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了，是江湛讓他過去吃飯。顧瀚想想，看了一眼顧囡囡，“爸爸去江湛叔叔家吃晚飯，你今天表現不好就不要去了，爸爸和叔叔們有重要的事要談。”
    顧瀚關上門走了，小貓咪看著那扇關著的門“喵喵喵喵喵喵”叫了好幾聲，然後四腳朝天地躺在地毯上，片刻就呼嚕起來。
    今天，女人們都不在。江湛拿出兩瓶茅台，路一鳴也帶了洋酒，說男人們的聚會要好好喝幾杯。見顧瀚沒像以往一樣把貓咪帶來，他一個勁兒地問怎麽不帶顧囡囡來玩，江洌也熱情地誇囡囡可愛。
    吃到一半，景妍回來了。見桌子上沒有辣菜，她抱怨江湛：“江洌愛吃辣你不是不知道，怎麽不讓周姨做點江洌愛吃的？”
    她馬上洗手、換衣服，親自下廚做辣子雞和回鍋肉。
    “這小妍妍可真是賢妻良母啊，還挺有大嫂風範咧。”路一鳴調侃道。“她光知道小叔子愛吃辣，就是不知道我們這些大舅哥偏偏不想吃辣。”
    江湛笑，“我這個哥哥的確是粗心了。”
    “大哥，我現在吃辣也很少，小章是廣東人，口味清淡。”江洌說。
    “你們倆多好啊，景妍呢要唱歌，吃辣適度，也聽江湛的勸告。我家小哈，就差長在辣椒裏了。天天辣、頓頓辣，個個菜都紅彤彤。她在家裏是長姐，像管弟弟妹妹一樣管我，你說我比她大那麽多……”
    “所以就互扇耳光。”江湛調侃道。
    路一鳴憨憨地笑，“現在好了。不扇了。”
    大家都跟著笑。
    景妍手腳麻利，兩個菜很快就做好了，幾個人邊吃邊聊。
    聊起經濟不景氣，江洌女朋友家裏是做海鮮和水果進出口生意的，高檔海鮮和水果越來越不好做。又聊起江洌所在的電視台，因為自媒體和網絡的衝擊，效益大不如以前。
    江洌始終不願放棄做戰地記者的夢想，考慮到有家庭有愛人了，現在做調查記者也算不忘初心。他也有做自媒體的想法，還在斟酌中。
    “自媒體是時代發展的新興產物，包羅萬象的網絡容納百川，讓以前隻在現實生活中接觸同一層次或同一類型的人的我們有機會和社會各個階層的人接觸，也見識到了物種的多樣性。
    網絡謠言四起，多個營銷號的矩陣式發言就能將假的說成真的，將沒有的事說成事實。所以我想做一個獨立自媒體人，延續調查記者“還原事實，挖掘真相”的屬性，為網絡清朗出一份力。”
    幾個人都曾深受網絡謠言的戕害，對江洌的想法深表讚同。
    他接著說：“林汐柔那篇為高氏集團辟謠的文章作用不小，也讓我看到自媒體的上升空間。如果接不到國家電視台的offer，我想嚐試一條新路。”
    顧瀚突然開口：“江洌，一定要離那個林汐柔遠點。”
    他很少評論女人，幾個人頓時來了興趣。
    路一鳴問：“是五樓那個女人嗎？”
    “對。上回來江湛家找岔那個。”
    “還不是你家顧囡囡太漂亮、太可愛了，惹得小男貓欲罷不能。”景妍說。
    “你不知道那貓有多粘人，多會哄人。像女人，八麵玲瓏，男人寵不夠的女人。”路一鳴總結道。
    江湛和顧瀚似乎都若有所思。
    第二天，電梯裏，林汐柔和顧瀚狹路相逢。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林汐柔猶豫了一小會兒。
    “浪費別人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顧瀚目不斜視。
    林汐柔進了電梯，故意站到最遠處，後背筆直透著冰冷。
    “揭露我搶占江家財產的文章你寫了嗎？我等著呢。”
    林汐柔把頭扭向另一邊。見她不說話，顧瀚戲謔一笑。
    “你肯定知道高氏集團的前總裁叫江湛。那你知不知道他和你、我住同一幢樓？他住在我樓下，就是你第一次去鬧事的那戶人家。另一個我們一起長大的好哥們住在他樓下。
    沒有特殊情況，三家基本周周都在一起聚餐，昨晚我們就在江湛家吃的飯，江洌也在。你一定不知道的是……”
    顧瀚拉起長聲，朝她後背打了個響指，林汐柔恨得閉上眼睛。
