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要和江湛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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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妍一張一張看著爸爸以前洗出來的照片,原來自己小時候長這樣啊,還蠻可愛得呢。
    爸爸年輕時真是帥呆了,身材筆直,到現在都沒走樣,連小肚子都沒有,頭發也茂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白發灰白。
    媽媽個子好高啊,穿平底鞋和爸爸差不多高。麵容和氣質都特別好,名字更是好聽,“阿依莎”,這不就是電視劇裏俄國公主才會起的名字嗎?
    爸爸媽媽站在一起真是一對璧人啊,顏值高到無法形容,是景妍見過的最般配的夫妻。
    爺爺奶奶是那種典型的四川人,清瘦,不高也不矮,看著就有教導主任的嚴肅和嚴厲。
    外公外婆都是又高又壯。原來外婆是蒙古人,怪不得媽媽的頭發是黑的,自己的相貌混血特征也不那麽明顯。外公是警察,卻總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樣。聽說他追求外婆好幾年,天天接送樂團當大提琴演奏員的外婆,給她背琴。
    看著一家大小齊齊整整的照片,景妍禁不住抿嘴直樂。
    歐陽老師一刻不停地盯著自己的女兒看,眼淚就沒斷過。
    程惠君真為老師和學妹高興,這不就是大團圓結局了嗎?第二天她就飛回了特區,學生們和曹小禿都等著急了。
    她,也想媽媽了。
    歐陽老師給景妍講了好多家裏的事,爺爺奶奶兩個理工科大學生一輩子的相愛相殺,外公外婆年輕時的浪漫愛情,他和妻子阿依莎的相識、相愛過程,還有這些年他和家人尋找景妍的艱辛曆程。
    上了很多當,花了不少冤枉錢,好在結果是好的。
    景妍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打了視頻電話,四位老人老淚橫流。
    爸爸的俄語流利自如,她雖然聽不懂,也聽得出來那份抑製不住的喜悅。他總是笑著笑著就哭,哭完了又笑。
    媽媽住在精神病院不能連線。外公外婆說阿依莎最近病情好轉,還給她看了好多媽媽小時候和年輕時在舞台上表演的照片。兩位老人不停地叫她“嘟嘟”、“阿麗娜”、“丹妮”,誇張的表情眉飛色舞,可愛極了。
    景妍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大家約定,過段時間放長假父女倆回去認祖歸宗。
    歐陽老師帶女兒去了二樓她的房間,滿屋子的玩具和大大小小的裙子。景妍忍不住“呀”了一聲。
    “這些年找你我幾乎走完了整個中國,隻要看到新穎的女孩的玩具我就會買下來。我堅信我的女兒一定還活著,我一定能找到你。
    每年我都會給你買幾條最新款的漂亮裙子,我知道我和阿依莎的女兒一定會遺傳我們的基因,一定是美麗、可愛、活潑、又能歌善舞的。我知道總有一天,我的女兒會不聲不響地回到我身邊。”
    父女倆聊了很多,景妍把在孤兒院和在丁姨身邊成長的經曆都和爸爸講了一遍。歐陽老師心疼得又哭了好幾次。
    景妍和爸爸一起和丁姨視頻連線,歐陽老師表達了對丁姨的感激之情。說過段時間父女倆去看望她,還要找到司徒牧師夫婦,以前幫助過景妍的人他都要一一登門感謝。
    “景妍,殷夫人知道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兒別提有多高興了。她說過段時間回國就來看你,希望你讀完研究生後去美國繼續攻讀聲樂博士,她負責給最好的音樂學院寫推薦信。還有,她為你物色了好幾個男朋友人選,等她回來親自帶你去見麵。”
