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新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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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客棧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隔絕了外界的風雨,卻隔絕不了洶湧而至的恐慌與惡意。昏黃的油燈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光暈,空氣裏彌漫的藥草苦澀、血腥氣和屍蠟的冰冷,如同凝固的膠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夏九璃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裏,如同一尊被遺忘的、破碎的白瓷人偶。掌櫃新補上的屍蠟藥膏完美地覆蓋了臉上的裂痕,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病態的蒼白。她暗紅的長發垂落,遮住了小半張臉,露出的那隻眼眸空洞地望著地麵,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純粹的茫然和一種被抽空靈魂的脆弱。楚瑤那聲驚恐尖叫和銅鏡映出的恐怖景象,似乎並未在她空洞的意識裏留下任何漣漪。她隻是靜靜地縮在那裏,仿佛與這個充滿了傷痛與陰謀的世界徹底隔絕。
屏風後,雲詩韻依舊在沉睡。失去雙臂的重創和本源的枯竭,讓她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人心。掌櫃給她喂下的參湯和藥散勉強吊住了命,但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和空蕩蕩的肩膀,無聲地訴說著慘烈的代價。
諸葛青靠在另一邊的牆角,裹著舊棉被,氣息比之前平穩了些,但臉色依舊灰敗,渾濁的眼睛半睜著,裏麵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對未來的憂慮。楚瑤抱著重新撿起、鏡麵朝下扣在桌上的青銅古鏡,蜷縮在桌邊,大眼睛裏還殘留著驚魂未定的恐懼,時不時警惕地瞄一眼緊閉的客棧大門,仿佛那門外潛伏著擇人而噬的怪獸。
林琛背靠牆壁坐著,右臂被厚厚的棉布包裹,浸出的血跡在昏光下呈現出暗紅色。掌櫃的烈酒清洗和刺鼻藥粉帶來的劇痛已經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傷口深處持續不斷的、如同無數冰冷鋼針穿刺般的麻癢和鈍痛,那是煞氣死氣侵蝕的後遺症。胸口和後背的爪痕同樣隱隱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髒腑的隱痛。脖頸處的金紋穩定在鎖骨位置,帶來持續的溫熱感,勉強壓製著命契反噬的蠢蠢欲動。他閉著眼,努力調息,試圖恢複一絲力氣,但楚瑤銅鏡中映出的朱雀坊祭壇和那雙怨毒鳳眸,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客棧內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等待風暴降臨的壓抑寂靜。
“篤篤篤……”
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特定節奏的敲門聲,打破了死寂。
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到什麽。不是尋常客人的粗魯拍打,更像是某種約定好的暗號。
角落裏的掌櫃渾濁的眼睛瞬間睜開,閃過一絲精光。他無聲地起身,佝僂著背,如同融入陰影的壁虎,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他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側耳貼在門板上,仔細傾聽了片刻。
門外沒有任何人聲,隻有那規律的、細微的敲擊聲又重複了一次。
掌櫃枯瘦的手指撥開門閂,將厚重的木門拉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一個同樣佝僂、渾身裹在破舊蓑衣裏、帶著鬥笠的身影如同泥鰍般迅速滑了進來,帶進一股潮濕的土腥氣和……濃烈的、屬於市井底層的信息味道。
來人迅速反手關上門,摘下鬥笠,露出一張同樣布滿風霜、眼神卻透著市儈精明的小老頭麵孔。是渡船幫負責傳遞消息的一個老船工,綽號“老泥鰍”。
老泥鰍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水汽(外麵似乎剛下過雨),目光快速掃過一片狼藉、氣氛凝重的大堂,最後落在掌櫃臉上,壓低聲音,語速又快又急
“掌櫃的!出大事了!白虎寨那邊……山崩了!半個寨子都塌了!死了好多人!官府的人把那邊圍得水泄不通!城裏……城裏都炸鍋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目睹大災後的驚悸和傳播消息的本能興奮。
“官府……還有那些大老爺們!”老泥鰍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們找不到禍根,也找不到山崩的由頭……就把屎盆子扣在……扣在她頭上了!”
