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穆王西巡

字數:8790   加入書籤

A+A-


    第三章:穆王西巡
    八匹龍馬拉著的玉輅碾過凍土,青銅輪轂在冰麵上擦出幽藍火花。子奚裹著白狐裘縮在車帳角落,懷中地脈儀的震顫已持續七日——自從越過蔥嶺,這枚從洛邑帶回的玉琮殘片就再未停歇,此刻正將他的肋骨烙出焦痕。
    "巫祝可見過真正的昆侖?"
    穆王的聲音裹著冰碴傳來。子奚掀開車簾,望見天子玄色冕服上結滿霜花,十二旒玉藻在狂風中碰撞出編磬之音。順著鎏金馬鞭所指,暴雪深處隱約露出青銅色的山脊,那輪廓不似自然造化,倒像被巨斧劈砍出的城堞。
    突然,領頭龍馬發出瀕死的嘶鳴。
    子奚撲向車轅時,看見雪地裏鑽出青銅藤蔓,正將馬腿絞成麻花。穆王的馭者揮劍斬去,劍刃卻被藤蔓吞噬,斷口處湧出墨綠汁液——與洛邑相柳毒液如出一轍。
    "陛下退後!"
    子奚扯斷腰間玉組佩,將浸透符紋之力的玉璜擲向藤蔓。玉器炸裂的瞬間,方圓十丈的積雪蒸發,露出下層青銅化的凍土。那些藤蔓在強光中扭曲成共工氏圖騰,最終縮回地縫。
    穆王拾起半截藤蔓,斷口處的年輪竟是逆時針旋轉:"這便是西王母的待客之道?"
    當青銅巨門從雪霧中浮現時,子奚的符紋突然沉寂。
    門扉高逾百丈,表麵浮雕著九頭巨蛇纏柱的圖景——但細看便會發現,那立柱實為巨型玉琮,蛇眼處鑲嵌的玉璿璣正與子奚懷中的殘片共鳴。門縫中滲出的霧氣帶著奇香,聞之令人目眩。
    "周天子遠來,何不卸甲?"
    女聲自雲端降下,三千青銅鈴同時作響。子奚抬頭望見雲端玉座,西王母的豹尾掃過冰階,金麵甲下的瞳孔泛著玉髓冷光。她手中把玩的正是完整的地脈玉琮,琮身十二節對應著十二地支,此刻正逆向流轉。
    穆王的玉圭插入冰麵:"孤攜九州之銅,換王母一諾。"
    西王母的笑聲震落山巔積雪。她屈指輕彈,瑤池水突然沸騰,升起九尊青銅鼎影:"姬滿啊姬滿,你祖父斬斷的鎖鏈,如今要親手接回?"
    子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看見鼎耳鎖鏈沒入池水,另一端竟係著牧野戰場上殷無咎的殘軀。當最後一道鎖鏈繃直時,池麵映出駭人景象:未來某日,穆王的八駿正在拖拽著九鼎奔向歸墟之門。
    夜宴的鍾磬聲裹著殺機。
    子奚跪坐在冰玉案前,看著昆侖奴端上的酒器——那分明是活人顱骨包金,眼眶處嵌著玉璿璣,齒間叼著青銅蛇信。當酒液注入天靈蓋的凹槽時,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酒麵衰老。
    "飲下這杯,可見歸墟。"
    西王母的金甲手指點向子奚。玉觴突然暴起,酒液化作九頭蛇影撲來。子奚反手拔出穆王佩劍,劍刃斬斷蛇影的刹那,酒氣凝成冰刃刺入眉心。
    劇痛中,幻象鋪天蓋地:
    他看見自己白發蒼顏站在紫微垣廢墟,手中玉琮正將星辰吸入歸墟;看見共工玄女在2023年的拍賣會上舉起青銅槌,槌下是裂成兩半的傳國玉璽;最後定格在牧野戰場——殷無咎的殘軀正從自己胸口鑽出,手中握著完整的西王母玉琮。
    "醒!"