    聽到“男朋友”三個字景妍情緒頓時低落起來,她完全沒有和爸爸提過江湛一個字,她還沒想好怎麽處理這段關係。
    更不想說和江湛相處的那些細節,畢竟他是海大的校董,又一貫的心狠手辣。自己的爸爸是個單純、耿直又較真的人,她不知道會引發什麽後果,她不想爸爸受傷害。
    歐陽教授以為女兒像當下的年輕人一樣不想相親,寬慰道:“你不想找男朋友,爸爸不會逼你,回頭我和殷夫人推了就是。”
    景妍的表情不太自然,他忽然想起以前上課時無意中看到的女兒脖子上的那些吻痕,試探著問道:“景妍,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景妍搖頭否認,並不堅定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內心,歐陽教授知道女兒在刻意隱瞞一些事。剛相認,父女倆相互了解得還不夠,需要慢慢溝通,不急於一時。他自己勸自己。
    幾天的相處,景妍對爸爸的人品和性格有了更全麵、深入的了解。他情緒穩定,性格豁達,骨子裏有川渝人積極、樂觀的一麵。遇到困難從不抱怨和精神內耗,而是積極地想辦法解決問題,看人看事情的角度既全麵又包容。
    那天問起要不要改名,歐陽老師說他不強求,讓景妍自己決定。還說養父雖然犯了罪,但是不代表這個人一無是處,更不能片麵地認為他對這個養女不好。
    “妍”這個字寓意美好,說明當時養父母是寄托了美好的希望在她身上的,希望這個女兒長得漂亮,有眾多的仰慕者。
    在這點上,他認為景妍還是應該感謝養父母的。
    至於在冬日裏把她扔在大街上,也許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是他人所為。景建峰夫婦收養景妍的原因,以及景妍怎麽去到他們家的,歐陽教授覺得她應該全麵了解養父母之後再做判斷,不要盲目地去仇恨,去抱怨。
    既然養父母已經雙雙離世,真相不得可知,那就更沒必要把他們想得太壞,心懷怨念隻會讓自己痛苦,心懷感恩才能幸福、從容。
    還說“景妍”這個名字,叫起來朗朗上口,好記,他是蠻喜歡的,做筆名和藝名都是不錯的選擇。
    景妍喜歡“歐陽”這個姓,有文化氣息還洋氣。
    她幾乎沒有印象爸爸的全名是“歐陽彝”,一直以為他是姓“歐”名“陽”。
    歐陽教授解釋說:當年苦尋女兒未果,無奈隻能求助算命先生。先生說他名字裏的“彝”和“遺”同音,不好,不利於尋找到女兒。
    從那以後他就盡量弱化“彝” 這個名,時間一長,大家都誤以為他姓“歐”,單名一個“陽”字。
    他還笑著說算命先生是挺準的,照他的話做,終於把女兒盼回來了,雖然是二十多年後。
    景妍知道爸爸是以一種“苦中作樂”的頑強精神堅持了二十多年。她在電視上看過,很多丟失孩子的家庭因為承受不了沉重的打擊最終妻離子散。有的爸爸酗酒成疾,不幸早亡。有的爸爸選擇和媽媽離婚,逃避現實。
    而她的爸爸一直在努力地搞事業,掙錢,治療妻子,利用一切機會尋找孩子。他並沒有頹廢,而是寄情於教育事業,培養出了大批優秀的聲樂人才。
    景妍和爸爸在一起有一種從沒有過的安全感,她終於體會到了父愛、親情和家的感覺。
    這天,景妍做了一桌子川菜,她想給爸爸好好做頓飯,這些年他太辛苦了。歐陽老師看到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又開始掉眼淚。
    景妍不明白,坐到爸爸身邊,輕聲問道:“爸爸,你怎麽了?”
    “景妍,爸爸對不起你。這些年,爸爸在高校裏當老師,吹著空調,喝著茶水,出行有代步工具的轎車。即便在找你的過程中遭遇些挫折,也不至於風餐露宿。
    而你小小年紀卻在各家輾轉,做小時工,給人家做飯、洗衣服、收拾衛生,看雇主的臉色。爸爸一想到你在炎熱的大街上派發傳單,穿著熊貓皮套又蹦又跳,身上汗流浹背的樣子,我就自責、後悔,那天為什麽不把你和媽媽一直帶在身邊?
