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路一鳴拎了滿滿兩大袋貓糧和貓衣服上樓來。
    一進門就誇張得大喊著：“囡囡，顧囡囡，路爸爸來看望你了。你最近身體欠佳，一定要注意增加營養哦。來，路爸爸給開個罐罐補補。”
    顧囡囡四腳著地被固定住，趴在房間飄窗上它的專屬小窩裏曬著太陽，看他湊到身邊，把頭扭向另一方。
    “囡囡，生路爸爸氣了？爸爸買衣服和好吃的來向你賠罪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顧囡囡轉過頭來，對著他“喵”個不停，把路一鳴和顧瀚逗得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囡囡，別罵了。路爸爸是有事才急著出去嘛，他也不知道你跑酷要在他肩膀上落腳啊。”
    顧囡囡還是不停嘴地罵。
    “罵得這麽髒啊？你是一點麵子也不給路爸爸呀。”
    路一鳴嗬嗬笑，把袋子裏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展示，還有一把純金的金鎖和幾條酷似《泰坦尼克號》裏的“海洋之星”項鏈，紅寶石、藍寶石、綠寶石各一條。
    顧囡囡看都不看一眼。
    打開罐罐，把切好的三文魚都遞到顧囡囡嘴前，它總算是停了罵。
    貓咪吃得心滿意足，在溫暖陽光的照耀下，很快就打起了響亮的呼嚕。
    “這貓女兒是真討人喜歡，昨晚我惦記她都沒睡好覺。小胡氣得直哭，找景妍告狀。今早剛起床小妍妍就給我一頓訓。”
    路一鳴笑嘻嘻地給顧囡囡蓋好肚子，和顧瀚一起回到客廳。
    “我將來一定要生個女兒，貼心小棉襖多暖心呀，撒個嬌甜死我。你看五樓那個林汐柔把她爸伺候得多好。第一次在小區裏見到林老爺子，像具骷髏，把我嚇一跳。以前我見過他幾次，可是又高又胖，凶得很喲 。你看不到兩個月，林老頭臉色紅潤，頭發都變黑了。
    聽說以前全家都不待見這個女兒，林老爺子也覺得林姑娘媽媽出身低，不看重這個孩子，前麵幾個孩子都送到國外留學，唯獨她在國內讀的大學，幸好成績不錯，考上了研究生。結果，臨終末晚，病入膏肓，受寵的五個子女全是白眼狼，就這麽一個肯接納他的……
    怪不得老輩人都說：父母越偏向哪個孩子，越指望不上那個孩子。看不上誰，最後就得這個兒女的濟。”
    樓下，林汐柔用輪椅推著爸爸，爸爸懷裏趴著林彬彬，媽媽在一旁跟著，三個人有說有笑地聊天、看風景。
    顧瀚放下手裏的望遠鏡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你拿望遠鏡在看什麽？這裏有什麽好看的？風景還是女人？”
    路一鳴搶過他手裏的望遠鏡，四處張望，沒看到什麽特別的景觀。
    “顧瀚。”
    “嗯？”
    “記不記得在觀瀾國際，我們也這麽看過景妍，我還說她是風一樣的女子。”
    路一鳴的話讓顧瀚瞬間變了臉色，呼吸都在加重，他用全身的力氣壓抑住自己的心跳，故作平靜地說道：“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走到酒櫃邊，顧瀚做了一個深呼吸，從櫃子裏拿出一瓶威士忌，給他和路一鳴一人倒了一杯。
    “忘了景妍吧，開始新的生活。”
    路一鳴舉起酒杯看向他，顧瀚想了一會兒，和他碰了個杯，轉身走到窗前，樓下沒有一個人。
    晚飯時，顧瀚問保姆：“蘭姐，你和五樓的林小姐一家有接觸嗎？”
    “上次的事發生後，我帶囡囡曬太陽再也沒有碰到過她。我想林小姐是故意和我錯開時間的。在電梯裏見過兩三次，那麽短的時間，也沒多說話。”
    “欠條的事她有再提過嗎？”
    “提過一次，林小姐讓我和您說一聲，她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裝修的錢她一定還，隻是要晚一些。我想，林小姐最近一定手頭很緊，養著兩個老人，還有一個是那麽嚴重的病人。”
    看得出來，蘭姐在替林汐柔說好話。
