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客棧的屋簷下，雨水順著瓦片連成珠簾，砸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密如鼓點。林琛倚在門框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臂上蜿蜒的金紋——那些紋路已爬過手肘，在皮膚下泛著微弱的青光，像蟄伏的毒蛇。他抬眼望向客棧大堂，夏九璃正獨自坐在角落的陰影裏。她垂著頭，白發如雪般披散在肩頭，手中攥著一塊暗紅的屍蠟，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你真打算一個人去？”林琛開口時，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夏九璃沒有抬頭，屍蠟在她掌心融成一灘黏稠的血漿，又迅速凝固成尖銳的棱角：“我說過，白虎寨的事與你無關。”
    “無關？”林琛猛地直起身，金紋在皮膚下躁動，“你的屍斑昨天蔓延到了脖子，現在連客棧掌櫃的屍油都壓不住！你以為單槍匹馬能活過守墓人的陷阱？”
    雷聲在雲層中翻滾，一道閃電劈開天際，刹那的光亮映出夏九璃的臉——她的左頰已浮出蛛網般的青紫屍斑，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的血紅。她倏然起身，黑袍被煞氣卷得獵獵作響：“我的債，輪不到你來還。”
    林琛伸手去拽她的手腕，卻在觸碰的瞬間被一股陰寒巨力震飛。後背重重砸在門板上，木屑飛濺中，他咳出一口帶金粉的血沫。夏九璃的身影已躍上屋簷，白發在暴雨中如鬼火般飄搖：“再跟來，我會先擰斷你的脖子。”
    林琛踉蹌著追出客棧時，暴雨已傾盆而下。雨幕中，夏九璃的身影在街角一閃而逝，仿佛被夜色吞噬。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掌心金紋驟然灼亮——視野中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血色絲線，那是夏九璃殘留的煞氣軌跡。
    “別追了。”諸葛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斜倚在客棧門邊，右手纏著滲血的繃帶，指尖夾著一張焦黑的符紙，“那瘋婆子的煞氣能腐蝕活人經脈，你挨一下就得少半條命。”
    “她撐不過三天！”林琛低吼，“守墓人在白虎寨布了‘絕地天通’的陣眼，她這是去送死！”
    “送死也是她選的。”雲詩韻從二樓躍下，雷擊木發簪在雨中劈啪炸出電光。她左臂的碳化傷口被雨水浸泡得發黑，語氣卻冷硬如鐵，“我們沒時間陪她發瘋——青龍閣的餘孽還在全城搜捕，楚瑤的銅鏡今早映出了警方的無人機。”
    林琛攥緊拳頭，金紋順著小臂爬上肩頭，灼痛感讓他幾乎咬碎牙根。他忽然轉身衝向街邊的電瓶車——那是他送外賣的老夥計，車筐裏還塞著半袋辣椒粉。
    “你他媽真要追？”諸葛青甩出符紙，黃紙在空中燃成火牆，攔住林琛的去路，“她現在六親不認，你過去就是找死！”
    “那就死！”林琛抓起辣椒粉撒向火牆，爆燃的火星裹著刺鼻濃煙衝天而起。他跨上電瓶車擰死油門，車身在雨水中打滑躥出，輪胎碾過水窪濺起一人高的泥浪。
    白虎寨方向，山影如匍匐的巨獸。
    夏九璃的煞氣軌跡在山腳戛然而止。林琛刹住車，金紋在雨中明滅不定——前方是陡峭的斷崖，岩壁上布滿血藤，藤蔓間嵌著無數慘白的石雕人麵。他伸手觸碰岩壁，指尖立刻傳來針紮般的刺痛，那些石雕竟齊齊睜開了眼！
    “滾出來！”林琛抓起辣椒粉灑向石壁，火焰順著血藤竄起，人麵發出嬰兒般的啼哭。岩縫中突然探出兩隻青灰色的巨手，石妖王的身軀擠碎山體，眼眶裏跳動著山神淚的幽光。
    “凡人……擅闖者……死！”石妖王的咆哮震落山石。林琛翻身滾開，原先站立的地麵被巨掌拍出深坑。他抽出腰間別著的消防斧，金紋順著斧柄蔓延成青火：“我沒空跟你耗！”
    斧刃劈在石妖膝蓋的關節處，火星四濺中，青火順著裂縫鑽入石妖體內。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哀嚎，山神淚在它胸腔爆出刺目紅光。林琛被氣浪掀飛，後背撞上岩壁的瞬間，他看見夏九璃的白發在懸崖頂端一閃而過。
    她正在接近地宮入口。
    林琛吐掉嘴裏的血沫，踩著碎石向上攀爬。金紋已蔓延到鎖骨，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刮過肺葉。接近崖頂時，他聽見了打鬥聲——夏九璃的利爪撕開三具石妖的咽喉，屍塊裹著血雨墜入深淵。她的黑袍破爛不堪，裸露的皮膚上屍斑如活物般蠕動。
    “你果然來了。”她背對著他，聲音冷得像冰，“我說過會殺了你。”
    林琛拄著斧柄站直身子，暴雨衝刷著臉上的血汙：“要殺我也得等出了白虎寨……你現在連路都走不穩。”
    夏九璃猛地轉身，指甲暴漲成骨刃抵住他的咽喉。她的瞳孔完全被血色吞沒，嘴角咧出非人的弧度：“你以為我不敢？”
    “你當然敢。”林琛不退反進，脖頸被割出血痕，“但殺了我，你的魂魄就永遠少一魄。守墓人能用生死簿操控你，就像操控那些石妖——”
    骨刃驟然收緊。林琛憋著氣，從牙縫裏擠出最後的話：“你甘心當他的傀儡？”
    夏九璃僵住了。血色從她眼中潮水般退去，屍斑詭異地靜止在臉頰。她忽然鬆開手，骨刃縮回指尖：“……滾。”
    林琛跌坐在地，咳得撕心裂肺。再抬頭時，夏九璃已躍入地宮裂開的巨口，白發消失在黑暗深處。他摸向胸口，那裏藏著一顆從青龍閣地窖找到的銅錢椒——椒皮上刻著王妃的圖騰。
    雷聲漸息，雨勢轉弱。諸葛青和雲詩韻的身影出現在崖下，符火與雷光交替照亮山路。林琛將銅錢椒塞回衣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地宮深處傳來巨石崩塌的轟鳴，山體震顫中，一縷白發被疾風吹到他腳邊。
    楚瑤的銅鏡此刻正在客棧桌上嗡鳴，鏡麵裂痕中滲出鮮血，映出守墓人在地宮深處高舉判官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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