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腐臭味混著銅錢椒的腥氣，像一把生鏽的刀片刮著鼻腔。諸葛青蜷縮在汙水橫流的角落裏，碳化的右手食指抵著潮濕的牆磚，試圖用血畫出完整的符咒。血珠剛觸及磚麵就被汙水衝散，暈開一團團淡紅的漣漪。
    “省點力氣吧。”雲詩韻撕開左臂的繃帶，碳化的皮膚下露出焦黑的肌肉紋理。她將雷擊木殘片插進傷口，青紫的雷紋順著血管爬上脖頸，“你的陽壽燒得比符紙還快。”
    林琛靠在鏽蝕的鐵梯旁，左眼的金紋已蔓延至太陽穴。血藤米的反噬讓他的視野蒙上一層血霧，每呼吸一次都能嚐到髒腑潰爛的腥甜。夏九璃躺在他膝頭，右臂碳化的傷口滲出黑血，將他的褲管浸得冰冷黏膩。她的白發如枯草般散亂，偶爾抽搐的指尖證明豔屍的力量還在垂死掙紮。
    楚瑤突然舉起銅鏡。鏡麵映出地麵上的景象：屍潮正以商廈廢墟為中心聚攏，銅錢椒幼苗從僵屍的眼眶鑽出，在煞氣中瘋狂生長。更可怕的是，守墓人的幻影懸浮在屍群上空，枯骨手指捏著一枚染血的銅錢椒，正將它緩緩按入地脈裂縫。
    “他在喂養地脈......”楚瑤的聲音發顫，“等裂縫吞噬整條街，我們就真成甕中之鱉了。”
    諸葛青猛地咳嗽起來，血沫濺在鏡麵上。他盯著自己碳化的右手，突然咧嘴一笑：“老子還剩三十年陽壽，夠寫三張‘焚財符’。”
    汙水突然劇烈震蕩。頭頂的井蓋被掀飛，銅錢僵屍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腐爛的手爪撕開黑暗。
    林琛的青火在掌心炸開，將最先墜落的僵屍燒成焦炭。但更多的屍體踩著灰燼撲來，銅錢椒在它們胸腔內脈動，將青火折射成淩亂的流火。一道火焰擦過雲詩韻的耳際，燒穿了她的發梢。
    “退後！”諸葛青暴喝。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空中，左手蘸血疾書——殷紅的“焚”字竟懸空不散，每一筆都燃燒著金芒。
    銅錢僵屍突然僵住。它們脖頸的青銅幣瘋狂震顫，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拉扯。諸葛青的瞳孔滲出鮮血，嘶聲念咒：“天地為秤，陽壽作籌——給老子燒！”
    懸空的“焚”字轟然炸裂，化作漫天金火。火焰如暴雨般墜落，卻避開了活人，精準地舔舐每一枚銅錢椒。僵屍在火海中扭曲哀嚎，銅錢椒在高溫中爆裂，濺出腥臭的汁液。
    守墓人的幻影在火雨中虛化。他抬手召來煞氣黑雲，卻見諸葛青又寫下一個“財”字。這次是燃燒左手中指為筆，血肉在符咒成型的瞬間碳化剝落。
    “第二張！”諸葛青的嘶吼混著骨骼碎裂聲。金火凝聚成巨劍，劈開黑雲直刺地脈裂縫。守墓人的幻影被劍鋒貫穿，銅錢椒在裂縫深處炸成齏粉。
    屍潮如退潮般潰散，但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地脈裂縫中伸出無數青銅鎖鏈，纏住諸葛青的四肢將他吊上半空。鎖鏈上刻滿“貪”“嗔”“癡”的篆文，每收緊一寸便吸走一年陽壽。
    “諸葛青！”林琛的青火化作長鞭抽向鎖鏈，卻被彈回的火星灼傷手腕。夏九璃突然暴起，碳化的右臂強行扯斷一根鎖鏈，黑血如噴泉般從斷口湧出。
    雲詩韻的雷法終於劈落。她將雷擊木殘片插進心髒位置，引來的不再是銀白電弧，而是裹挾著血光的赤雷。雷光撕碎鎖鏈的刹那，諸葛青如斷線木偶般墜落，右眼窩變成一個焦黑的窟窿。
    夕陽從裂縫滲入下水道，給汙濁的水麵鍍上一層血色。諸葛青躺在楚瑤懷中，右眼窟窿裏爬出細小的銅錢椒幼苗。他摸索著抓住林琛的衣角，聲音像是從破風箱裏擠出來的：“三張符......老子還留了一張保命......”