    “你和她媽媽聊過天嗎？”顧瀚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我沒有過，電梯裏碰見幾次都沒說話。十二樓的保姆和她有接觸，畢竟家裏都有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人，比較有話題。她和我說林小姐的媽媽以前是做護士的，很客氣，很有禮貌，對丈夫十分細心，總是哄著、寵著，還教了她不少護理知識。”
    “說林小姐什麽沒有？”顧瀚漫不經心地繼續問道。
    “說林小姐和她媽媽一樣，對老人超有耐心的。林太太隱隱約約透露過一些，說林小姐小時候受過不少委屈，哥哥姐姐都是國外名校畢業，林老爺子最不看重這個孩子，給她的錢最少。雖然給買了房子，卻一直不肯給錢裝修……
    林老爺子一定沒想到養老送終要靠這個孩子，肯定後悔沒給女兒裝修……這人一上了年紀，怎麽就糊塗了呢？”
    蘭姐絮絮叨叨地說著，顧瀚陷入沉思。
    林汐柔抱著泡腳盆上了電梯，正低著頭想事情。男人的兩隻手將即將關上的電梯生生掰開，抬頭一看竟然是顧瀚，她馬上又低下頭，站到一側。
    “你上我們家這層樓做什麽？”和她並行站著的顧瀚問道。
    “啊？”
    林汐柔這才發現她按錯了上行鍵，臉騰得紅了。“我按錯了。”
    “你臉紅什麽？”顧瀚追問。
    “啊？”
    這問題讓人難以回答。林汐柔本能地往後退。顧瀚也退到和她一條並行線上。
    “聽說你和江洌一起去的緬北詐騙園區？你是色誘組、信息組，還是懇談組？”男人咄咄逼人。
    “你……”
    感受到了對方的惡意，林汐柔紅著眼睛瞪向他。顧瀚揚著脖子，用下巴對著她，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我怎麽？”
    話說一半，電梯門開了，上來一個業主，掃了他們兩人一眼，顧瀚退到一邊。
    到了一樓，林汐柔第一時間下了電梯，沒想到在小區門口又遇到了顧瀚，準確地說是顧瀚讓司機用汽車截住了她。
    車窗裏的人冷冷地說：“泡腳盆壞了？再買一個不就行了？幾個錢？還打算修嗎？你家裏有老人需要照顧，可以讓售後上門修嘛。”
    分明是羞辱，林汐柔咬著嘴唇，眼淚在眼圈裏打著轉，抱著泡腳盆繞道而去，倔強的背影肩頭一聳一聳的。
    “本來就是嘛……” 顧瀚的車和騎著共享單車的林汐柔並行，“我送你？”
    “不用，謝謝。”
    林汐柔不卑不亢，下了車開始往來時的方向騎，顧瀚頭伸出車窗大喊：“你怎麽可以逆行？為什麽不遵守交通規則？”
    林汐柔從泡腳盆的專賣店出來，沒想到顧瀚站在門口，她害怕地喊出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你想做什麽？”
    顧瀚抬頭看看專賣店的牌匾，又看向她手裏的泡腳盆包裝盒，“這很難嗎？”
    然後命令道：“上車。我送你。”
    “不用。”
    林汐柔走到不遠處的共享單車停車點，卻發現一輛單車都沒有。她沮喪地做了個深呼吸，抱著盆就走。顧瀚上了車，向相反的方向開去。
    晚上，小區的樓下。
    “彬彬……彬彬……林彬彬……喵……喵……”
    林汐柔焦急地呼喚著，彬彬下午陪著外公、外婆在樓下曬太陽，突然間就沒影了。
    林老爺子急得不行，來外灘五號這幾個月小貓咪已經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早就成了他認定的大外孫。
    手電筒的光在草叢和樹林裏忽隱忽現，林汐柔的聲音也時高時低、時遠時近。她手腳並用地從花壇裏爬出來，一抬頭看到四個燈泡一樣的圓球懸在半空。
    “喵……喵……喵……喵……”
    “彬彬。”
    熟悉的貓叫聲讓林汐柔欣喜若狂，舉起手電筒，顧瀚的臉出現在眼前，臂彎裏是一黑一白兩隻貓。她愣住了。想了一下，不得不問道：“彬彬怎麽在你這兒？”
    “什麽叫在我這兒？我帶囡囡出來玩，看見它了。聽見你喊它名字，我隻能送過來。給。”
    林汐柔接過了貓，小聲說道：“謝謝你，顧總。”
    顧瀚抱著顧囡囡，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顧總，記賬吧，我一起還。”林汐柔追了一句。
    電梯裏，顧瀚親吻著顧囡囡的臉。
    “乖女兒，真是好手段。一個眼神就把那個黑鐵蛋勾到咱家去了，回家爸爸就給你開罐罐。”
    銀漸層在他懷裏慵懶地翻了個身，似乎不太滿意。
