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濃雲吞噬，白虎寨的密林間浮動著幽藍磷火。林琛貼著潮濕的岩壁前行，腐葉在靴底碾出黏膩的汁液，血腥味混著草木腥氣直鑽鼻腔。遠處傳來沉悶的鼓點，每一聲都像敲在太陽穴上。
    “祭壇在東北方。”楚瑤將銅鏡按在胸口，鏡麵泛著詭異的青灰，“三百步外有活人氣息......很弱，像快要熄滅的蠟燭。”
    夏九璃的白發在暗夜裏泛著冷光，屍斑已蔓延至耳後。她突然駐足，利爪刺入身旁的古樹，樹皮剝落處露出暗紅紋路——那是幹涸的血跡，沿著樹幹溝壑繪成扭曲的符咒。“血飼紋，”她指尖碾碎凝固的血塊，“每道符咒要耗三成人牲的血。”
    鼓聲驟急。
    林琛撥開垂掛的藤蔓，瞳孔猛地收縮。林間空地中央矗立著青石祭壇，壇頂跪著個披麻戴孝的少女，手腕腳踝皆被血藤纏繞。九個村民圍成圓圈，手持骨杖跳著怪異的舞步，他們的影子被篝火拉長，在岩壁上扭曲成獸形。
    “子時三刻，開膛獻心——”
    主持儀式的老祭司揚起青銅刀，刀身刻滿蜈蚣狀咒文。少女的麻衣被夜風掀起，露出心口處用朱砂畫的符紋，那圖案竟與青龍閣僵屍身上的銅錢紋路一模一樣。
    諸葛青的羅盤“哢”地裂開一道縫：“血祭要成了！那符紋在勾連地脈煞氣！”
    林琛的味覺通神在此刻失控。鐵鏽味、屍油味、腐爛的甜腥味......無數氣息化作利刃捅進大腦。他踉蹌著扶住樹幹，看見老祭司的刀尖已抵住少女心口。
    “動手！”夏九璃化作殘影撲出，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青銅刀在觸及少女皮膚的刹那，被豔屍利爪斬成兩截。老祭司渾濁的眼球陡然凸出，幹癟的胸腔炸開，數十條血藤幼苗嘶叫著鑽出，直刺夏九璃麵門。
    “雷來！”雲詩韻的雷擊木爆出紫電，電弧如網罩住藤苗。焦糊味中，跳舞的村民同時轉頭，脖頸發出木偶般的“咯咯”聲——他們的瞳孔擴散成墨色，嘴角咧到耳根，四肢反折著爬向祭壇。
    林琛甩出辣椒粉，青火順著粉末炸開，暫時逼退屍變的村民。他衝向祭壇扯斷血藤，少女腕間的傷口卻突然湧出黑血，血珠懸浮在空中，凝成密密麻麻的咒文。
    “是鎖魂咒！”諸葛青咬破指尖在黃符上疾書，“碰她的會被咒文反噬！”
    遲了。林琛的手掌已觸到少女肩膀，懸浮的咒文瞬間沒入他掌心。金紋從手腕暴起，與黑血咒文在皮下糾纏撕扯，劇痛讓他跪倒在地。視野開始模糊，他看見祭壇下的岩縫裏伸出無數血藤，藤尖裂開五瓣口器，朝眾人噴射毒霧。
    夏九璃撕開袖口，將屍蠟藥丸塞進口中。屍斑如潮水退去，白發化作赤焰，利爪暴漲三尺。她躍入毒霧，所過之處藤蔓盡碎，黑血濺在祭壇上竟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三十息。”她冷聲報時，爪風劈向老祭司殘軀。
    那具幹屍卻突然炸成血霧，霧中浮現山神虛影——鹿首人身，眼窩燃著青火，鹿角上掛滿銅錢。虛影抬爪按向祭壇，地脈濁氣如黑龍騰空，整座山體開始震顫。
    “所謂山神，不過是石妖披了層皮。”楚瑤將銅鏡對準虛影，鏡麵映出真相：鹿皮下裹著石妖本體，每塊岩石縫隙都嵌著山神淚結晶。
    石妖真身顯現的刹那，祭壇下的岩層轟然裂開，五具嵌滿結晶的石傀破土而出。它們動作整齊如提線木偶，巨拳砸向雲詩韻所在的方位。雷鞭與石拳相撞，爆出的火星點燃枯藤，火光照亮岩壁上更多可怖細節——無數少女的屍骸被封在琥珀狀結晶中，表情凝固在極度驚恐的瞬間。
