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少女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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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像無數細密的鋼針,無情地紮在白虎寨外圍這片飽受蹂躪的土地上。山神廟殘破的屋簷下,篝火劈啪作響,努力驅散著潮氣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腥甜——那是石妖殘骸、泥土、雨水以及尚未完全消散的、鐵馬融入地脈的血氣混合而成的獨特味道,令人作嘔又心悸。
    林琛背靠著冰冷的石壁,篝火的暖意似乎無法穿透他緊繃的神經。他閉著眼,五感通神帶來的味覺異常敏感地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異樣。除了那揮之不去的血腥,還有一種極其隱晦的、類似雨後腐敗藤蔓的甜膩氣息,絲絲縷縷,纏繞在鼻腔深處。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那絲甜膩仿佛化作了實質,粘稠地附著在舌根,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他睜開眼,目光掃過同伴。
    雲詩韻坐在稍遠些的地方,借著搖曳的火光,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幹淨的布擦拭著她左臂上那道引雷符篆。符篆邊緣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灼紅,隱約可見細微的碳化裂紋。每一次動用雷法,對她而言都是對自身經脈的酷刑,那雷電灼脈的反噬深入骨髓。她眉頭緊鎖,額角滲著細密的冷汗,顯然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諸葛青則顯得更加狼狽。他裹著一件村民施舍的舊棉襖,臉色蒼白如紙,右手包裹著厚厚的、滲著暗紅血跡的布條——那是卜卦預言山崩,天機符反噬導致食指碳化脫落的代價。他僅存的左手手指間撚著一枚磨得發亮的銅錢,眼神空洞地望著廟外瓢潑的大雨,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計算著什麽,又像是在壓製某種更深的恐懼。
    夏九璃背對著眾人,站在破敗的廟門口。雨水打濕了她蒼白的發梢,貼在同樣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她微微佝僂著背,雙手攏在袖中,指尖似乎在無意識地摩挲著什麽。她的“死妝術”需要屍蠟維持,而屍蠟早已耗盡,麵部的皮膚在火光下呈現出一種幹燥龜裂的跡象,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林琛知道,每一次呼吸,對她來說都是魂魄被古墓陰氣侵蝕的痛苦。她的沉默,比任何抱怨都更令人窒息。
    角落裏,是被他們從白虎寨村民的活祭陰謀中救下的少女——阿秀。她裹著一條薄毯,蜷縮在幹草堆裏,身體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自從逃離那個充滿血腥和瘋狂的祭壇,她就一直這樣沉默寡言,眼神空洞,仿佛靈魂的一部分已經遺失在那黑暗的地下。
    廟內隻有篝火的劈啪聲、雨水的嘩啦聲和諸葛青偶爾壓抑的咳嗽聲。壓抑的氣氛幾乎凝固。林琛的目光再次落到阿秀身上,那份不安感越發強烈。他總覺得阿秀的狀態不僅僅是驚嚇過度那麽簡單。那股潛藏在血腥味下的甜膩氣息,似乎……正從她蜷縮的方向隱隱傳來。
    突然,諸葛青猛地抬起頭,僅剩的左手指著銅錢,聲音嘶啞而急促:“不對……卦象有變!陰中有煞,煞中藏妖,近在咫尺!是活物……活物成煞!”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一直蜷縮著的阿秀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不似人聲的低吼。
    那聲音像野獸在磨牙,又像破舊風箱在抽動,瞬間撕裂了廟宇內死寂的空氣。所有人都被驚動,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角落。
    隻見阿秀猛地從幹草堆裏坐直了身體,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她原本空洞無神的眼睛,此刻在篝火的映照下,竟透出一種詭異的、非人的赤紅!那紅色並非布滿血絲,而是整個瞳孔都像被鮮血浸透,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她的表情扭曲,嘴角咧開一個不自然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極致的痛苦。
    “阿秀?”林琛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身體已經繃緊,體內灶君血脈帶來的微弱青火在經絡中悄然流轉。夏九璃也猛地轉過身,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刀鋒刺向少女。
    阿秀沒有任何回應,她的喉嚨裏持續發出“嗬嗬”的低吼,身體以一種違反常理的姿勢扭動著站了起來。毯子滑落,露出她單薄的衣衫。就在她脖頸與衣領交接處,一道暗紅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藤蔓狀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那紋路並非靜止的圖案,而是像有生命般在皮膚下蠕動、延伸,轉眼間就爬上了她的下頜,向著臉頰侵蝕!
