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歐陽老師是景妍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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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了心事,程惠君在賓館裏連睡了好幾天,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曹小禿聯係上歐陽老師,老師從國外回來剛到海城。程惠君約了一個在海大讀博士的學哥一起去看望他。
    歐陽老師精神不錯,說自己身體恢複得很好,讓學生們放心。程惠君和那個男同學也覺得老師出國轉了一圈,回來變得神采奕奕了。
    老師給他們倆一人拿了幾袋哈爾濱紅腸和一個大列巴,程惠君以為是年前景妍買回來的那些,一看生產日期,是最近幾天的。
    從老師家出來,兩個人道了別。
    景妍安全,歐陽老師身體很好,和曹小禿視頻,媽媽被照顧得不錯,和女婿相處得也愉快,程惠君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拿出手機正要訂機票,尋親網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說景妍的親人聯係上了,就在本市,明天十點到尋親網的辦公地點見麵。
    程惠君趕緊給景妍打電話,交代了第二天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兩人研究了怎麽見麵能不讓江湛的人發現,如果有人跟蹤如何應對。預備了幾個應對方案,確保萬無一失。
    第二天早上,程惠君不到八點就出了門,坐上地鐵往見麵地點的反方向坐了幾站地,又坐公交車倒了回來。提前兩站下車,兜了幾個大圈子,反複確定沒有人跟蹤,才到了和景妍相約的見麵地——一個24小時便利店的外麵。
    程惠君正刷著手機等景妍,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是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老太太。以為自己站的位置擋到老人家了,她往旁邊挪了挪。
    老太太又拍了她一下,程惠君問:“阿姨,你是需要幫助嗎?”
    對方用手指指自己。
    程惠君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看穿戴也不像是要飯的,估計是個聾啞人。她用誇張的嘴型大聲說道:“阿姨,你,有事嗎?”
    老太太拉下一半的口罩,聲小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學姐,是我。”
    程惠君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瞳孔地震,瞪得老大,尖叫出聲:“景妍,你怎麽老成這樣了?那王八蛋給你下毒沒給解藥是嗎?”
    景妍彎著腰,學著老太太的儀態,摟著程惠君的胳膊,假裝讓她送自己過馬路。邊走邊說:“我化的老年妝,這街上到處都是攝像頭,萬一被他……”
    是路一鳴提醒景妍注意攝像頭,江湛調個監控視頻一點兒不費勁。還找了劇組專業的化妝師,給她化了一個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的老年妝。
    程惠君恍然大悟,配合著景妍,攙扶著她,慢慢走向尋親網的辦公地址。
    在辦公大廳的外麵,程惠君停住腳步。
    “景妍,你別進去,我先進去看看那家人什麽樣。要是看起來麵相不好,或者明顯窮得叮當響那種,我就說我走錯門了。要是看起來條件不錯,挺麵善的,我再喊你進去。”
    景妍猶豫了一下,有點為難似的。“學姐,這樣……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你想啊,萬一是那種條件不怎麽樣,有弟弟又重男輕女的家庭,你去給他們做扶弟魔啊?碰到見錢眼開的父母,江湛那王八蛋不來抓你,他們都能主動把你送回去。
    那種窮得要命、需要你貼補的家庭,還不得要挾你一輩子?到時候,你想離開江老變態都沒底氣了,皮都得被扒去三層。”
    景妍皺起眉頭,想想也對。能在十一月份的冬天把她扔在大街的人心得有多狠?她已經夠苦的了,不能再讓任何人拖累自己了。
    她對學姐點點頭:“聽你的。”
    程惠君像個單刀赴會的勇士一樣,大義凜然地走進了會客廳。不到二十秒,裏麵傳出來殺豬一般的叫喊聲。
    “景妍,景妍,你猜你爸爸是誰?”
    景妍走進會客廳,一眼就看到眼睛裏滿是期盼的歐陽老師,想都沒想轉身離開。
    程惠君見老師沒反應過來,大喊道:“歐陽老師,她就是你女兒……那是景妍……那個老太太就是景妍……景妍就是你要找的親生女兒……她化了老年妝……”
    歐陽老師愣了幾秒,不要命地追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和誌願者們。這老太太是誰啊?到底是她找兒子?還是那個中年男人找女兒?認親儀式還沒開始呢,怎麽人都跑了?