    知道你是孤兒,我為什麽不早點對你施以援手,多關注你一些?因為你媽媽不在身邊,我總是刻意保持與女同學、女同事的距離,偏執和狹隘讓我錯過了就在我眼皮底下,最需要關懷和幫助的親生女兒。
    我對‘為人師表’這四個字的理解是有偏差的。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爸爸,也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
    悔恨不已的歐陽教授痛苦地閉上眼睛,老淚縱橫。
    景妍趕緊寬慰他:“爸爸,你幫助過我,你怎麽忘了?你總是給我加課,輔導我,指點我,鼓勵我。你在外麵一對一授課一小時最少都要兩千塊錢,這我是知道的。還有,你不是也讓學姐帶我去參加演出掙錢嗎?隻不過是我休學,錯過了。”
    突然想起這茬,歐陽教授關切地問道:“景妍,當時你到底是什麽原因突然休學?是得了什麽不好的病嗎?你哪來的錢治病呢?現在身體好了嗎?”
    景妍恨自己嘴快,說話不過腦子,這不就扯到江湛身上了?她要怎麽和爸爸交代這前前後後的事?
    歐陽教授看出女兒的為難,可是這涉及到她的健康問題怎麽可能不問個清楚呢?
    “景妍,每次聊到我在觀瀾國際碰見你,我們的談話就戛然而止。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爸爸?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
    景妍低著頭,擰緊了眉頭。這讓她怎麽說啊?
    “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處?說出來,爸爸幫你分析和解決。”歐陽老師一貫的循循善誘。
    “爸……爸爸……”景妍緊張得直結巴。“我……我……我結婚了……”
    歐陽教授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他以為景妍會說“男朋友家條件不好”,“男朋友沒念過大學”,“男朋友長得不好看”,大不了是“男朋友花心,劈腿了”,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本科還沒畢業就把婚結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盤算著給女兒找個什麽樣的男朋友,私下裏和殷夫人商量了好幾番,兩個老朋友意見不統一,還爭執了幾句。
    聽到女兒這麽說,他完全呆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什麽時候結的?他是做什麽的?”歐陽教授急切地問道。
    “三個月前,保研結果剛下來就登記了。”景妍小聲回答。
    “他是誰?景妍,你怎麽不正麵回答我?他到底是誰?”歐陽教授逼問道。
    看父親有點光火,景妍吞吞吐吐:“是……是……是江湛……”
    “江湛?”名字很耳熟,一下子對不上人。
    刹那間,思想的火花被點燃,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景妍,又問了一遍:“哪個江湛?”
    景妍囁嚅道:“海……海大校董……江湛……”
    歐陽教授手裏的筷子掉到地上,整個人呆住了。
    江世年和江湛父子倆先後做過海大的校董,他雖然是教授,但和校董這個級別的人並不常見麵。飯局上偶爾相遇,也隻是握手打個招呼。
    高慕雲,他倒是熟悉……
    想起有段時間網絡上江湛那些鋪天蓋地的緋聞,他的眉頭擰成一團。
    “景妍,我沒記錯的話,江湛在你之前結過婚吧?”
    景妍給爸爸換了一雙筷子,小聲解釋:“他們隻是舉行了訂婚儀式,並沒有領證。”
    “那種公子哥兒的話你也信?”
    歐陽教授的慍怒全在臉上,景妍不敢抬頭。看爸爸的樣子他對江湛的印象並不好,後麵的事要怎麽和爸爸說呢?說還是不說?她猶豫著。
    “登記的時候,雙方都提交了未婚證明。”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歐陽教授一臉嚴肅地問。
    景妍隻好把借高利貸開烤腸店認識顧瀚、江湛和路一鳴,去觀瀾國際做小時工,和顧瀚談戀愛,後來顧瀚失蹤,江湛救了她,給她辦休學,然後和江湛戀愛、同居,江湛給丁姨治病,從緬甸把明宇哥解救出來,幫學姐媽媽做手術一係列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至於江湛強占她,禁錮她,折磨她,用鞭子抽她,還想捂死她這些事她沒說。她怕爸爸衝動,會去找江湛拚命。
    “這麽說,你們在一起兩年多了?”歐陽教授問道。
    “嗯。”景妍點點頭。
    “這兩年多你一直住在他家裏?”