    “江洌是江湛的親弟弟。”
    電梯到了一樓，林汐柔頭都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小區門口，顧瀚正好開車出來。停在她旁邊，放下車窗，笑著問道：“沒有爆款文章你的生活費會不會成問題？替我們集團說了話，給你車馬費也在情理之中。五萬是有點少，再加五萬怎麽樣？當然，也是買你不搞我，你家黑鐵蛋不搞我家貓女兒。”
    林汐柔咬著嘴唇，眼含淚水，轉身離開。
    “這就完了？就這口才還想當記者？”顧瀚小聲嘀咕了一句。
    周末的上午，顧瀚照例帶著顧囡囡曬太陽。
    “上午八九點鍾的太陽是最有營養的。囡囡，以後和蘭姨也要這個時間出來，不許睡懶覺，不許偷懶。”
    顧瀚撫摸著貓咪的下巴，輕聲說道。顧囡囡似乎沒什麽精神，歪著頭像是在想事情。
    林汐柔牽著黑貓遠遠走來。顧囡囡猛地站起來，向她來的方向看去。黑貓麵無表情，看都沒有看銀漸層一眼。囡囡似乎有些失望，四隻腳不安地動著。
    顧瀚把貓咪放在大腿上，按住它焦慮的頭。林汐柔也當顧瀚為空氣，人和貓的表情一模一樣，充滿怨氣，視死如歸。
    “怎麽不用貓包了？這麽確定貓教育好了，不會撲上來？”
    “噶了。”林汐柔吐出兩個字。
    “什麽？”顧瀚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抱著貓站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絕育了，你滿意了？”
    “你……你這個女人也太狠了。你憑什麽替貓做主？一次仁道沒行過，來貓世一遭多虧啊！你問過黑鐵蛋的意見嗎？”
    顧瀚今天的表現與平時大相徑庭，林汐柔含著眼淚，咬著嘴唇離開。
    顧囡囡站起來朝著黑貓的背影“喵喵”叫了兩聲，黑貓沒有回頭。落寞的它幽幽地坐立在顧瀚旁邊。顧瀚忿忿不平地說，“這是什麽女人啊？太狠了，就這麽……就給噶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顧囡囡對著林汐柔遠去的背影罵罵咧咧，罵得還挺髒，和她爹一個表情。
    每天上班的時間顧瀚和林汐柔幾乎都能在電梯裏碰到，兩個人卻像完全不認識一樣。讓蘭姐轉交給林汐柔的錢她始終沒收，顧瀚也不再提。
    林汐柔每天都穿燈籠袖的白襯衫，牛仔或是黑色微喇褲，包包倒是換過兩三個，是那種入門級的輕奢名牌包包，看樣子是清洗過的，有點顯舊。
    皮鞋有細高跟的，也有方跟的，款式差不多，沒有一雙新的。從上到下，換來換去，來回就那幾件。
    “這麽年輕的女孩子，還是研究生，跟著摳門老男人，圖什麽？如果房子寫她名字還算值。”
    每次看著急匆匆走開的林汐柔，顧瀚都會在心裏暗想。
    台風夜，天像漏了一般，狂風暴雨猙獰著醜惡的臉，襲向人間。
    城市內澇嚴重，樹木被連根拔起，大量的車輛積壓在馬路上。電視台發布了紅色預警。下午的白天如同黑夜，黑壓壓的雲翻滾著，風咆哮著，恍如末世來臨，又如懸疑片裏的犯罪現場……
    顧瀚上午去見個國外回來的朋友，聽到台風預警安頓好朋友後直接回到家裏，遙控指揮行政部將所有員工安排好。
    手機裏和電視裏實時播報著路況、雨況，他一直關注著“兄弟三人群”裏的消息，路一鳴像個老大哥一樣讓大家匯報現狀。
    江 湛：我在醫院，景妍在海大上課，家人皆平安。
    路一鳴：我在培訓學校，小胡在學校上課。平安。
    顧 瀚：我在家裏。平安。
    風夾著暴雨打得玻璃劈裏啪啦地響，顧瀚站在窗邊，看著樓下七零八落的樹木和花叢，遠處煙波浩渺的大海和時隱時現的建築物，不禁想起彼時他曾經借口怕打雷，和景妍搬到一起住的情景。
    景妍不怕打雷，可她怕冷，下雨時總是像貓一樣鑽進他懷裏，貼著他的胸膛笑嘻嘻地說：“顧瀚，你比電熱毯還暖和。他們說男人老了，身體就會變冷，等我們老了，我來溫暖你。”
