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心細如發的藺聿珩見狀，當即便洞悉了妻子的心意。
    “夫人，我已經備好嫁妝，屆時會與堂姐一同入秦王府。”
    “此外，這嫁妝是我從母親的庫房中所取出，分文未動咱們自己的錢。”
    臨安郡王府的一分一毫，皆是屬於妻子所有，未經允許，他自然不會支取一兩銀子。
    聽到這話，穆歲安兩眼放光，隻是見秦王在此，她還是稍稍收斂些。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她微微蹙起眉頭，故作姿態地推辭一下。
    “無礙……”藺聿珩輕笑一聲，隨口解釋道，“且當是母親為喬叔嫁女所出的嫁妝吧。”
    “其實……我也準備了嫁妝……”秦王忽而小聲說了一句。
    若是喬姑娘空手入秦王府，難免會遭人議論，甚至會讓表嫂與整個飛雲寨顏麵無存。
    反正他金銀甚多，母後亦然，自可為喬姑娘準備豐厚的嫁妝。
    “秦王殿下，你且留著吧！”藺聿珩瞥他一眼，耐人尋味道，“想必日後總會用得著。”
    隻因待到嶽父大人入京之後，他定要補辦婚儀，重新隆重地迎娶妻子。
    八抬大轎、十裏紅妝、賓客雲集、太後親自主婚，再行拜堂之禮……
    到時候所需銀子，大半從母親的庫房中挪用，其餘可向秦王“借取”。
    就在這時，青柏快步入內，低聲稟報道：“公子……鄭國公夫人前來，欲見夫人一麵。”
    “不見！”藺聿珩冷聲回絕。
    上午王靜姝剛被打入死牢，此刻鄭國公夫人便急著前來麵見妻子。
    想來她是聽說東境大捷，明白皇帝如此決絕，定是顧及嶽父大人，這才病急亂投醫。
    “公子……”青柏為難道，“鄭國公夫人神色堅決，恐怕不會輕易離去。”
    這到底是一品國公夫人，且是公子的表舅母，他們萬萬不可強行驅逐。
    “你請她去院中的涼亭坐會吧，我稍後就來。”穆歲安突然發了話。
    “是！”青柏領命退下。
    “夫人……”
    “歲歲……”
    “沒事！”穆歲安笑著打斷藺聿珩和喬棠的話，“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嬸嬸，難道我還會害怕嗎？”
    “反正我也吃飽了，你們在這裏收拾一下喬府，我去去就來。”
    說完，她站起身，整理一下身上的月白金絲繡花長裙，便昂首挺胸地往涼亭走去。
    這副架勢，真是像極了去打架……
    不多時，小院簡易的涼亭之中。
    鄭國公夫人身著錦緞華服，頭戴金釵珠翠，卻難掩蒼白的病容，眼神中亦滿是疲憊。
    穆歲安剛一入內，尚未開口，隻見她二話不說竟突然屈膝跪地。
    “且慢！”
    “你這是幹嘛呀！”
    穆歲安震驚之餘，扯著嗓子高喊。
    與此同時，在鄭國公夫人膝蓋即將觸地的那一瞬間，她迅速伸手，立刻將其拽起來。
    “有話好好說，不要玩苦肉計！我可不吃這一套！”她惡狠狠地警告。
    話雖如此，穆歲安卻唯恐眼前的婦人再行下跪，甚至做出其他瘋癲舉動。
    於是乎，她身形一閃，倏地竄到欄杆上站著，不顧兩側肩膀的疼痛，緊緊抱著柱子。
    她雙眼瞪得渾圓，咬牙切齒，故作凶狠之態，昂首俯視著鄭國公夫人。
    鄭國公夫人見此一幕，本欲說出口的話語瞬間凝滯，仿若有些失神。
    “你……不知你可曾認識一位……名叫‘喬風’的男子？”
    她凝視著穆歲安的眉眼，竟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個……深藏心底、不敢宣之於口的問題。
    遙想當年，記憶之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每每因小事惹惱她，便會這般耍無賴。
    跳到屋頂上，躍至房梁上，甚至倒掛在屋前的柱子上，對著她做鬼臉……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穆歲安頓時提高警惕，但麵上卻是不露聲色。
    “好像……不認識……沒聽過……”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怎麽？莫非這人和你有仇？”
    聞言，鄭國公夫人身體一顫，終於從虛幻的夢境中回過神來。
    是啊……穆歲安隻不過十六歲，又豈會認識那個離世十五年的人呢！