    “嗯。”她仍舊點頭。
    一種被現實打敗了的無力感貫穿全身,歐陽教授問女兒:“他對你好嗎?”
    景妍想了想,回答:“有時候好,有時候壞。”
    歐陽教授被這話震驚了,自己的女兒真是單純到可憐,什麽叫有時候好,有時候壞?那不就是不好?
    “他比你大多少歲?”老父親覺得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十歲。”景妍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就是說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十九歲?”
    景妍點點頭。
    “啪。”歐陽教授使勁拍了一下桌子,景妍嚇得渾身一凜。
    “斯文敗類!”
    歐陽教授破口大罵。女兒這是被老男人誘騙了。她那麽小,她懂什麽?
    他握住女兒的雙手。“景妍你告訴爸爸,你和他結婚是因為他有錢、有地位嗎?”
    景妍的眼淚馬上就掉下來了,爸爸怎麽會這麽想她呢?她委屈地說道:“當然不是。這次離開,我一分錢都沒拿他的。兩年多,從我手裏花出去的他的錢不到五千塊錢。還有三千塊錢是存在書店的會員卡裏的,到現在還沒用完。
    保送研究生,一開始我以為休學過沒有資格。是班主任老師找到我,讓我遞交的材料。保送上也是因為我成績好。網人有人詆毀我,我也沒有求助過他。我想不保送,我自己考也能考上,沒有使用過他任何資源。”
    想起女兒平時樸素的穿戴也確實不像是傍了大款的樣子,歐陽教授情緒平複了一些。
    景妍接著說道:“他確實給我買過許多奢侈品、衣服、首飾、包包什麽的,除非他逼我,我幾乎都沒穿過。就是……就是他請了很多國內外大師級的老師給我上課,我……我全盤接受了……那個要花錢還是看他的麵子,我沒問過。
    今年過年時,我也花了一萬五千塊錢給他買衣服。還有,當時走得急,殷夫人給我的胸針忘拿走了,那也值不少錢呢。我現在欠他的就是丁姨的醫療費和營救明宇哥的錢……”
    景妍小聲嘀咕著,一看就是一肚子怨氣。歐陽教授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女兒,天真地讓人惱火。
    “景妍……你這門婚事……爸爸不同意。”
    歐陽教授盡量把語氣調整到最舒緩,他不想自己的激進想法刺激到女兒。
    “嗯,我也不同意。”景妍毫不猶豫地表態。
    凝視著自己的女兒,歐陽老師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景妍看出爸爸的不解,又不想說出那些難堪的私事,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當初登記是他逼我的……他總是逼我……我沒辦法……我反抗一次,就被殘酷地鎮壓一次……他父母也強烈反對我們在一起……他們嫌棄我……”
    還沒等她說完,歐陽老師火了,近乎咆哮:“他們憑什麽反對?憑什麽嫌棄你?他們很好嗎?我的女兒他們沒有資格評判。我沒嫌棄他們就不錯了。”
    不明白爸爸為什麽這麽激動,景妍瞪著懵懂的大眼睛看著歐陽教授,她還沒說完呢。
    “他們一開始嫌棄我是孤兒,還有我和他們仇人是一個姓,後來嫌棄我是他們認為我是害死他們女兒凶手的孩子。”
    歐陽教授自知失態了,兒女的事最動父母心。他容忍不了自己女兒受一點點委屈,即便是位高權重,有錢有勢,他也敢和他們拚命。
    看到爸爸的樣子,景妍確定他能夠給予自己足夠的支撐。有這樣的爸爸兜底,她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地活著了,以後的她將無所畏懼。
    “爸爸,我要和江湛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