    “血藤!”雲詩韻失聲驚呼,瞬間認出了這與礦洞中石妖體內如出一轍的邪異之物。她強忍左臂的劇痛,右手已經捏起法訣,細微的雷光在指尖跳躍閃爍。
    “別讓她靠近!”諸葛青掙紮著想站起來,但身體的虛弱和右手的劇痛讓他踉蹌了一下。他眼中閃過驚駭和一絲明悟,“是寄生!守墓人……他不僅在操控死物,還在活人體內種妖胎!”
    他的話音剛落,阿秀——或者說被血藤寄生的怪物——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赤紅的雙目死死鎖定了離她最近的雲詩韻!她的動作快得驚人,不再是那個怯懦的村女,而是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四肢著地,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帶著一股腥風,猛地向雲詩韻撲去!指尖在撲擊的過程中,竟然詭異地伸長、硬化,閃爍著類似石妖利爪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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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林琛大吼一聲,身體下意識地就要衝過去。但夏九璃的動作比他更快!
    一道白影閃過,帶著冰冷的屍氣和淩厲的勁風。夏九璃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阿秀撲擊的路線上,蒼白的手如同鐵鉗,精準地扣住了阿秀的手腕!一股陰寒刺骨的死氣從夏九璃掌心爆發,試圖凍結那瘋狂蔓延的血藤。
    “呃啊——!”阿秀發出淒厲的慘叫,被夏九璃抓住的手腕處瞬間覆蓋上一層薄薄的白霜,血藤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見地一滯。然而,那血藤仿佛擁有極強的抗性,白霜隻維持了不到一秒就被一股更熾熱、更暴戾的暗紅色能量衝開!阿秀的力量大得驚人,竟然猛地一掙,將夏九璃甩開數步!同時,她另一隻利爪帶著呼嘯的風聲,已然抓到了雲詩韻的麵前!
    雲詩韻瞳孔驟縮!她的雷法威力巨大,但需要凝聚心神,引動天威,在如此近的距離,麵對如此迅猛的攻擊,倉促間根本無法施展足以自保的強力法術!更要命的是,她深知雷法的狂暴,一旦失控,不僅會傷及眼前的寄生體阿秀她的意識或許還在掙紮),更可能波及近在咫尺的同伴!
    千鈞一發之際,雲詩韻選擇了代價最小的方式。她強行逆轉體內奔湧的雷力,將其壓縮在掌心,形成一麵小小的、劈啪作響的雷光盾牌,硬生生迎向那抓來的利爪!
    “滋啦——!”
    刺耳的摩擦聲伴隨著血肉焦糊的味道響起!利爪狠狠抓在雷光盾上,狂暴的電流瞬間灼傷了阿秀的手指,焦黑的痕跡蔓延開來。但阿秀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赤紅的眼中隻有瘋狂的殺意,另一隻手再次揮出!同時,她脖頸上的血藤紋路紅光大盛,如同活物般瘋狂扭動,一股股暗紅色的能量順著血管流向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力量暴增!
    雲詩韻悶哼一聲,強行逆轉雷力帶來的反噬讓她左臂的符篆灼痛驟然加劇,仿佛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刺穿她的經脈!她咬緊牙關,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雷光盾牌在狂暴的攻擊下搖搖欲墜。
    “詩韻!”林琛終於趕到,他不敢輕易動用青火,生怕失控的火焰會直接將阿秀焚燒殆盡。他隻能選擇最原始的方式,猛地撞向阿秀的側麵,試圖將她撞開!