    程惠君好不容易追上景妍,把她拽到停車場,上了歐陽老師的車。
    歐陽老師雙手顫抖,車鑰匙都插不進鎖眼裏,老淚橫流。
    景妍一滴眼淚都沒掉,冷冷地坐在後車座上,周身籠罩著沸騰的恨意。
    程惠君一個勁兒地勸她:“景妍,不管怎麽樣,聽歐陽老師說說到底怎麽回事。你總得給老師個機會呀。”
    景妍不說話,眼睛直勾勾的,毫無表情,喘著粗氣。
    駕駛位上的歐陽老師根本說不出話來,抑製不住地崩潰痛哭,肩頭一聳一聳。
    沒辦法,程惠君隻好叫了代駕。雙手緊緊抓著景妍,怕她跳車跑掉。
    一個小時後,歐陽教授的家裏。
    程惠君挽著景妍的胳膊坐在長沙發上,歐陽教授坐在側麵的單人位,看著堅決不肯在他家裏卸妝的親生女兒。仍然說不出話來,如雨的眼淚滑過臉上的皺紋。
    茶幾上放著dna鑒定結果,鑒定意見顯示:歐陽彝是景妍的生物學父親。
    程惠君輕輕推景妍。“景妍,你倒是說句話呀。”
    景妍無動於衷,背著歐陽老師坐著的身體透露著抗拒、疏離和抑製不住的恨。
    歐陽老師抽泣著,努力地發出聲音。“景妍,是……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這二十多年,你……你受苦了。”
    景妍“哼”了一聲,臉上是苦澀又鄙夷的笑。“歐陽教授真是太客氣了。”
    歐陽老師麵露不安和慚愧,眼淚又止不住地掉了下來。“爸爸媽媽……爸爸媽媽……不是故意的……”
    硬生生吞下了呼之欲出的眼淚,景妍猩紅的眼底投擲出仇恨。
    “不是故意?你是說不是故意在十一月份的冬天把穿著單衣、裹著薄被的我扔在大街上嗎?哈哈哈哈……我倒是建議你們直接掐死我來得更痛快。知識分子的虛偽果然是登峰造極,讓人惡心透頂!”
    最後四個字景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恨不得噴出胸腔中的怒火將這個曾經拋棄自己的人還有他醜惡的靈魂焚個幹幹淨淨。
    她恨,恨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如果不是被他們遺棄,她怎麽會有二十幾年寄人籬下的生活?看了多少臉色?吃了多少苦?掉了多少眼淚?她又怎麽會在江湛那裏受盡屈辱,遭了那麽多罪?
    歐陽老師好像明白了什麽,回到臥室,取出一個檔案袋。邊走回來,邊往外掏著裏麵的紙和照片。手抖得厲害,不小心將東西散落一地。
    程惠君急忙蹲下和老師一起撿,景妍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程惠君手裏握著幾張照片,遞給她看。“景妍,快看,這是你小時候的照片。看你多可愛,胳膊像蓮藕似的,一節一節。”
    景妍忍不住斜眼瞟了一眼,原來自己小時候那麽白、那麽胖,月科裏笑起來酒窩就那麽明顯。
    歐陽老師連忙解釋道:“照片後麵都寫有拍照日期。這是你媽媽,這是我,這是你外公、外婆,這張是爺爺奶奶抱著你。”
    聽到他提“爸爸、媽媽”,景妍馬上又把頭轉到另一邊。
    歐陽老師不停地用手擦著眼淚,努力地穩定好情緒,又遞給景妍一張紙。
    “景妍,這是你的出生證。你看,你出生是在七月,八月下旬在重慶丟的,這是當時的報案回執,上麵有日期。我們怎麽可能在十一月份把你扔了呢?”
    聽到這裏,景妍一把搶過來,仔細地看著。沒錯,上麵有報警日期,蓋著紅印,他沒撒謊。
    景妍坐正了身體,小聲質問道:“那……那怎麽能把我弄丟了呢?”