老泥鰍的目光,帶著一絲忌憚和憐憫,投向了角落裏蜷縮著的、茫然無知的夏九璃。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被雨水打濕了一角、但依舊能看清內容的卷軸,小心翼翼地展開。
那是一張剛剛由官府印發、正通過衙役和幫派人員在全城各處張貼的——通緝令!
昏黃的油燈光線下,通緝令上方的朱砂官印如同凝固的鮮血,刺目而冰冷。下方,是幾行措辭嚴厲、充滿了煽動性恐懼的通緝文字
> 海捕文書
> 懸賞緝拿妖女夏九璃
>
> 該妖女形容妖異,白發赤瞳(通緝令發布時夏九璃還是白發狀態),擅使邪術,裂顏控屍,凶殘成性!疑與白虎寨山崩慘案有直接關聯!更於山崩前潛入附近村落,襲擾殯葬鋪,搶奪屍蠟,殘害無辜!現全城通緝!
>
> 特征麵有裂痕,白發,身量高挑,氣質陰冷。
>
> 凡確鑿線索者,賞銀百兩!生擒或格殺此妖女者,賞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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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令!
最令人心悸的,是通緝令下方附帶的畫像!
那絕非尋常官府畫師潦草勾勒的肖像!而是一張極其清晰、極其傳神、仿佛對著真人臨摹下來的——高清畫像!
畫像中,夏九璃的麵容被精準地捕捉!那標誌性的、帶著病態美感的蒼白膚色!那微微上挑、天生帶著幾分冰冷譏誚的眼角!那挺直的鼻梁和略顯單薄的唇線!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畫像清晰地描繪了她臉上那些尚未被屍蠟完全修補前的——細微裂痕!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紋路,在她蒼白的臉頰上蔓延,為她本就妖異的氣質增添了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碎感!
畫像下方還用一行小字標注“裂顏妖女”!
這畫像……簡直像用最精密的留影法器直接拓印下來的!將夏九璃最顯著、也最致命的特征,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全城人眼前!
“裂顏妖女……”林琛看著那刺目的畫像和文字,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官府怎麽會掌握如此精準的畫像?是守墓人?還是朱雀坊在暗中推動?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通緝,這是要把夏九璃徹底釘死在妖魔的位置上,成為平息民憤和掩蓋真相的替罪羊!
諸葛青掙紮著坐直身體,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通緝令上的畫像,聲音嘶啞“這畫像……絕非人力所為!是‘拓影符’!隻有精通此道的方士或者……某些特殊的法器才能做到!守墓人……或者朱雀坊的人,早就盯上她了!”
楚瑤嚇得小臉慘白,緊緊抱著懷裏的銅鏡,仿佛那是唯一的護身符。她看著畫像上夏九璃臉上清晰的裂痕,又看看角落裏茫然無知的本尊,大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和同情。
蜷縮在角落的夏九璃似乎被眾人的目光和凝重的氣氛驚擾。她茫然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眸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老泥鰍手中展開的通緝令上。她的目光在那張清晰描繪著她裂痕麵容的畫像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依舊空洞,沒有任何屬於“夏九璃”的憤怒或譏誚,也沒有屬於王妃的怨毒,隻有一片純粹的、無法理解的迷茫。仿佛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老泥鰍被夏九璃那空洞茫然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卷起通緝令,塞回懷裏,對著掌櫃急促地說道“掌櫃的,消息帶到了!外麵風聲太緊!衙役、捕快、還有那些想拿賞金的江湖混子,像瘋狗一樣到處搜捕!特別是生麵孔!你們……千萬小心!”他說完,重新戴上鬥笠,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拉開一條門縫,迅速消失在門外潮濕的夜色中。
門重新關上,隔絕了外麵的風雨和更危險的窺探。但通緝令帶來的寒意,卻如同實質的冰霜,徹底凍結了客棧內本就壓抑的空氣。
林琛捂著隱隱作痛的右臂,看著角落裏茫然無知的夏九璃,又看看屏風後昏迷的雲詩韻和虛弱的諸葛青。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帶著這樣一個特征明顯、還被全城高清通緝的“裂顏妖女”,他們寸步難行!更別說去尋找朱雀坊的線索,或者為雲詩韻尋找續命的可能!