    夏九璃跪坐在汙水裏，碳化的右臂齊肩斷裂。她用左手摳出鑽進諸葛青眼窩的幼苗，指尖沾著混有腦漿的血沫。楚瑤的銅鏡突然映出可怖畫麵——諸葛青的命格線正在斷裂，末端連著白虎寨地宮中的王妃棺槨。
    林琛吞下最後幾粒血藤米。金紋爬過鼻梁，在右眼瞳孔處糾纏成詭異的圖騰。他看見守墓人的真身在地脈深處重組，枯骨手掌正將半塊王妃玉佩嵌入陣眼。
    “該走了。”雲詩韻撕下衣襟裹住諸葛青的右眼。她的左臂碳化已至肩頭，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細小的雷光，“去白虎寨......在王妃完全蘇醒前......”
    眾人爬出下水道時，夕陽正被煞氣吞噬。街道上滿是銅錢椒的殘骸，像一片腐爛的青銅花海。夏九璃忽然駐足，望向西方天際——白虎寨方向的烏雲裂開一道縫隙，隱約可見血色山巒如巨獸匍匐。
    楚瑤將銅鏡轉向她。鏡中王妃的右手已攀出棺槨，蔻丹紅得刺目，指甲與夏九璃殘存的左手一模一樣。
    諸葛青在昏迷中痙攣，呢喃著誰也聽不懂的讖語。林琛的金紋突然刺痛——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積水中扭曲，漸漸化作灶君燃火的殘像。
    汙水沒過腳踝的觸感粘稠如活物，林琛的靴底每次抬起都帶起一串混著銅錢椒殘渣的水泡。諸葛青在楚瑤懷中突然劇烈抽搐，右眼窟窿裏鑽出的銅錢椒幼苗已長出第二片嫩葉，葉片邊緣泛著青銅光澤。雲詩韻扯下束發的雷擊木簪，狠狠刺入他肩胛穴位，電弧在皮肉間炸出焦糊味，終於止住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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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魂魄在被銅錢椒根係侵蝕。”夏九璃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她殘存的左手按在諸葛青心口，屍毒與木行靈氣在皮下形成蛛網狀的青黑紋路，“去白虎寨不是救人......是給他找口像樣的棺材。”
    楚瑤突然將銅鏡砸向岩壁。鏡麵在碎裂前最後一刻，映出白虎寨地宮的全景——王妃的右手完全攀出棺槨，腕骨上纏著刻滿“絕地天通”的血色鎖鏈。鎖鏈另一端沒入地脈深處，正將守墓人的黑袍一寸寸染成猩紅。
    林琛的金紋在鏡麵破碎時驟然刺痛。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汙水裏扭曲變形，灶君殘影的青火與屍斑的黑氣在麵容上廝殺，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銅錢在血管裏流動。血藤米的效力徹底消退，喉頭湧上的血塊帶著腐爛葉片，被他硬生生咽回腹腔。
    眾人爬出下水道時，夕陽正被煞氣蠶食成殘破的血鐮。街道上的銅錢椒殘骸在暮色中詭異地蠕動，像是守墓人撒下的無數隻眼睛。夏九璃的白發被晚風掀起，露出後頸一塊新裂開的屍斑——形如半枚青銅錢幣，邊緣滲出的黑血凝固成符咒般的紋路。
    “看西邊。”雲詩韻的雷擊木簪指向天際。白虎寨方向的烏雲裂開一道縫隙，血色山巒在閃電中忽隱忽現，山脊線起伏如王妃棺槨的輪廓。更駭人的是，無數石妖正在山腰集結，它們胸口嵌著山神淚結晶，折射出的紅光織成籠罩群山的血網。
    楚瑤突然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摳進柏油路麵的裂縫。她的瞳孔泛起銅鏡特有的銀灰色，機械般念誦：“戌時三刻，石妖開道，王妃睜眼，血祭啟——”
    話音未落，整條街道的地磚轟然炸裂。青銅鎖鏈從地脈裂縫中暴射而出，鎖鏈末端拴著上百具銅錢僵屍。它們的眼眶裏不再有腐肉，取而代之的是瘋狂滋生的銅錢椒藤蔓，花瓣狀的葉片邊緣鋒利如刀，割開空氣時發出錢幣相擊的脆響。
    林琛的青火尚未燃起，夏九璃已化作殘影迎上。她碳化的斷臂處突然爆出骨刺，貫穿最前方僵屍的銅錢椒核心。黑血噴濺的瞬間，藤蔓如活蛇般纏上她的脖頸，葉片割開蒼白的皮膚，卻在觸及屍斑時驟然枯萎。
    “走！”她嘶吼著捏碎藤蔓，屍毒順著根係反噬，整條鎖鏈上的僵屍同時爆裂。紛飛的銅錢椒碎渣中，守墓人的幻影在百米外凝聚，枯骨手掌捏著半塊王妃玉佩，笑聲混著地脈震顫傳來：“這份嫁妝......可還襯得上新娘？”
    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卻澆不滅街道上流淌的屍血。林琛在雨幕中回頭，最後一眼看見諸葛青碳化的右手動了動——那根斷指在汙水裏寫完了半道血符，朱砂混著腦漿的痕跡，依稀是個“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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