    心揪成一團，疼。
    他翻開景妍的朋友圈，是一張在教室裏拍的外麵大雨滂沱、狂風肆虐的照片，配的文案是：“最怕這樣的天氣。願我認識的所有朋友一切安好。”
    景妍粗心，江湛一定會給她準備好衣服、熱湯。即便他沒有時間，也會安排保鏢、保姆精心照料景妍。
    顧瀚知道。
    可他還是惦記她。
    景妍每一條朋友圈他都會看，但從不點讚和評論。景妍給路一鳴的評論從來都是調侃，和胡芳沁的互動更是搞笑，常常把路一鳴氣到炸毛。
    顧瀚的朋友圈是關閉的。他太了解自己，既盼著景妍評論，又怕她評論。他不想江湛多心，不想給景妍添一點點麻煩。
    隻要看著她，就很好，真的很好。
    關心的眼神也要隱藏，連景妍也不需要知道。
    蘭姐送過來一杯熱參茶，顧瀚對她說：“蘭姐，風雨太大，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在客房住。家裏人都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幸虧顧總您提醒我提前準備食物，還派專人將我老公和孩子提前接回家裏。有他照顧老人孩子，我也放心了。”
    顧瀚點點頭，問：“顧囡囡呢？”
    蘭姐回：“在她房間裏睡覺，怕她冷，我把空調調高了兩度。”
    顧瀚笑笑，這個臭貓咪，雨天也不說陪陪爸爸，爸爸怕打雷你不知道？
    推開囡囡的房門，白色實木，粉色床品的小床上並沒有貓咪的身影。小書桌上銀色的玩具筆記本電腦開著，小衣櫃、小五鬥櫥裏都找不見它。
    “囡囡，囡囡，你在哪裏？爸爸來看你了。”
    找了一圈也沒看見顧囡，顧瀚急了，“顧囡囡，顧囡囡，你在的話和爸爸喵一聲。”
    還是沒有聲響。
    “蘭姐，蘭姐，囡囡沒跑出去吧。”
    顧瀚心急如焚，這樣的天，跑出去得多危險，多冷？
    蘭姐確定貓咪沒有跑出去，她是給囡囡蓋上被子，調好空調，關好門才出去的。
    兩個人翻箱倒櫃地找。
    “顧總。”蘭姐指指床中間一個隆起的包包。
    一層一層掀開，顧囡囡趴在所有被子的最下麵，匍匐著，兩隻前爪扣著頭。
    “囡囡，你怎麽鑽到這下麵來了？”
    顧囡囡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向他，顧瀚的心頓時碎了。
    “是雨滴太大、太響了是嗎？你害怕了是嗎？”
    顧囡囡點點頭，頭歪在床上，像受了多大的委屈。顧瀚抱起她，擁在懷裏，“不怕，爸爸的懷抱暖和吧？”
    又給它裹了一層毛毯，“還冷嗎？”
    貓咪依偎在他懷裏，小鼻子蠕動著，抬頭看向顧瀚。
    圓圓的小胖臉，大大的眼睛，清純又無辜的眼神，委屈又隱忍的表情，像極了景妍。
    他忍不住狠狠親上囡囡的臉，心裏的話脫口而出：“景妍，你現在不冷吧？”
    老父親抱著貓女兒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風雨，“囡囡，別怕，爸爸陪著你克服應激反應，以後你的膽子就會變大了。”
    小區裏的路燈昏暗，風雨比白天小了不少，燈影裏可見瀝瀝的雨簾。沒有人出現，這樣的天氣，家是最好的歸屬。
    顧囡囡不肯回自己房間，顧瀚隻能抱著它看風、聽雨。
    門鈴響，保安和蘭姐說五樓業主家裏的貓丟了，如果小貓竄到樓上來，請務必通知物業。
    顧囡囡好像聽懂了保安的話，立馬轉過頭，從顧瀚手裏蹦下來，躥到門口，又回頭看向顧瀚，“喵……喵……喵……”
    眼神懇切而焦急，顧瀚明白了。
    “囡囡，外麵冷，你就不要出去了，爸爸到樓下江湛和路一鳴叔叔家的樓層去看看，黑鐵蛋不會丟的。他剛噶蛋，身體還沒恢複……做不成親家，還可以做朋友，畢竟他曾經喜歡過你一回……”
    顧囡囡兩爪扒住爸爸的腿，抬頭看著他，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