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子夜時分驟停，烏雲卻未散，低垂得仿佛要壓碎樓宇。林琛站在傾頹的廣告牌上，鏽蝕的鐵架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街道上蒸騰的屍臭味與銅錢椒的腥氣混雜，凝成一層粘稠的灰霧，纏繞著遠處銀行大樓尖頂的避雷針。他的左眼已完全被金紋吞噬，視野中的世界被割裂成兩半：一半是現實裏蠕動的人形錢幣——銅錢僵屍的腐肉中鑽出藤蔓，青銅幣在關節處碰撞出催命的脆響；另一半是地脈深處翻湧的煞氣漩渦，漩渦中心隱約可見守墓人枯骨般的笑臉，嘴角咧到耳根，每一顆牙齒都是一枚倒懸的銅錢。
    “東南方，三百米。”雲詩韻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她的左臂碳化至肩頭，雷擊木簪插在鎖骨處，細小的電弧在傷口跳躍，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皮肉焦糊的氣息。殘破的衣袖下，碳化的皮膚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露出底下泛著青紫雷光的筋肉，“那棟銀行大樓......屍潮的中樞在保險庫。”
    夏九璃半跪在汙水橫流的街角，碳化的右臂斷麵生出骨刺，像一截被雷劈焦的樹杈。屍蠟耗盡後，她的皮膚龜裂成蛛網狀，黑血從裂縫滲出，在衣襟凝成青銅色的痂。聽到“保險庫”三字，她突然抬頭，瞳孔縮成猩紅的豎線，脖頸青筋暴起如蚯蚓鑽土：“那裏有我的......魂魄碎片。”她的聲音像是從千年棺槨中傳出，帶著殉葬時的回響。
    諸葛青被楚瑤攙扶著，右眼窟窿裏鑽出的銅錢椒幼苗已長到拇指長，葉片邊緣泛著符咒般的金紋。他摸索著掏出浸血的羅盤，盤麵裂紋中滲出混著腦漿的血水。沙啞的笑聲從喉頭擠出，像是生鏽的齒輪在摩擦：“老子算過了......進那棟樓，九死一生。”
    仿佛回應他的話語，銀行大樓的防彈玻璃轟然炸裂。數十具嵌著山神淚的石妖破窗而出，落地時震得柏油路麵皸裂如龜甲。它們的胸腔內跳動著銅錢椒核心，折射出的紅光將街道染成血池。石妖的關節處嵌滿青銅幣，每一步都留下深坑，坑底迅速滋生出銅錢椒藤蔓，葉片邊緣鋒利如刀，割裂空氣時發出錢幣相擊的脆響。
    林琛吞下最後半粒血藤米，金紋從脖頸爬上耳後。他嚐到喉頭湧上的腐爛葉片味——那是木行靈氣反噬髒腑的征兆，像是有一隻手在胃裏翻攪著荊棘。
    青火從林琛掌心爆開的瞬間，整條街道的空氣扭曲成熱浪。火焰如巨龍般昂首撞向石妖群，卻在觸及山神淚結晶的刹那被折射成漫天流火。一簇火苗擦過雲詩韻的殘臂，碳化的皮膚剝落，露出焦黑的骨茬。她踉蹌著後退，雷擊木簪迸發的電弧在腳下織成電網，卻隻能延緩石妖半步。
    “不能直攻！”夏九璃化作白影掠至石妖頭頂，骨刺刺入山神淚結晶。黑血順著晶體紋路腐蝕，石妖發出岩石崩裂般的哀嚎，揮掌將她拍進路邊商鋪。貨架坍塌的轟鳴中，她的笑聲混著玻璃碎裂聲傳來：“痛快......比殉葬那日痛快多了！”櫥窗裏破碎的塑料模特倒映出她癲狂的麵容——龜裂的皮膚下，王妃的殘影在血瞳中一閃而逝。
    諸葛青突然推開楚瑤，碳化的右手按在羅盤上。鮮血從斷指湧出，在盤麵畫出扭曲的卦象：“乾位生門......在通風管道！”他嘶吼著咳出帶金粉的血沫，血珠濺在楚瑤的銅鏡上，鏡麵頓時映出銀行大樓的三維剖視圖，“林琛，燒穿三樓東側的承重牆！那裏是咒文節點！”
    青火凝聚成錐形，穿透石妖群直擊大樓。鋼筋混凝土在高溫中熔成赤紅鐵水，如岩漿般順著牆體流淌，露出保險庫的鈦合金大門——門上刻滿銅錢咒文，每道凹槽都流淌著屍血，血珠沿著符咒紋路滾動，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