    “還有小魚幹，三文魚刺身統統奉上，如何？”
    顧囡囡咧嘴一笑，往他懷裏拱了拱，蹭來蹭去。
    第二天早上，顧瀚和林汐柔在電梯相遇。見躲不掉，出於禮貌，林汐柔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電梯。
    “謝謝你顧總，昨天幫我找到貓咪。”
    顧瀚揚揚眉頭，“不客氣。”
    林汐柔仍站在電梯一側，刻意保持著距離。身後的顧瀚上下打量著她的背影，目光冷峻。
    “你怕我嗎？”
    這句話像一道雷劈在林汐柔的頭上，她側過頭，“不……不啊。”
    “不怕，你結巴什麽？”
    顧瀚步步緊逼。
    電梯門開了，林汐柔像遇見鬼一樣跑出電梯，頭都不敢回，一溜煙跑了。
    “膽子這麽小，語言也不犀利，怎麽當記者？在緬北怎麽脫身的？江冽膽子真大，敢帶她去，不怕被拖累嗎？”顧瀚心裏直犯嘀咕。
    晚飯的時候，蘭姐遞過來一張紙。
    “先生，這是林小姐新寫的欠條，她說讓我把以前的那張欠條拿回去。”
    欠條上詳細記錄了顧瀚曾經給予她的幫助，貓糧、裝修、兩次幫忙找貓……並一一估了價。顧瀚看完收起那張新欠條，“我親自給她。”
    之後的幾個早晨，顧瀚上班時間都沒在電梯裏碰到林汐柔，明顯是在故意躲著他。蘭姐提了幾次，說林汐柔和她要舊的欠條要了幾次。
    顧瀚讓她轉告林汐柔，想要欠條親自來拿。
    再無下文。
    江洌新開的工作室離海城鬧市區不遠，但在一個老巷子裏，很安靜，交通算方便，出了大廈三百米就是地鐵口。
    周五下午三點，林汐柔急急忙忙從大廈裏走出來。最近伏案寫稿子太多，照顧老爸也很累，頸椎和腰都不太舒服，鼠標手也犯了。
    剛好早上上班時，外灘五號附近商鋪一個中醫推拿館做活動，送了一張免費的體驗卡。上麵寫著“按滿九十分鍾，不加價，無廢話，不強製辦卡。”
    她打算去試試。
    被盲人大叔按得她大汗淋漓，咬著牙忍住叫，太疼了。
    大叔笑著問：“小姑娘，第一次做推拿吧？”
    “是的，你怎麽知道？”
    “第一次都會疼得大聲叫，多做幾次就好了。”
    林汐柔不敢接岔，手裏那幾個錢還得留著給老爸做康複治療、針灸呢。剛才進門時她看價目表了，推拿一次268元，太貴了。要不是體驗卡，她才舍不得做這個。
    從按摩床上的洞往床下看，地上是她剛掉的幾滴眼淚。還有一道陰影，不遠處應該是站著一個人。她也沒多想，也許是老顧客，或者是店員，不然師傅不會不打招呼。
    等師傅結束全部流程，她咧著嘴坐起身，看到旁邊人的臉，嚇得“啊”的一聲。
    師傅急忙問：“小姑娘，怎麽了？”
    “你……你怎麽在這裏？”林汐柔問。
    “我怎麽就不能在這裏？”顧瀚不急不緩地回答。
    師傅聽聲音輕輕一笑，“顧先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這位小姐已經做好，我換個一次性床單就可以給你做了。”
    林汐柔急忙下了床，到門口換上自己的鞋，轉頭碰上了堵在門口的顧瀚的前胸。她嚇得連連後退幾步，“你想做什麽？”
    “一個人回家沒意思，我們一起走。”顧瀚冷著臉說。
    “不要。我不可能在這裏等你九十分鍾。”林汐柔拒絕。
    “我不做了。”
    “你做不做和我沒有關係。”林汐柔擠出門就跑，沒幾步就被顧瀚拉住。
    “我喊了。”她退後幾步，威脅道。
    顧 瀚：“一起走回家。不到一站地。”
    林汐柔：“我還有事，不回家。”
    顧 瀚：“談談欠條的事。”
    林汐柔：“舊的欠條你還沒給我呢？”
    顧 瀚：“是你沒找我要。都說了不到一站地，我還能害了你不成？我沒開車，走回去。”
    林汐柔：“顧先生，欠你的人情我會還的。我不會賴賬的。”
    顧 瀚：“還？想還就現在。”
    林汐柔嚇得四處張望，急切盼望能有人來救她。
    “你喊也不會有人幫你，我又沒把你怎麽樣。”顧瀚氣定神閑。
    女孩急了：“你到底想怎樣？”
    “談個條件。”顧瀚說。
    林汐柔冷汗直流，結結巴巴地問：“什……什麽條件？”
    顧瀚一字一句地說出來：“從—今—天—開—始—你—追—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