    歐陽老師快速眨著眼睛,消化著眼裏的淚水,卻掩飾不了臉上的悲傷和痛苦。
    “我當時在德國攻讀完聲樂碩士後在俄羅斯的一所大學裏當老師,你媽媽是俄羅斯國家芭蕾舞團的舞蹈演員。結婚後,我們一直和你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生下你之後,我們決定回中國發展。當時我已經應聘到海大當老師,你媽媽也被海城舞蹈學院錄用為芭蕾舞老師。
    你四十多天的時候,我們帶你回國。因為重慶夏天比較熱,怕你身體適應不了,我們一家三口先在哈爾濱玩了幾天。立秋後天氣稍涼,我帶著你和你媽媽回到了重慶。
    那天,我領你爺爺奶奶去體檢。你媽媽一個人在公園裏帶著你玩。你小時候長得白白胖胖,總是咧嘴笑,很是可愛,又是混血,很多人圍著逗你玩。不知怎麽,你媽媽昏睡過去,醒來就發現你丟了……”
    歐陽老師啜泣著,程惠君不停地給老師遞著紙巾。
    “孩子,我們沒有不要你。你丟了之後,全家發瘋似的找你。爺爺奶奶都是中學老師,一輩子沒有求過人。為了你,兩位老人家找他們的學生、同事、同學……用盡一切資源。可是,就是找不到你……
    你是兩家的掌上明珠,我們怎麽舍得把你扔在十一月份冬日的街頭呀……”
    歐陽老師雙手捂住臉,哭得泣不成聲,景妍也早已淚流成河。
    程惠君推了推景妍,“景妍,趕緊叫爸爸呀,還等什麽?”,
    景妍慢慢走到歐陽老師的身邊,蹲下身子,用手擦去他臉上的眼淚。
    “爸爸!爸爸!我想叫爸爸好久了……”
    “哇”的一聲大哭,二十幾年的委屈和思念,在那一刻全都釋放出來。
    歐陽老師抬起頭,嘴一張一翕,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淚水破堤。
    “女兒呀……你想死爸爸了……”
    父女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程惠君也哭成了淚人。
    “爸爸,我媽媽呢?”景妍問,她眼睛都哭腫了。
    歐陽老師再次淚如雨下,很艱難地述說過去。
    “你媽媽因為思念你,再加上強烈的自責……她……她患上了精神疾病……”
    看著相片裏的媽媽景妍失聲痛哭,那是一個美麗、端莊的女人,皮膚白皙,眉眼間有白種人的特征,頭發卻是黑的,還打著彎。
    “媽媽她現在在哪兒?”
    “你媽媽中文不是特別好,外公外婆認為在母語環境裏對治療更有利,把她接回了俄羅斯。因為我要找你,所以留在中國。我每年寒暑假都會去看望她們,你和惠君上回來我這裏吃的肉腸和大列巴就是你外公外婆郵來的。”
    “媽媽她病得嚴重嗎?”景妍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哭,一邊追問道。她難以想象,媽媽是有多痛苦才會瘋掉。
    “以前很嚴重,一度連我都不認識。也真是奇怪,這次回去你媽媽已經認識我了,還會叫我的名字。有一天我給她梳頭的時候,親耳聽到她喊你的小名。可惜,我再讓她叫一遍,她就不肯了。我想,她看到你,也許病一下子就好了。”
    歐陽老師的眼淚又開始止不住的掉落。
    “爸爸……”
    景妍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喊過爸爸,可是叫歐陽老師爸爸,卻一點兒沒有違和感。
    “爸爸,我小名叫什麽?”
    歐陽老師笑了,撫摸著女兒的頭發,滿臉慈祥。
    “我和你媽媽叫你‘嘟嘟’。你小時候又白又胖,一點兒都不鬧人。餓了就嘟起小嘴要奶喝,吃飽了就露出兩個小酒窩甜甜地笑。外公叫你‘阿麗娜’,俄語的意思是‘高貴、美麗’。
    外婆叫你‘丹妮’,是蒙古語,意思是‘上帝是我的裁判官’,寓意正義。大名叫‘歐陽惠承’,是爺爺奶奶起的,是希望你福澤綿延,一生平安順利。”
    一旁的程惠君興奮得從沙發上跳起來:“哎呀,‘歐陽惠承’?你叫‘惠承’,我叫‘惠君’,緣份啊,大妹子。”
    三個人同時大笑起來。
    一向清冷的歐陽老師家裏終於充滿歡聲笑語了。窗外的對對喜鵲也感知到幸福來臨,紛紛來湊熱鬧,絲毫不吝嗇清脆悅耳的叫聲,仿佛在說:恭喜,恭喜。
    陽光正好,玉蘭花正豔。春風吹拂大地,迎春花打了苞,桃花、櫻花嫋娜著羞怯地展開笑顏。
    這是景妍人生中最美麗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