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牧野血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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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046年)
殷郊的殘陽把戰車影子拉得老長,車輪碾過折斷的戈矛,發出枯骨碎裂的脆響。子奚跪在灌滿血水的車轍裏,看著掌心黏稠的液體從指縫滲出——那不是人血,是青銅鼎耳熔化的銅汁。
三百步外,商軍最後的祭司殷無咎正在解體。
老祭司的骨節像龜甲般片片剝落,露出內裏流轉的星圖。他手中那柄饕餮紋青銅鉞插在周武王的戰旗前,旗麵玄鳥刺繡正被某種不可見的力量侵蝕,金線化作黑霧升騰。子奚突然明白,牧野戰場上此起彼伏的慘叫,或許不是來自活人。
"小子,看夠了嗎?"
殷無咎的聲音直接在顱骨內炸響時,子奚才發現自己已站在祭壇中央。老祭司隻剩半張臉還算完整,左眼眶裏嵌著的玉璿璣正瘋狂轉動,將天幕撕開一道靛青裂縫。裂縫中垂下的鎖鏈捆著九尊巨鼎,鼎身銘文與子奚昨夜在周營見過的甲骨截然不同——那些筆畫在蠕動,像被斬斷的蚯蚓。
"商亡非劫,周興亦非運。"殷無咎的指骨刺入子奚胸膛,卻沒有痛感,隻有徹骨的寒,"此乃共工氏第七次篡史,爾等凡人,不過浪沫。"
子奚的視野突然浸入冰水。
他看見洛邑尚未築起的城牆下,相柳的九首正在啃噬地脈;看見千年後的長安城頭,七星燈陣映出草原薩滿的獰笑;最後定格在一麵青銅鏡裏——鏡中自己左胸浮現血色符紋,紋路與武王剛斬下的紂王頭顱上的烙印如出一轍。
祭壇四周的屍堆突然開始共振。
斷裂的矛尖、破碎的甲胄、凝結的血塊,所有金屬都在震顫中浮空,拚合成巨大的河圖洛書。子奚感覺心髒被青銅澆鑄,殷無咎的脊椎正從他喉管裏鑽出,帶著濃重的鹹腥氣——是海的味道,比朝歌城窖藏三百年的鹽鹵還要古老的海。
"記住,歸墟吞日之時..."
老祭司的警告被戰鼓聲腰斬。
姬發的玄鉞劈開祭壇的刹那,子奚看見殷無咎最後的殘軀化作青銅液,滲入自己腳下的龜裂大地。周軍歡呼聲如潮水漫來時,他彎腰拾起半片帶血的甲骨,上麵新生的裂紋竟組成兩個小篆——那是八百年後才有的字體:
"守史"
第一陣長生詛咒的劇痛在子奚三十歲生辰降臨。
他蜷縮在鎬京觀星台角落,看著掌心符紋從朱紅轉為青銅色。昨夜還是叔虞獻土的吉銅,今晨已結滿綠鏽。當指甲因抓撓石磚全部翻起時,他忽然聽見地底傳來鎖鏈掙動的聲響——那聲音將在未來三千年裏,成為所有文明轉折點的喪鍾。
星墜如雨。
太卜顫抖著捧來龜甲,裂紋狀若哭泣的人臉。子奚在占辭裏讀到自己將見證十二次王朝更迭時,觀星台下的青銅觥突然自鳴。酒器表麵浮現出他此刻不可能知曉的畫麵:2023年的某個考古現場,戴橡膠手套的手正刷去觥身泥土,露出殷無咎玉璿璣上的相同紋路。
"開始了。"
子奚咽下滿口銅腥味,將龜甲投入火盆。在甲骨爆裂的劈啪聲裏,他第一次清晰聽見地脈的搏動——那頻率,與姬發砍斷紂王旗時的心跳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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