    林琛強忍咒文反噬，將青火凝成鎖鏈纏住石傀關節。金紋與黑血在他脖頸處拉鋸，每道紋路都像燒紅的鐵絲勒進皮肉。“諸葛青！”他嘶吼著拋出《五味天書》殘頁，“巽位風眼！”
    諸葛青吐著血沫畫出颶風符，狂風卷著火舌灌入石傀關節縫隙。山神淚結晶在高溫中“劈啪”炸裂，石傀動作頓時滯澀。夏九璃趁機閃到虛影背後，利爪貫穿鹿首，掏出一顆跳動的結晶心髒。
    虛影發出非人的哀嚎，地脈濁氣失控暴走。祭壇開始崩塌，被封在結晶中的屍骸紛紛墜落。林琛接住一個摔落的少女屍體，發現她心口符紋正在發光——所有符紋彼此勾連，在地麵織成巨大的青銅錢陣！
    “青龍閣的陣法......”他突然醒悟，“白虎寨在用活人精血喂養地脈，給青龍閣的銅錢陣供能！”
    石妖本體從虛影中掙脫，鹿皮如破布般脫落。真正的山神竟是十丈高的晶石巨像，胸口嵌著棺槨大小的山神淚，淚液中沉浮著半具王妃殘軀。
    “原來是你。”夏九璃赤瞳燃起滔天殺意，利爪刺入自己心口，扯出纏繞魂魄的屍蠟鎖鏈，“偷了我一魂鎮在此處......好大的膽子！”
    屍蠟鎖鏈化作赤蟒纏上山神淚，王妃殘軀睜眼的刹那，巨像轟然跪地。夏九璃的白發盡數變黑，屍斑如瘟疫蔓延全身，她卻恍若未覺，利爪生生剖開山神淚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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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脈濁氣如決堤洪流噴湧，整座祭壇塌陷成深淵。林琛拽著昏迷的少女躍上岩架，金紋已爬滿左臉。他看見諸葛青用最後一張替身符為雲詩韻擋下落石，看見楚瑤的銅鏡在煞氣中炸成碎片，更看見夏九璃在挖出自己那一魂後，從指尖開始碳化成灰。
    “接住！”夏九璃將魂魄凝成的血珠拋來，身體在風中寸寸崩解，“喂給你的金紋......能壓三天反噬......”
    林琛吞下血珠的瞬間，劇痛如萬千鋼針貫穿頭顱。金紋與黑血咒文在他體內廝殺，最終在黑血即將淹沒心髒時，王妃殘魂的波動突然蕩開——
    所有青銅錢陣符紋齊齊熄滅，石妖巨像坍塌成礫石。地脈濁氣回湧形成的旋風將眾人拋向山崖，等林琛從碎石堆爬出時，隻剩滿地晶塵隨風飄散。
    楚瑤跪坐在廢墟裏，捧著銅鏡碎片喃喃自語：“守墓人改寫了山神淚的因果......白虎寨的地宮要開了。”
    雲詩韻的碳化左臂齊肩斷裂，她用雷擊木殘片灼燒傷口止血，冷汗浸透道袍。諸葛青癱在血泊中，右手五指焦黑蜷曲——那是過度使用天機符的反噬。
    林琛摸索著找到夏九璃殘留的屍蠟，掌心餘溫尚存。山風掠過祭壇廢墟，卷起半張染血的麻布，上麵歪歪扭扭寫著祭詞：“以處子心血，飼地脈龍魂......”
    遠處傳來石妖的集體哀鳴，白虎寨主峰亮起血色光柱。銅鏡碎片突然騰空，拚湊出模糊畫麵：地宮深處，王妃棺槨正在緩緩開啟，守墓人的骨掌按在棺蓋上，生死簿懸浮半空，墨跡未幹的“夏九璃”三字正滲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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