    這一切還是她親自做出的選擇——
    當年她回京之後，母親與二哥為保她的名聲，遂派殺手前往青州。
    她苦苦哀求，不惜以死相逼，最終母親同意留下繈褓嬰孩，卻不得不殺了她的夫君。
    彼時為了母親與兄弟，還有已然支離破碎的王家，她別無選擇……
    “喂？你不會真與那人有仇吧？”穆歲安再次詢問一遍。
    “嗯……有仇……深仇大恨……”鄭國公夫人神色黯然地回應一句。
    她任由二哥殺人滅口，以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葬身於火海之中。
    如此……怎麽不算是深仇大恨呢？
    穆歲安：“！！！”
    看來鄭國公府或是王家，絕對是阿爹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時惹到的仇家！
    沒辦法，阿爹最是嫉惡如仇，年輕時候可是哢嚓了數不清的惡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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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日來找我有什麽事啊？”穆歲安趕忙轉移了話題。
    鄭國公夫人聞言，斂去往事帶來的錐心之痛，麵色漸漸恢複平靜，直直看向穆歲安。
    “饒姝兒一命，我會即刻將姝兒遣送回祖籍，有生之年絕不會再入京！”
    “此外，我當奉上全部私產，那是一筆不菲的錢財，你會滿意的。”
    方才還憔悴不堪的貌美婦人，此刻挺直肩背，語氣不似求情，更像高高在上的施舍。
    此乃所有出身高貴之人，麵對卑微庶民時的通病，仿若隻是下意識之舉。
    穆歲安：“……”
    真不愧是與長公主交好的人啊！
    “麻煩你搞清楚了，是皇帝將王靜姝打入死牢！我要怎麽饒命！你簡直是莫名其妙！”
    說完，穆歲安躍下欄杆，大搖大擺地往亭外走去，臉頰因氣憤而鼓起。
    “且慢！”
    鄭國公夫人情急之下，一把拽住她的右手腕，繼而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金口玉言自然難改，你隻需讓臨安郡王行個方便，將姝兒換出大理寺死牢即可！”
    “陛下之所以下旨等你父親班師回朝再行刑，隻不過是想讓你們父女二人出口惡氣！”
    “屆時你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臨安郡王在，絕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寥寥數語，鄭國公夫人已將調換死囚之難事安排得妥妥當當。
    “孩子……姝兒年僅十六，與你隻是幾句口舌之爭，不應為此償命……”
    “幾句口舌之爭？”穆歲安難以置信地打斷鄭國公夫人的泣訴。
    “無論是在衛國公府下藥，還是這回在馬球場……王靜姝哪一次不是欲置我於死地？”
    她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冷峻地直視著鄭國公夫人，順勢將搭在自己手腕上那隻冰冷的手輕輕拂開。
    “你侄女的性命無比寶貴，難道我與棠棠，乃至飛雲寨眾人的性命，生來就不值錢嗎？”
    “請問你是我什麽人啊？我憑什麽要為了你……讓自己夫君冒險去做偷換死囚之事！”
    “你並非十惡不赦之徒，我能理解你救侄女的急切心情，但請你閉嘴！”
    說罷，穆歲安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邁步離去，同時示意青杉送客。
    鄭國公夫人凝望著那道宛如憤怒小兕的背影，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
    不知為何，她的內心深處總有一個微弱卻堅定的聲音在回響——切勿與穆歲安為敵。
    隻可惜，這孩子見死不救，硬是將她逼至絕境，與之兵戎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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