    穆王的暴喝伴著編鍾轟鳴。子奚在玉座上驚醒,發現手中攥著半截玉琮——正是西王母那枚地脈儀缺失的部分。而瑤池水麵漂滿青銅魚屍,每片魚鱗都刻著"周德當滅"的卜辭。
    子夜時分,青銅門再次開啟。
    西王母的豹尾掃過子奚麵頰,金甲在月下泛著冷光:"想要完整的玉琮?且看你能不能走出這"歸墟廊"。"
    九曲回廊的玉壁突然活化,浮現出曆代守史人的慘死場景。子奚看見未來的自己在安史之亂中被亂箭穿心,掌心符紋正被相柳毒液腐蝕;看見南宋時期的自己為護《史記》殘卷,在臨安大火中化為焦骨。
    "幻象罷了。"他咬破舌尖,血珠濺上玉壁。
    那些畫麵突然扭曲,露出背後的青銅鎖鏈——每條鎖鏈都捆著一位西王母族人,他們的天靈蓋被玉琮刺穿,腦髓正被抽入歸墟之門。
    廊道盡頭傳來嬰兒啼哭。
    子奚追著哭聲闖入冰室,看見水晶棺中躺著個渾身符紋的男嬰——那孩子的眉眼與自己如出一轍,心口嵌著完整的玉琮。當他伸手觸碰時,冰棺突然炸裂,嬰兒化作青銅藤蔓纏住脖頸。
    "這是你第三百世輪回的殘軀。"西王母的聲音在冰淩間回蕩,"想要玉琮,就親手斬斷因果。"
    子奚的玄鉞懸在嬰兒眉心。
    符紋突然從掌心蔓延至全身,他看見冰室四壁浮現無數自己的倒影——有戰國時與鬼穀子對弈的,有唐代在敦煌藏經的,甚至還有現代穿著西裝的。所有倒影同時開口:
    "斬了他,你就能解脫。"
    青銅藤蔓已勒入咽喉,血珠滴在嬰兒胸口玉琮上。子奚突然翻轉玄鉞,斬斷自己左臂。斷臂墜地的瞬間,藤蔓如遭雷擊般退縮,嬰兒的啼哭轉為大笑:"不愧是守史人!"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冰室崩塌,露出真正的瑤池秘境。
    西王母的金甲寸寸龜裂,露出內裏玉髓雕琢的真身。她將完整玉琮拋向子奚:"記住,歸墟之眼不在昆侖,而在..."
    玉琮歸位的刹那,子奚的符紋突然暴走。他看見萬裏之外的洛邑正在崩塌,九尊偽鼎破土而出;看見鎬京宗廟裏,武王玄鉞正被青銅鏽蝕;最後看見穆王手持玉琮殘片,嘴角泛起與殷無咎相同的冷笑。
    返程的龍馬突然發狂。
    子奚攥緊韁繩,看著穆王的玉輅在雪原上畫出詭異軌跡。當第四匹龍馬眼珠爆出玉璿璣時,他終於看清——這些所謂的天馬,根本是青銅鑄就的傀儡,關節處塞滿人牲的腐肉。
    "陛下!這不是歸途!"
    子奚的呐喊被風雪吞沒。穆王冕旒下的麵容正在融化,露出青銅鑄就的頭骨,十二旒玉藻化作鎖鏈纏住玉琮:"孤要的不是西王母的承諾,是歸墟裏的永生王朝!"
    地脈玉琮突然反向運轉。
    子奚懷中的殘片破衣而出,與穆王手中的部分拚合。當完整玉琮懸浮在兩人之間時,雪原突然塌陷,露出下方青銅化的相柳骸骨——這凶神的九顆頭顱,正戴著十二旒天子冕。
    "姬滿!"子奚的玄鉞劈向玉琮,"你早被共工氏..."
    鉞刃被穆王的青銅手掌捏住。天子的聲音混著金屬摩擦聲:"牧野之戰時,你以為殷無咎為何選你?"
    玉琮的十二節同時亮起。
    子奚在強光中看見真相:穆王的魂魄早已被殷無咎的分身侵蝕,西巡根本不是求取仙藥,而是為解開歸墟封印。那些進獻西王母的九州之銅,正在瑤池底部重鑄九鼎。
    "現在明白太遲了。"穆王的青銅身軀不斷膨脹,"周室,商裔,不過都是共工氏的棋子..."
    子奚的符紋突然刺入玉琮。他借著長生符與地脈的共鳴,強行逆轉玉琮運轉。瑤池幻境在眼前崩塌,相柳骸骨發出不甘的咆哮,九顆頭顱同時咬向玉琮。
    雪原上出現時空裂隙。
    子奚抱著玉琮躍入裂隙的刹那,看見2023年的考古隊正在昆侖山發掘青銅車馬器。而裂隙彼端,真正的穆王屍體正躺在玉輅中,心口插著半截玉琮殘片。
    子奚在暴雪中蘇醒。
    懷中的玉琮已恢複完整,但第十二節出現裂痕。遠處傳來狼嚎,他循聲望去,看見雪地上插著武王玄鉞——本該留在鎬京的神兵,此刻刃麵沾滿青銅色的冰晶。
    鉞柄纏著的麻繩突然崩斷。
    子奚拾起麻繩時,發現這是用牧野戰場上陣亡將士的發絲編織而成。當發繩接觸玉琮,雪地上突然浮現血色地圖——標注著十二處地脈裂隙,最近的一處竟在鎬京郊外的王陵。
    "原來如此..."
