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淩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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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要重新追求景妍,小丫頭並沒有表現出強烈的反對。這一個多月她一定是想通了,也想自己的丈夫了,隻不過是心裏有氣,嘴硬。兩年多的感情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景妍是小孩性格,不記仇,隻要對她好,以前的壞她很快就會忘掉。
    江湛知道自己以前做得過火,暗自發誓以後永不再犯,等追回景妍後一定加倍補償她。
    洗完澡,換上幹幹淨淨的深藍色真絲睡衣,躺在被窩裏,心懷希翼地他給自己的小嬌妻發微信。追女人不能等,明早太晚,今晚正好。
    結果,發出去的信息顯示紅色圓圈裏一個白色的感歎號,撥過去電話也不通。景妍把他拉黑了。
    小丫頭長心眼了,為了哄他盡早離開學會用“緩兵之計”了。想起和歐陽教授的第一次溝通,他當時堅決的態度,還有母親傳回來的那些話,江湛不免心意暗沉。
    他頹唐地把手機扔在一邊,望著天花板想著怎麽追回景妍,怎麽和那些小自己快十歲的小男生們競爭。這一夜又沒睡好。
    第二天中午,景妍在食堂打好飯剛坐下,一個身影坐在她旁邊。轉頭一看,竟然是江湛。驚恐盈滿她的臉,江湛卻一臉若無其事,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大口大口吃飯。
    景妍站起身要走,一道壓低了的聲音傳來:“你走,我會跟著你,咱們倆的關係有可能會暴露哦。”
    江湛說著喝了一口湯,湯從喉嚨穿過,聲音很大。
    景妍看了看四周滿滿的人,沒辦法,隻能重新坐下。
    “你把我拉黑了,我怎麽追你?怎麽傳遞感情?”江湛問她,嘴卻沒耽誤吃。
    景妍恨恨地往嘴裏塞著飯,“別的追求者也沒有我微信、電話,你多什麽?”
    “好,隻要都在一個起跑線就行,我不要求特殊對待。”
    似乎很滿意景妍的回話,江湛吃得很香,像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似的。
    這時研究生部的杜飛師兄路過,他一眼看到江湛,像看到新大陸一樣,“江校董,您怎麽來這裏吃飯了?是來體察民情,看看咱們學校的食堂辦得怎麽樣嗎?”
    沒想到這麽湊巧會碰到熟人,江湛一口飯堵在嘴裏,吱吱唔唔地說不清楚。
    “江校董,您一定是沒在教師窗口打飯?不然您肯定會隨著其他老師在靠窗的那一側吃飯。您這氣質坐在學生堆裏可真是鶴立雞群啊!”
    他煩死這個沒眼力見的人了,好不容易在景妍身邊坐會兒,草莓牛奶香味兒還沒聞夠呢?
    “我有那麽老嗎?”江湛沒好氣地回答。
    杜飛完全沒有在意江湛的語氣,哈哈大笑,“您當然不老啊?景妍小師妹,江校董看著比我都年輕,是不是?”
    景妍連連點頭,“是的,是的。江校董、杜飛師兄,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下午有個彩排,我去提前準備一下。”
    景妍端著不鏽鋼餐盤走了,江湛心裏鬱悶得不行。杜飛可沒停了奉承。
    “江校董,您別介意,我這個小師妹就是不會左右逢源,嘴笨得很,這一點父女倆如出一轍。您不常來學校,一定不知道聲樂歌劇係的歐陽教授是她爸爸吧?景妍從小被拐賣,在孤兒院長大,過了二十多年苦日子,沒想到親生父親就在眼前……”
    江湛突然發現眼前這個嘴碎的人是個可以利用的對象,有這樣一個可以和景妍說得上話的人在旁邊,比陳聰在學生中安插的那些眼線要強多了。
    “杜飛同學,願不願意和我加個微信?”