必須有人出去打探消息,了解城內的真實情況,尋找可能的出路和資源。這個人選,非他莫屬。諸葛青重傷虛弱,楚瑤太小,掌櫃需要坐鎮客棧照看傷員和……狀態不定的夏九璃。
“掌櫃的,”林琛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煩悶和傷口的抽痛,聲音沙啞地開口,“我需要出去一趟。打探消息,順便……看看能不能弄點吃的和藥回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沾滿血跡和塵土、在白虎寨地宮和懸崖搏殺中早已破爛不堪的外賣員製服,“還有……我需要一套能掩人耳目的行頭。”
掌櫃渾濁的目光在林琛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他包裹嚴實卻依舊散發血腥味的右臂,沉默地點了點頭。他佝僂著背,走回後堂。片刻後,他拿著一個巴掌大小、散發著淡淡皮革和草藥混合氣味的油紙包走了出來。
掌櫃將油紙包遞給林琛,聲音沙啞“戴上。城裏眼雜。”
林琛接過油紙包,入手微沉,帶著一股奇特的、類似於陳舊皮革和某種幹燥草藥混合的微腥氣味。他打開油紙包,裏麵赫然是一張薄如蟬翼、觸感微涼、呈現出一種不健康蠟黃色的——人皮麵具!
麵具製作得極其精巧,眉眼口鼻俱全,甚至還有細微的皺紋和幾顆不起眼的斑點,看上去就像一個常年奔波、飽經風霜的普通中年男人的臉。
林琛沒有猶豫,忍著傷口的疼痛,小心地將麵具覆蓋在自己臉上。麵具的邊緣似乎塗抹了某種特製的粘合劑,接觸到皮膚後迅速貼合,嚴絲合縫。一股冰涼、帶著淡淡藥草腥氣的觸感瞬間包裹了他的麵部。
他走到牆角一個積滿灰塵、勉強能映出人影的破舊銅盆前,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向水麵倒影。
水中映出的,不再是林琛那張年輕、帶著幾分倔強的臉,而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蠟黃、憔悴、帶著生活重壓痕跡的中年男子麵孔。眼神也因為麵具的覆蓋而顯得渾濁無光。除了身材無法改變,這張臉足以騙過絕大多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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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林琛試著活動一下麵部肌肉,想做出一個“疲憊”的表情時,異樣的感覺瞬間傳來!
僵硬!極度的僵硬!
這麵具仿佛不是覆蓋在皮膚上,而是直接焊在了他的臉骨上!他能感覺到麵具的存在,能感覺到冰涼,但麵部肌肉的任何細微牽動都變得極其困難!扯動嘴角如同在拉動生鏽的齒輪,皺一下眉頭都感覺額頭的皮膚要被撕裂!這麵具的貼合度極高,但代價就是完全犧牲了表情的自然!