    “砰!”林琛感覺像是撞上了一塊堅硬的岩石!阿秀的身體在血藤力量加持下,變得異常沉重和堅硬。巨大的反衝力讓林琛胸口一悶,但他也成功地將阿秀撞得偏離了方向,利爪擦著雲詩韻的肩膀劃過,帶起幾縷破碎的布片和一絲血痕。
    “控製住她!別傷根本!”諸葛青焦急地喊道,他掙紮著用左手從懷裏掏出一疊黃符,朱砂繪製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他口中念念有詞,手指艱難地撚動,試圖尋找施法的機會。“藤種在她心脈附近!必須逼出來!”
    被撞開的阿秀更加狂躁,她嘶吼著,目標轉向了林琛。赤紅的雙目鎖定,帶著一股濃烈的腥風再次撲來。林琛狼狽地翻滾躲避,利爪擦著他的後背劃過,火辣辣的痛感傳來。
    “煩死了!”夏九璃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她剛才被甩開,此刻穩住身形,眼中厲色一閃。她沒有再試圖凍結血藤,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再次切入戰圈。這一次,她不再留手,蒼白的手指並攏如刀,指尖縈繞著濃鬱的、能凍結靈魂的死氣,精準地點向阿秀周身幾處大穴!她的手法快如閃電,帶著一種處理屍體般的冷酷精準。
    “噗噗噗!”幾聲悶響,死氣如同冰錐刺入阿秀的身體。阿秀的動作驟然一僵,狂躁的嘶吼變成了痛苦的嗚咽。夏九璃的死氣雖然無法徹底壓製狂暴的血藤,但極大地幹擾了它對宿主身體的控製,如同給失控的引擎注入了粘稠的冰渣。
    “就是現在!諸葛青!”林琛抓住這短暫的僵直,不顧後背的疼痛,猛地撲上前,從後麵死死抱住了阿秀的雙臂!他能感覺到少女身體裏那股不屬於她的、狂暴的力量在瘋狂掙紮,如同困獸,那冰冷的、帶著粘稠感的死氣和灼熱暴戾的血藤之力在她體內激烈衝突。
    雲詩韻強忍著經脈灼痛,也立刻上前,用未受傷的右手幫忙壓製阿秀不斷踢蹬的雙腿。
    諸葛青眼中精光爆射,他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左手捏著的幾張黃符上!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穢氣分散,妖胎現形!急急如律令!”
    隨著他嘶啞的咒語,那幾張沾染了精血的黃符瞬間燃起金色的火焰!那不是凡火,而是蘊含了卜算天機者生命精華的陽炎!諸葛青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仿佛被抽走了大量元氣,但他眼神堅定,左手如電,將燃燒的金色符咒狠狠拍向阿秀劇烈起伏的胸口!
    “嗤——!”
    符火接觸到阿秀皮膚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的金光!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焦臭和妖異甜膩的濃煙騰起!阿秀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嚎,身體劇烈地弓起,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她體內破胸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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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她胸口被符火灼燒的地方,皮膚下凸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瘋狂蠕動的東西!那東西呈暗紅色,表麵布滿了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紋路,正是一個放大了無數倍的、活著的血藤種子!它被諸葛青的陽炎符咒所逼,無處遁形,正在阿秀體內做最後的瘋狂掙紮,試圖鑽得更深!
    金光符火如同烙印,死死壓製著藤種,阻止它徹底融入阿秀的心脈。諸葛青額頭青筋暴起,左手死死按在燃燒的符咒上,鮮血從他嘴角不斷溢出,顯然在承受巨大的反噬和消耗。他嘶聲吼道:“看到了嗎?!這……這就是守墓人的手段!他在……在活人體內種妖胎!把活人……變成孕育石妖的容器!”
