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荷月悄然而至，盛夏的暑熱滾滾襲來，令人懶於踏出房門半步。
    然而，不出所料，太後特意傳召穆歲安與喬棠入宮……一同用膳。
    藺聿珩與秦王雖未獲召見，但二人依舊入宮，與妻形影不離。
    待四人抵達壽安宮，見皇後與昭陽長公主皆在此處……品茗閑談。
    令穆歲安感到驚詫的是，昭陽長公主看上去明顯不太對勁——
    其身著素衣，未施粉黛，眼角細紋清晰可見，麵容憔悴，雙眼紅腫，眼神黯淡無光。
    鬢間未飾金釵朱翠，僅用一根樸素至極的白玉簪，將長發簡單挽起。
    尤其是那幾根顯眼的白發，仿佛讓她數日之間蒼老了好幾歲……
    “母親……”藺聿珩見到昭陽長公主這般模樣，頓覺一股酸澀湧上心頭。
    “自弘寧寺歸來後，這兩日兒子在府中養傷，未去探望您……還望您多加保重身體。”
    母親向來注重梳妝打扮，四季所著皆是色澤豔麗的華服，且妝容精致。
    滿頭珠翠，珠輝玉映，更是彰顯其嫡長公主的雍容華貴氣度。
    “無妨……”昭陽長公主笑了笑，反倒安慰起兒子，“今日起得晚些，便懶得裝扮了。”
    “況且，本宮天生麗質，即便是素麵朝天，也難掩自身的美貌與氣度……”
    話語稍頓，她將目光投向垂眸靜坐的穆歲安，微笑著問了一句：“你說是與不是……歲歲？”
    套什麽近乎，誰是你的歲歲——穆歲安險些脫口而出。
    “您說的是……”她的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長公主容貌絕色，簡直是世間罕見。”
    入京之後，她所見的女人中，宸貴妃的美貌最是出眾，堪稱絕色無雙。
    昭陽長公主與鄭國公夫人，則是平分秋色，二人之美各有千秋。
    前者長相豔麗，氣度華貴，丹鳳眼自帶傲氣，仿佛雍容華貴的姚黃牡丹。
    後者容貌嬌美，氣質出塵，一雙杏眼我見猶憐，恰似冰魂雪魄的百合。
    這三位女子雖已步入中年，但依舊可見她們年輕時的絕世風采。
    “夫人……”藺聿珩伸手輕輕捏一下妻子的手指，壓低聲音提醒，“皇祖母在叫你呢。”
    無需多問，妻子肯定又在暗自想著京中美人，此乃其特殊愛好也。
    聞言，穆歲安瞬間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站起身，稍稍繃緊心弦。
    “太後……皇祖母……您請吩咐。”
    她眨巴著烏黑明亮的眼睛，心中雖滿是警惕，但麵上卻是懵懂無辜之態。
    “焱羽之事，哀家已經知曉。”太後滿臉慈愛之色，直言不諱地開口。
    “秦王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急需此蛇為藥引，你可願忍痛割愛？”她隨即問道。
    “太後……”穆歲安福身行禮，“我自然期望秦王爺，可以早日身康體健……”
    話語稍頓，她雙手緊緊揪著係在腰間的香囊，眉頭微微皺起，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可是那條小金蛇……在我離開山寨趕赴京城時，已從飛雲寨逃出去了。”
    “你說什麽！”
    聞聽此言，太後與皇後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甚至因震驚猛地站起身來。
    “皇祖母莫急！”藺聿珩趕忙寬慰。
    “昨日因一時激動，我們險些將此事忘卻……四月初，嶽父大人的家書曾特意告知。”
    “不過焱羽雖不在飛雲寨，但依歲歲對它的了解，它應是回到青杓山。”
    說罷，藺聿珩自袖中取出信箋，將其打開，輕置於太後身旁的桌案上。
    無巧不成書，妻子竟能模仿嶽父大人的筆跡，觀之幾乎是如出一轍。
    最為重要的是，父女二人的字跡皆是如同雞爪劃過，潦草到難以認清。
    今日淩晨，妻子的特殊家書已秘密送出京城，想來不日便可抵達鄆州。
    據妻子所言，焱羽平日棲息於寨頂的一處洞穴，常人難以見到，唯有家人方可得見。
    正因如此，嶽父可命人將其偷偷放回青杓山，再由秦王暗衛擒獲即可……