    屍潮在此時合圍。銅錢僵屍踩著同類的殘肢攀上大樓，藤蔓從它們眼眶鑽出，在牆體表麵織成青銅色的網。雲詩韻引雷劈向屍網，電弧卻被導入地脈，整條街道的地麵瞬間塌陷成深淵。深淵底部，守墓人的枯骨手掌緩緩上抬，每一節指骨都串著銅錢，碰撞聲化作催魂的咒語。
    “接住！”楚瑤將銅鏡擲向林琛。鏡麵在空中翻轉，映出保險庫內部的駭人景象：一具穿著唐裝的幹屍端坐金椅，心口插著半截青銅劍，劍柄處嵌著夏九璃的魂魄碎片——塊泛著青光的玉玦。幹屍的胸腔內爬滿銅錢椒根係，根係末端連接著地脈裂縫，正將煞氣泵入每一具僵屍的軀體。
    林琛的青火攀上銅鏡，竟在現實與鏡麵之間燒出通道。他縱身躍入火門的刹那，守墓人的幻影從屍潮中浮現，枯骨手掌抓向他的腳踝：“灶君的火種......該熄了。”
    夏九璃的骨刺貫穿幻影手腕。她借著衝力與林琛一同跌進保險庫，碳化的殘軀撞碎唐裝幹屍。玉玦落入掌心的瞬間，她的皮膚竟短暫恢複光澤，白發如銀瀑垂落腰際。記憶如潮水湧入——王妃被釘入棺槨時，青銅劍刺入心髒的劇痛，守墓人在棺蓋上刻下“絕地天通”時的獰笑。“原來這縷魂......”她撫摸著玉玦上劍痕的裂口，“藏著我被剜心時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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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玦在夏九璃手中化作青光，匯入她心口的屍斑。銀行大樓開始崩塌，銅錢咒文如活蛇般纏繞眾人。林琛的青火在密閉空間內失控，金紋爬滿右臉，鼻腔滲出帶著火星的血沫。熱浪炙烤著鈦合金牆壁，將咒文熔成赤紅的銅汁，滴落在地麵燒出蜂窩般的孔洞。
    “從通風口走！”雲詩韻劈碎最後一道咒文，雷光將她的右眼灼成灰白。楚瑤拖著諸葛青鑽入管道，銅錢椒幼苗的根係已爬滿他的脖頸，葉片在動脈處貪婪吮吸。
    夏九璃突然將林琛推向管道口。她的瞳孔完全化作血色，身後浮現王妃虛影——華服殘破，心口插著青銅劍，與保險庫幹屍的姿態如出一轍。“帶著我的魂火......去白虎寨。”她的聲音忽而淒厲忽而溫柔，仿佛兩個靈魂在爭奪咽喉。
    守墓人的枯骨從地脈裂縫探出，貫穿她的胸膛。黑血噴濺在玉玦碎片上，竟燃起青色的火苗。林琛的嘶吼被塌方聲淹沒，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夏九璃在烈焰中回頭——那個笑與千年前王妃被釘入棺槨時的神情，一模一樣。碎裂的玉玦中飄出一縷青煙，沒入他左眼的金紋，灼燒感讓他幾乎昏厥。
    眾人跌出管道時，銀行大樓已成廢墟。楚瑤的銅鏡映出駭人景象：白虎寨方向升起血月，王妃的左手完全伸出棺槨，指尖正滴落與夏九璃如出一轍的黑血。血珠墜入地脈裂縫，化作無數銅錢椒幼苗破土而出。
    諸葛青在昏迷中抽搐，銅錢椒根係已鑽入耳道。林琛的左眼徹底失明，金紋在右眼瞳孔糾纏成灶君符印。他握緊玉玦殘片，聽到雲詩韻撕開雷擊木封印的聲音——她將木刺紮進心口，引來的不再是雷光，而是血色的霹靂。“去白虎寨，”她嘴角溢出血沫，灰白的右眼流下血淚，“在她完全變成王妃之前......做個了斷。”
    廢墟深處，守墓人的笑聲隨夜風飄蕩。地脈裂縫中，半塊染血的王妃玉佩正緩緩沉入煞氣深淵。玉佩表麵，夏九璃被貫穿胸膛的殘影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王妃閉合千年的雙目——正在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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