    子奚的符紋突然灼痛。玉琮投射出的光影中,他看見自己前世的屍骨正被埋入王陵地宮,而陪葬的青銅器內壁,刻滿了共工氏圖騰。
    狼嚎聲撕破雪幕,子奚握緊玄鉞,刃麵倒映出十幾雙幽綠的獸瞳。那些狼的皮毛泛著青銅冷光,獠牙上掛著冰晶,每一步都在凍土上烙下蛛網般的裂痕。領頭巨狼的額間嵌著玉璿璣,與西王母瑤池中的法器如出一轍。
    "喀嚓——"
    子奚踩碎腳下的冰層,玉琮突然迸發青光。光芒掃過狼群,青銅狼皮如遇烈火的蠟般熔解,露出內裏纏繞青銅菌絲的人骨。那些骨架的指節處刻著微小的共工氏圖騰,頜骨開合間發出人聲:"歸墟...開門..."
    玄鉞劈碎頭狼的瞬間,子奚的符紋突然刺痛。玉琮投射的血色地圖在雪地上扭曲,鎬京王陵的標記裂開一道縫隙,滲出墨綠色的霧——那是相柳毒液侵蝕地脈的征兆。
    "來不及了..."
    子奚撕下袖袍裹住玉琮裂痕,卻發現布帛瞬間青銅化。他抓起一把雪按在第十二節玉琮的裂縫處,積雪竟在掌心凝成微型九宮鎖陣圖。陣圖中心,隱約可見穆王玉輅的虛影正駛向昆侖山巔的青銅巨門。
    暴雪在子奚踏入冰穀時驟然停歇。
    兩側冰壁內封凍著無數青銅甲士,他們的瞳孔全由玉璿璣雕成,手指保持著結印的姿勢。子奚的符紋與冰壁產生共鳴,那些甲士的眼珠突然轉動,冰層表麵浮現出西周金文:
    "丙辰日,穆王葬於此"
    地脈儀的震顫達到頂點。
    子奚的足尖剛觸到穀底,冰麵突然透明如鏡。他看見百丈下的青銅棺槨——穆王的袞服爬滿菌絲,冕旒玉藻化作鎖鏈捆住九顆相柳頭骨。更駭人的是棺槨上方懸浮的玉琮,正將毒液注入地脈裂隙。
    "陛下...這才是你西巡的目的?"
    子奚的喃喃自語激起冰壁回響。突然,棺中穆王的右臂抬起,指骨穿透冰層,攥住他的腳踝。青銅菌絲順褲管攀爬,所過之處血脈皆化為金屬。
    "當啷!"
    玄鉞斬斷菌絲的刹那,冰鏡轟然碎裂。子奚墜向深淵,懷中的玉琮與棺槨上的法器產生引力,將他扯向穆王屍身。在即將相撞的瞬間,他看見屍體的胸腔裂開,內裏旋轉的九枚玉璿璣,與殷無咎的一模一樣。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子奚的背脊撞上棺槨,玉琮脫手飛出。
    兩枚玉琮在空中拚合,迸發的青光將冰淵照得如同白晝。穆王屍身突然坐起,冕旒下的青銅麵甲脫落,露出爬滿符紋的臉——那些紋路與子奚掌心的長生紋如出一轍。
    "守史人...終於等到你..."屍體的喉骨摩擦出金屬顫音,"共工氏的棋局,總要有人來續..."
    子奚的玄鉞刺入棺槨縫隙,借力翻身躍上冰台。玉琮的完整形態正在喚醒某種可怖存在,冰淵四壁的青銅甲士紛紛破冰而出,他們的劍鋒指向中央,結成九宮殺陣。
    "你們困不住歸墟之眼!"
    穆王屍身揮動青銅手臂,相柳頭骨同時噴出毒霧。子奚扯開衣襟,以玄鉞刃尖在心口刻出血符。當第一滴混著青銅顆粒的血落入玉琮,冰淵頂部突然塌陷,真正的陽光如利劍刺入。
    子奚在雪崩中抓住玉琮。
    十二節玉琮的裂痕正滲出西王母玉髓,液體所到之處,時空開始扭曲。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雪地上分裂——一個是西周巫祝,另一個是現代學者,兩人同時將手按在玉琮兩端。
    "逆轉九宮!"