一股濃重的生澀和束縛感從麵部傳來,甚至讓他呼吸都感覺有些費力。林琛對著水盆裏那張陌生的、毫無生氣的蠟黃臉孔,扯了扯嘴角,試圖表達一下此刻操蛋的心情,最終隻得到一個極其別扭、如同中風患者般的扭曲表情。
他放下銅盆,感受著臉上那層冰冷僵硬的“殼”,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透過麵具傳出,帶著一種沉悶的嗡響
“這麵具……比僵屍臉還僵。”
林琛頂著那張蠟黃、僵硬、毫無生氣的“老黃”的臉,穿著掌櫃找來的、散發著汗味和魚腥味的舊短褂,背著一個同樣破舊的、打著補丁的粗布包袱(偽裝成走街串巷的小販),悄無聲息地溜出了深夜客棧那扇吱呀作響的後門。
門外是一條狹窄、濕漉漉的後巷。剛下過雨,青石板路麵反射著遠處街市透來的微弱天光,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腐爛的菜葉味和夜香桶的騷臭。冰冷的夜風帶著水汽,吹在臉上,被那張僵硬的人皮麵具阻隔了大半,隻留下冰涼的觸感。
他壓低鬥笠,縮著脖子,盡量讓自己的身形顯得更加佝僂不起眼,匯入了清晨逐漸蘇醒的、如同渾濁河流般的市井人流中。
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還沒開門,隻有一些賣早點的攤子支起了棚子,蒸籠裏冒出滾滾白氣,帶著麵食的香味。但這份市井的煙火氣,卻被一種無形的恐慌和緊張徹底扭曲。
街道上,隨處可見穿著皂衣、挎著腰刀的衙役,成群,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尤其是那些遮著臉或者形跡可疑的。牆壁上,剛剛張貼的、墨跡未幹的通緝令格外刺眼!夏九璃那張裂痕清晰、眼神冰冷的“高清畫像”,如同瘟疫的標識,貼滿了每一個街口和告示欄!畫像下方那“裂顏妖女”、“懸賞千兩”的血紅大字,在晨光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誘惑與恐懼。
路人行色匆匆,眼神躲閃,交談聲壓得極低,充滿了不安和猜疑。
“聽說了嗎?白虎寨那邊……塌了半個山!死了好多人!”
“可不是!官府說是那‘裂顏妖女’搞的鬼!專門吸人精血,還搶屍蠟!”
“你看那畫像!嚇死個人!臉上裂得跟破瓷碗似的!”
“千兩賞銀啊……要是能碰上……”
“噓!小聲點!別惹禍上身!”
竊竊私語如同冰冷的毒蛇,鑽進林琛的耳朵。他低著頭,僵硬的麵具掩蓋了他所有的表情,隻有那雙藏在鬥笠陰影下的眼睛,銳利而冰冷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和人群。他感受著右臂傷口在行走中傳來的陣陣抽痛,感受著臉上那層冰冷僵硬的束縛,一股混雜著憤怒、無奈和巨大壓力的情緒在胸中翻騰。
他擠過一個賣菜的老婦身邊,老婦正對著牆上的通緝令指指點點,渾濁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厭惡。
他在一個早點攤前停下,啞著嗓子(模仿著中年人的聲線)買兩個饅頭。攤主是個滿臉油光的胖子,一邊麻利地裝饅頭,一邊唾沫橫飛地跟旁邊人議論著“裂顏妖女”的凶殘,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林琛僵硬的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他甚至看到兩個挎著刀、眼神凶狠的江湖漢子,正拿著通緝令的拓印副本,在一個巷口仔細盤查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嚇得孩子哇哇大哭。
夏九璃……不,是“裂顏妖女”夏九璃的恐怖形象,如同一塊巨大的、無形的寒冰,已經深深砸入了這座城市的肌理,凍結了所有尋常的煙火氣息,隻留下猜忌、恐懼和對賞銀的貪婪躁動。
林琛將冰冷的饅頭塞進懷裏,壓低了鬥笠,加快了腳步,將自己更深地埋入這由恐慌和惡意編織的、冰冷的市井洪流之中。他必須盡快找到有用的消息,找到藥物,然後……在這張“僵屍臉”麵具的掩護下,帶著沉重的秘密和瀕死的同伴,找到一條生路。朱雀坊的陰影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而眼前的滿城通緝,已是迫在眉睫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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