    “皇祖母、母後……”秦王也趕忙出言安慰，“有下落已是萬幸，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表哥聰慧，此舉實乃萬全之策！
    如此，既可讓他取得解藥，又能讓飛雲寨置身事外，避免牽扯其中。
    “是啊……此乃上蒼庇佑……”皇後不禁喜極而泣，“已探知下落，命人細細搜尋便是。”
    太後微微頷首，隨即將手中那張有礙觀瞻的家書，重新遞與藺聿珩。
    “歲歲……殿內皆是自家人，你無需如此拘謹，且坐下說話吧。”
    說話間，太後滿麵笑容，特意命嬤嬤為穆歲安奉上清涼甘甜的酪櫻桃。
    “歲歲，穆將軍即將入京，不妨請他順道將焱羽帶入京中？”
    太後手捧著提神養氣的參湯，突然輕描淡寫地道出一句驚人之語。
    穆歲安：“！！！”
    縱然她千算萬算，也未曾料到太後竟會如此老奸巨猾、老謀深算！
    她與棠棠在京為質，若太後暗中下達此懿旨，阿爹為保她們的周全，也會拚命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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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不願讓秦王解毒、會暗中搶奪金蛇的人，無外乎就是皇帝與太子。
    皇帝也就罷了，無情無義的小人！
    她對太子與五公主有救命之恩，太子或許會看在她的薄麵上，不忍對阿爹痛下殺手。
    如此一來，太後所派出之暗衛便可見機行事，力求爭取更大的勝算。
    即便是為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太後也全然不顧阿爹的性命……
    “皇祖母，此事萬萬不妥！”
    藺聿珩正欲出口，秦王已毫不猶豫地出言阻止太後之“奸計”。
    “皇祖母，穆將軍剛剛曆經兩個月的浴血奮戰，即便未有傷痕累累，也會身心俱疲。”
    “況且，此行穆將軍還要負責押送東越五皇子入京，實乃分身乏術！”
    “倘若此事泄露，莫說父皇會責難兒臣不敬功臣，百姓與將士又當如何看待皇家？”
    言罷，秦王驀然跪地叩首，其狀仿若寧死不屈，絕無半分妥協之意。
    他是想要活下去，然無論如何，斷不會卑劣到利用戰功赫赫的邊境守將。
    “母後，此舉著實不妥……”皇後將秦王扶起，亦不讚同太後之決定。
    隻因他們皆心知肚明……此事本就危機重重，可謂是與當今皇帝為敵。
    心懷蒼生、為國效命的功臣，實在不應被卷入皇家內鬥的漩渦之中。
    見皇後與秦王如此深明大義，穆歲安心下不忍，隻得默默垂下頭。
    她心疼這對母子，但更在意阿爹。
    與此同時，她心中愈發篤定，這般善良的皇後，教出之秦王——著實不適合做皇帝。
    她不懂為君之道，但以小窺大，從阿爹治理飛雲寨便可知——
    如今大雍這昏聵的朝廷，需要的並非是仁慈博愛的仁君，而是一位睿智鐵腕的明君。
    何為仁君？明君為何？心係天下百姓的喬叔，曾諄諄教導於她。
    “罷了……此事哀家心中有數。”
    良久，太後輕歎一聲，緩緩道出這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語。
    她隨即看向秦王，麵露笑容，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
    “秦王，如今最為重要之事，當是六月初六，你與華英的大婚。”
    “中宮嫡長皇子，與鄭國公府的嫡長女喜結連理，理應隆重之至，讓萬民共襄盛舉。”
    大雍向來重嫡重長，隻要秦王徹底恢複康健，東宮易主並非難事。
    日後華英所走的中宮之路，想必會比她與皇後順遂許多。
    穆歲安與喬棠相視無言：“……”
    瞧瞧！一個姓氏的就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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