    未來的自己突然大喊。子奚福至心靈,咬破十指在玉琮表麵畫出逆反的河圖。當最後一筆完成時,穆王屍身發出不甘的咆哮,青銅棺槨被吸入地脈裂隙,冰淵底部傳來鎖鏈重鑄的轟鳴。
    玉琮突然輕如鴻毛。
    子奚躍出冰淵的刹那,看見血色地圖上的十二處裂隙正逐一閉合。唯有鎬京王陵的標記愈發猩紅,仿佛有隻無形的筆在加深那個"x"形符號。
    返程的第七日,子奚在黃河冰麵發現車轍印。
    那痕跡深達尺餘,青銅輪轂的紋路與穆王玉輅完全相同。他順著車轍追蹤至廢棄的渡口,看見冰層下沉著九尊青銅鼎模,鼎耳鎖鏈延伸向洛邑方向。
    "巫祝大人好眼力。"
    陰影中走出的身影讓子奚瞳孔驟縮——是本該葬身洛邑的工正!老人的官袍下露出青銅鱗甲,脖頸處的共工氏圖騰正吸食著冰下魚群的生氣。
    子奚的玄鉞尚未出鞘,冰麵突然炸裂。
    九頭相柳虛影破水而出,最中間的頭顱竟戴著穆王的冕旒。工正狂笑著躍入冰窟:"周室氣數已盡,這九鼎新主當為..."
    玉琮的青光吞沒了後續話語。
    子奚將法器擲向冰窟,十二節玉琮化作牢籠困住相柳。當最後一道光芒消散時,冰麵上隻餘九枚青銅鱗片,排列成歸墟之門的簡筆畫。
    子奚夜探王陵時,懷中的玉琮突然沉寂。
    武王陵寢的封土堆上,新立的石獸眼中淌著青銅淚。他繞到墓道西側,發現這裏的地磚縫隙滲出墨綠毒液——與洛邑相柳之毒一模一樣。
    "咯吱——"
    墓門無風自開。子奚的符紋預警已來不及,陰風裹著腥臭撲麵而來。玄鉞的青光中,他看見陪葬坑裏的青銅器全部轉向東方,器身銘文重組為八個字:
    "周雖舊邦,其命歸墟"
    最深處的棺槨突然傳來抓撓聲。
    子奚的掌心滲出冷汗,他記得清楚——武王下葬時,棺內隻放了玄鉞與牧野血甲。但此刻的抓撓聲中,夾雜著玉器碰撞的脆響,像極了西王母的青銅鈴。
    子奚推開棺蓋的瞬間,符紋突然刺痛。
    武王的金縷玉衣下,血甲正在蠕動。那些本已幹涸的牧野之血重新流淌,在玉片上匯成長生符紋。更駭人的是血甲心口位置,嵌著半枚玉璿璣——與殷無咎胸前的法器同源。
    "鏘!"
    玄鉞自動飛入血甲手中。子奚暴退三步,看見血甲擺出牧野之戰時的起手式。墓室四壁的青銅器同時共鳴,聲波震落梁上懸著的九鼎拓片。
    陛下...連您也..."
    子奚的悲鳴被攻擊打斷。血甲的玄鉞劈來,刃風掀翻三座陪葬鼎。他狼狽地翻滾躲避,玉琮突然脫手飛出,撞在血甲胸口。玉璿璣與玉琮接觸的刹那,武王的麵甲突然崩裂,露出爬滿青銅菌絲的頭骨。
    血甲的動作驟然停滯。
    子奚趁機將玉琮按在菌絲叢中,青光所到之處,菌絲如遇烈火的蛇般退縮。武王頭骨的眼窩裏,滾出兩枚刻滿卜辭的玉珠:
    "癸酉卜,王氣東移"
    "丙子貞,九鼎噬主"
    墓室突然地動山搖。
    子奚攥著玉珠衝出墓道時,身後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他回頭望去,武王陵寢的封土堆正在塌陷,九道青銅水柱衝天而起,在空中凝成相柳虛影。
    玉琮的第十二節徹底碎裂。
    子奚跪在陵前,看著掌心的碎片化為青銅沙粒。沙粒自動排列成新的血色地圖,十二處地脈裂隙已開啟其七,而最近的標記,正指向太卜所在的占星台。
    當子奚帶著殘破的玉琮返回鎬京,占星台的銅鶴正在夜空中哀鳴。太卜的屍身懸掛在渾天儀下,手中緊握的龜甲刻著最後的預言:"己亥日,天子化龍"。而在洛水之濱,第二尊偽鼎破土而出,鼎腹的饕餮紋正睜開西王母的玉髓之眼......
    喜歡守史人:三千年歸墟紀請大家收藏:()守史人:三千年歸墟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