒備的狀態。每天都是噩夢不斷，不是夢到被拽進小黑屋，就是夢到被手銬束縛，再就是夢到小瑞和小祥的店火光衝天，兄弟倆無家可歸。
    心中有塊大石頭壓著，景妍的病好得很慢。周姨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燉各種補品。她沒有任何胃口，渾身沒勁，完全提不起精神。每天早上醒來，嗓子眼都是苦的。
    江湛暫停了所有的課，讓她一心休養。
    這場磅礴的大雨將後院景小妹的墓地衝刷得煙消雲散，斷了腿的小女孩不知被衝到哪裏去了。景妍在院子裏找了好久，兩個保鏢距離她幾米的距離，也幫著找。
    就是沒有。
    景妍失神地坐在草地上，看著裸露的地皮，手裏握著寫有“景小妹之墓”的木板，淚水不自禁地落下。難道老天爺在暗示她：如果你不聽話就會和景小妹一個下場，消失得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她越想越怕，覺得好累好辛苦。不過是談了一場戀愛而已，就把自己搞成了這樣。這到底算什麽？
    生活上江湛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卻不肯給她自由，還在思想上操控她。她搞不懂江湛對自己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
    愛她？可為什麽對她那麽殘忍?
    不愛她？為什麽還要貼心地關懷？
    如果隻是出於肉欲，他那麽有錢有地位，比自己身材魔鬼、臉蛋漂亮、性格討喜的人多得是，為什麽偏偏選中了她？是因為她是孤兒沒有家人撐腰嗎？
    如果隻是單純地占有，為什麽還要花那麽多錢請各種名師培養她？逼著她提升自己，耳提麵命地強迫她變得優秀？
    景妍委屈地哭出聲來，哭得撕心裂肺。兩個保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多說話。
    腦子裏全是問號，景妍各種想不通，天天就這麽精神內耗著，自己折磨自己。背地裏，她偷著用手機付費做了情緒測試，結果是：中度抑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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