    杜飛都沒有時間愣神,馬上拿出手機。這也太驚喜了吧?江湛是什麽人物?能加上他的微信,不說求他辦事,就是看看人家的朋友圈也是大開眼界了。
    “當……當然願意,我……我太榮幸了。”
    杜飛掃碼的手在激動地顫抖,江湛的心卻已跟著景妍飛走了。
    江湛走後,杜飛翻看他的朋友圈,設的是僅三天可見,視頻號裏有幾個短視頻,是春節前在長白山滑雪的錄像。
    “這大人物就是低調……沒想到江校董滑雪滑得這麽好……這裏麵穿著粉色滑雪服的女孩子是江校董的女朋友還是情人?江校董那年的緋聞滿天飛,也不知道這是他的第幾號情人?嘿嘿。可惜視頻裏的女人全副武裝看不清楚……”
    晚上,景妍手機收到一條陌生電話號碼發來的短消息。“晚安,我的小公主。想你。——愛你的老公”
    她汗毛都豎起來了,毫不猶豫,拉黑。
    幾分鍾後,又一條短消息來了。“喜歡是淺顯的,愛是深刻的。你承認你愛過我,我要讓你喜歡上我。——仰慕你的老公。”
    景妍又拉黑。
    又一條短消息來了:“想給你做飯,想給你包燒麥,想給你做鍋包肉,快點回到我身邊。——追求者江湛。”
    “你還不如直接說:快到我的碗裏來呢。哼!”
    景妍接著拉黑,把手機關機。
    江湛躺在床上,旁邊放著一百張電話卡,他打算今晚都用上。
    “好女就怕癡男纏。景妍,我看你往哪裏跑?”
    第二天,又是午飯時間,景妍排隊打飯。警惕的小腦瓜不停地看向四周,她怕那個老男人又來。
    打完飯她找了個右邊靠牆、前、左、右都有人坐的位置坐下。剛吃了幾口,一個快遞小哥捧著一捧粉紅色的玫瑰站在景妍的身後,“請問你是景妍小姐嗎?”
    嚇得一個激靈站起身,她瞪大眼睛看著快遞小哥,質問道:“誰派你來的?你怎麽知道我是景妍?”
    快遞小哥被她嚇到了,忙說:“我打聽的呀……這是有人送你的鮮花。”
    見景妍不接,小哥補充了一句:“這位小姐,你不接,我下一單送晚了是要扣錢的,能體諒一下打工人嗎?”
    景妍一猜就是江湛,還說不利用他的身份強製別人,大庭廣眾這麽明晃晃地送花是什麽意思?她接過花隨便扔在牆角。
    無數雙眼睛都看向她,景妍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艱難地吃著飯盤裏的飯。
    “咦,土老冒,送女孩子花竟然送粉色的,一看就是心不誠。景妍小姐,這是一位姓‘丈’的先生送你的99朵紅玫瑰。”
    一個河南口音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又把她嚇了一跳。
    “姓‘丈’?”第一次聽說有這個姓。景妍接過花,看了一眼卡片,馬上把卡片揉碎塞進書包裏。那上麵寫著“喜歡+愛”,落款是大大的“丈先生”三個字。
    等到人都走光了景妍才走出食堂。她把花全部撕碎放在書包裏,這也是沒有辦法,拿著花走會成為全校的焦點。不拿走花,給保潔阿姨添麻煩。她看了眼粉色玫瑰花裏的卡片,是一個叫“宇光多情”的人送的。
    景妍再不敢去食堂吃飯了,早上做好飯放在保溫飯盒裏帶著。江湛那天晚上給她發了一百條短信,她看都沒看。換了一個新手機號後,總算消停了幾天,可景妍仍然如驚弓之鳥,她真怕江湛突然從某個地方冒出來。
    這天中午,景妍正坐在人工湖邊的椅子上吃著午飯,就聽見頭頂“嗡嗡”的聲音越來越近,一架無人機像個綠頭蒼蠅似的在她頭上盤旋著。
    景妍仇恨地跟那隻窺視她的蒼蠅對視,手慢慢地擰開了保溫杯的蓋子,一個猝不及防照著無人機揚了上去。無人機像被熱水燙著了一般,本能地飛高了一些,掉下一張紙條。紙條上滿是水跡,上麵隱隱約約寫著:午安!愛你又喜歡你的丈夫丈先生。
    景妍把紙條撕個粉碎,又踏上了一萬隻腳。無人機在天上轉轉悠悠,看到她這個舉動像被傷了心的小男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倔強地一扭身跑了,還掉了兩滴熱淚。
    “無聊!再來,看見你一次砸你一次。”
    景妍左手掐腰,右手指著無人機大喊道。
    醫學分院頂層有院裏特意給江湛準備的校董辦公室,以前他很少來,這次讓人收拾得窗明幾淨,他要常駐海大。辦公室裏擺滿了他準備好的各種用來追求景妍的道具,江湛雙手托腮看著辦公桌上的無人機一籌莫展。
    想起當年追求景妍時的一點點試探、揣摩、深入、迂回……景妍的懵懂、無知、逃避、抗拒、羞澀的接納,現在仍覺回味無窮,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甜蜜。
    再看景妍現在的態度,江湛不知道該怨誰。怕她跑,怕她離開,什麽方法都用盡了,曆經磨難終於領了證,都好好地過上小日子了,怎麽就把小丫頭給弄丟了呢?