    這一幕,血腥、詭異、殘忍,充滿了令人頭皮發麻的邪惡。夏九璃看著那在阿秀胸口瘋狂蠕動的藤種,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厭惡,嘴角勾起殘酷的弧度:“活體容器?嗬……這老鬼的手段,真是越來越下作了。”
    廟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阿秀痛苦到變形的嘶嚎、藤種在金光符火壓製下發出的“滋滋”灼燒聲、以及眾人粗重的喘息。篝火的光芒在每個人臉上跳躍,映照著驚駭、憤怒與深深的寒意。
    諸葛青的左手如同焊在了阿秀的胸口,燃燒的符咒金光雖然熾烈,卻明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他噴出的那口精血蘊含著他本就不多的陽壽和元氣,此刻正被藤種瘋狂地消耗著。他身體劇烈顫抖,臉色灰敗得像死人,嘴角溢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滴落在阿秀破爛的衣襟上,暈開刺目的暗紅。每一次藤種在阿秀體內猛烈的衝撞,都如同重錘砸在他的神魂上。
    “青仔!撐住!”林琛目眥欲裂,他能感覺到懷中少女生命的急速流逝,也能感受到諸葛青氣息的急劇衰弱。他恨不得立刻催動青火將那惡心的藤種燒成灰燼,但理智告訴他,那樣阿秀必死無疑!他隻能更用力地壓製住阿秀瘋狂扭動的身體,雙臂肌肉賁張,青筋畢露。
    雲詩韻同樣焦急萬分,她強忍著左臂符篆傳來的、如同岩漿流淌般的灼痛,右手死死壓住阿秀的腿。她看著諸葛青搖搖欲墜的身影,又看向阿秀胸口那猙獰蠕動的藤種,眼中雷光隱現。她很想引動天雷,將那妖物徹底劈碎,但雷霆萬鈞之下,阿秀脆弱的凡人之軀瞬間就會化為飛灰!這種投鼠忌器的感覺讓她幾乎發狂。
    “哼,廢物。”夏九璃冰冷的聲音打破了這絕望的僵持。她一步上前,蒼白的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片薄如蟬翼、閃爍著幽冷寒光的刀片——那是她用屍蠟和特殊金屬煉製的“葬骨刃”,專破陰邪之物。她無視阿秀痛苦的掙紮和藤種散發的暴戾氣息,眼中隻有一種處理“材料”般的漠然。
    “諸葛半仙,你的符火隻能壓製,逼不出來。”夏九璃的聲音毫無波瀾,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冷靜。“讓開點,別擋著我處理垃圾。”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葬骨刃已經化作一道幽冷的寒芒,精準無比地刺向阿秀胸口那凸起的藤種!沒有一絲猶豫,動作快得隻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
    “噗!”
    一聲輕微的、如同刺破熟透果實的聲音響起。葬骨刃輕易地穿透了阿秀胸前的皮膚和肌肉,精準地釘在了那瘋狂蠕動的藤種核心之上!
    “嘶——呀——!!!”
    一股尖銳到幾乎要刺穿耳膜的、非人非獸的慘嚎猛地從藤種內部爆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痛苦、怨毒和難以置信的驚恐!暗紅色的、粘稠如膠的汁液瞬間從傷口處狂噴而出,帶著濃烈的腥甜和腐敗氣息。
    阿秀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瞬間癱軟下來,眼中的赤紅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瀕死的灰白和空洞。她胸口的藤種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那瘋狂蠕動的勢頭戛然而止,表麵的血管紋路迅速黯淡、枯萎。
    夏九璃麵無表情地拔出葬骨刃,刃尖上挑著一團拳頭大小、還在微微抽搐、表麵布滿枯萎血管的暗紅色肉瘤。那東西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邪氣。她看也沒看癱軟在地、生死不明的阿秀,仿佛剛才隻是處理了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她將刃尖上的藤種舉到眼前,幽冷的眸子裏映著那團邪惡的肉塊,嘴角勾起一絲極盡嘲諷的冷笑:
    “守墓人的髒東西……就該這樣挖出來,燒個幹淨。” 冰冷的語氣,如同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真理。
    篝火的光芒跳躍著,映照著地上生死未卜的少女、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諸葛青、強忍劇痛的雲詩韻、以及林琛眼中翻騰的怒火與冰冷的殺意。廟外,暴雨依舊滂沱,衝刷著這片被詛咒的土地,卻衝刷不掉這深入骨髓的黑暗與邪惡。守墓人的陰影,比這暴雨籠罩的山巒更加沉重,更加無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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