    和兩年前追求她時完全不同,他現在對景妍的脾氣、性格、愛好、飲食習慣,甚至身體都了如指掌,卻完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在景妍眼裏是祛了魅的,景妍也不是當初思想單一的小女孩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又有了撐腰的後台。
    局麵太被動了,江湛越想越難過,越想越焦慮。
    歐陽彝的房子離海大夜市不遠,景妍放學就去順便買點菜回家。
    “景妍。”
    景妍回頭,竟然是江淩,“優優?”
    江淩聽到景妍叫自己“優優”似乎很高興。
    “景妍姐,我天天在這裏擺地攤你也不回來看看我。聽李嬸說你前幾天來買過她家的鹹菜,怎麽不等我一會兒?你是故意在躲著我們嗎?”
    景妍一直不知道江家發生的事,還以為上回和他們兄妹倆一起吃飯被江湛知道,他派江淩來說和的。她不想和江家人糾纏不清,借口著急回家做飯,匆匆離開。
    江淩叫住了她:“景妍姐,陪我坐會兒吧?我聽二哥說,你找到自己的爸爸了。真羨慕你,你現在不是孤兒了,可是我……”
    江淩眼帶淚花,景妍忍不住問她:“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景妍姐,我其實才是孤兒?我是江家收養的養女。”
    景妍驚到不行,連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江淩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天二哥和我一起回家,大哥和雅言師兄的車都在院子裏。我們想到爸爸的書房裏和他打個招呼,結果在門口聽到爸爸大聲說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隻有大哥二哥才是江家真正的血脈。我不是……”
    江淩崩潰大哭,一會兒就哭成了淚人。
    “所以,他們不供你念書了?需要你打工、擺地攤攢學費?”
    景妍對江家的人性和親情有了進一步的懷疑,追問道。
    “也不全是。那天我聽到那些話就哭著跑了出來,二哥把我帶到他的房子裏住。之前我在新加坡留學,現在我知道自己不是人家親生的孩子了,還怎麽好意思接著念下去?我自己辦了休學……我想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然後複讀考國內的大學,這樣費用能低些……”
    景妍完全能夠共情此刻的江淩,沒有人比她更懂一個孤兒的艱難和孤單了。而江家人對無血緣關係的人的無情她是見識過的。
    “你從家裏出來多久了,他們沒有來找你嗎?”景妍問道。
    “一個多月了,二哥請了長假陪我……家裏的其他人還沒有……聯係我……”
    江淩越來越小聲,景妍什麽都明白了。
    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妹妹離家出走,身為長兄的江湛不找也不替父母溝通,卻有時間來糾纏她。對自己的妹妹、新婚妻子都那麽無情,這樣的人怎麽可以依托終生呢?
    對離家出走的養女不聞不問,這樣冷血的父母和家庭氛圍更堅定了她離婚的想法。
    “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呢?”景妍問。
    “掙錢,除了努力掙錢目前我想不出能做什麽。二哥幫我報了補習班,最近他在幫我補習功課。可是我不能總住在他那,他也要找女朋友,結婚的……
    你知道我在江家長大,養尊處優慣了,對外麵的世界了解得特少……我以前的朋友都是公子哥大小姐,他們沒打過工……估計以後他們也不大可能會理我了……
    景妍姐,你和我說過你以前做過很多工作,自己養大了自己,你能不能多幫我想些掙錢的方法?”
    景妍欣然答應,關切地問道:“最近娃娃賣得怎麽樣?李叔李嬸對你還好吧?幫你代賣娃娃了嗎?”
    “景妍姐,真得感謝你,他們老兩口人太好了,每天都能幫我賣七八個娃娃,還不收我任何費用。晚上幫我占著店前的位置,生怕別人搶了我的攤位……還給我好吃的……”
    江淩的拘謹和客套讓景妍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臉色變得凝重。
    “景妍姐,我不該和你說江家的這些事……我想他們……應該是有各自的難處吧……大哥因為你和爸爸媽媽激烈地對抗,是不是最近他也很不開心?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江淩語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著,景妍太明白她的處境了,當時她去江家後所遭受的冷暴力和現在江淩所遭受的不是一樣的嗎?
    “我和他之間沒有誤會。”
    景妍的冷漠和篤定讓江淩沒法再開口說話了,眼神裏閃爍著疑問:哥哥嫂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景妍連大哥的名字都不肯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