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九鼎迷蹤春秋戰國）
    第五十一章 巴蜀鹽鎖
    子奚的草鞋剛踩上自貢鹽場的青石板，鞋底黏著的屈原祠香灰就被雨水衝出一道黑痕。他抬頭望了望天，烏沉沉的雲頭壓得極低，遠處鹽井架子上掛的銅鈴在風裏叮當亂響，像是三百個徐福虛影在敲打歸墟的節拍。
    "新來的？把這筐鹵水抬到西井去！"監工李二甩著牛皮鞭，鞭梢上的青銅扣環刮過子奚後背，在麻布衣上扯出條口子。子奚佝著背去搬鹵水桶，桶沿凝結的鹽霜裏混著幾粒青綠色銅鏽，搓在指尖有股子腥鹹味。
    井架下的老鹽工突然咳嗽著栽倒，手裏的竹筒"咣當"摔碎。子奚蹲下去扶，瞥見碎竹片裏裹著根白骨笛子——笛身被鹵水泡得發黑，笛孔邊緣卻刻著微縮的禹王治水圖。
    "老張頭又犯癆病了！"幾個年輕鹽工圍過來，靴底沾的鹽渣在地上劃出歸墟符般的紋路。子奚的指尖剛碰到骨笛，老鹽工突然暴起，枯手死死掐住他手腕，指甲縫裏滲出的不是血，而是藍瑩瑩的青銅液："井底下...井底下有東西在啃鎖鏈..."
    夜半的鹽井像個吃人的黑洞。子奚攥著火把往下爬，井壁滲出的鹵水把麻繩泡得又黏又滑。爬到三十丈深時，火光照見井壁上凸起的青銅鎖鏈——每節鏈環都刻著三星堆神樹與都江堰魚嘴的合紋，鎖鏈縫隙裏長滿藍綠色的鹽晶，像是相柳鱗片生了鏽。
    "叮——"
    骨笛突然從懷裏滑落，撞在井壁上發出金石之聲。子奚伸手去抓，指尖卻觸到井壁的凹痕——那根本不是鑿痕，而是用青銅澆鑄的禹王水文圖！火把忽閃間，他看見老鹽工白天摔碎的竹筒殘片卡在鏈環間，竹片上的黴斑正拚出個殘缺的歸墟符。
    井底突然傳來鎖鏈繃斷的巨響。子奚貼緊井壁，頭頂簌簌落下的鹽渣裏混著青銅碎屑，砸在臉上生疼。他摸到腰間的玉琮碎片，冰涼的觸感讓腕間暴起的青銅脈紋稍稍平息——自從楚魂歸墟那夜，這詛咒般的紋路已經爬到了手肘。
    "那外鄉人下去了！"
    井口傳來李二的吆喝，火把的光圈在井口搖晃。子奚的靴底突然踩空，整個人墜進鹵水池。腥鹹的液體灌進鼻腔時，他看見池底沉著成排青銅齒輪，齒縫裏卡著鹽工的碎骨——骨頭上密布著相柳鱗片狀的咬痕。
    "這是拿人骨養鹽脈啊..."子奚的鎖鏈絞住齒輪借力上浮，鏈環刮落的銅鏽在池麵凝成星軌圖。池邊突然亮起火光，李二舉著火把獰笑："老子盯這口邪井三個月了，果然等來條大魚！"
    三個打手撲上來，砍刀劈開鹵水簾幕。子奚旋身躲閃，後腰撞上池邊青銅樁——樁身突然暴長菌絲，纏住他腳踝往鹵水裏拖。李二趁機甩出鞭子，鞭梢的青銅扣精準勾走他懷裏的骨笛。
    "叮——"
    骨笛被李二甩在青銅樁上，笛孔突然迸出尖嘯。整個鹽井劇烈震顫，池底的齒輪陣瘋狂轉動，絞起鹵水龍卷。子奚的鎖鏈纏住李二腳踝，把這惡霸拽進池裏當肉盾。打手的砍刀劈中齒輪，迸出的火星點燃了鹵水表麵的青銅粉。
    "啊！！"李二的慘叫混著皮肉燒焦的滋滋聲。子奚趁機奪回骨笛，笛身遇血顯形——禹王水文缺失處，正是三星堆神樹頂端的青銅鏡方位！
    井口的鹽工突然發出驚呼。子奚抬頭望去，月光透過井口照在鹵水池上——漂浮的鹽結晶正拚出相柳九頭蛇的虛影，每個蛇頭的獠牙都是半截青銅鎖鏈。他發狠扯斷纏腳的菌絲，菌絲斷口噴出的黑漿在池麵蝕出驪山地宮暗道圖。
    "你們鹽場拿活人祭井？"子奚的劍尖抵住李二咽喉。這惡霸的右臉被燒得焦黑，嘴唇哆嗦著吐露："三個月前...呂不韋的門客來改過井道..."
    井底突然傳來鎖鏈崩裂的轟鳴。子奚拽著李二躍上井架，看見池底的青銅齒輪正在融化，凝成個巨大的歸墟符。老鹽工的屍體突然浮出水麵，指甲縫裏嵌著的青銅熔渣在火光下泛著三星堆特有的青綠色。
    "徐福連鹽脈都不放過..."子奚的玉琮碎片突然發燙，池底的歸墟符化作光柱衝天而起。他最後瞥見井架上掛的銅鈴——鈴舌竟是根縮小版的青銅卦簽，正指向三星堆方向。
    子奚的指甲摳進井架木樁，粗糲的木刺紮進掌心。李二癱在井架橫梁上喘著粗氣，焦黑的右臉淌著黃水，被鹵水泡發的傷口像爛桃子似的鼓脹。井底衝天的青光裏，青銅鎖鏈相互碰撞的聲響越來越急，像是三百個徐福在敲打卦盤。
    "狗娘養的..."李二突然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左手悄悄摸向腰間匕首，"呂相爺的門客說了，這井裏的東西抵得上半個秦國..."他說話時右眼珠往外凸，瞳孔裏映著井底扭曲的青銅光柱。
    子奚的鎖鏈絞住李二手腕，鏈環刮過燒傷的皮肉，帶起股焦臭味："你們往井裏扔了多少鹽工？"話音未落，井底突然炸起丈高的鹵水浪，浪頭裏裹著老鹽工浮腫的屍體——那屍身的指甲縫裏，青綠色的青銅熔渣正滋滋冒著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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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二突然暴起，匕首劃向子奚咽喉："相爺要的歸墟鹽脈..."子奚側頭避開，匕首擦著耳廓釘進木樁。他抬膝頂中對方肋下，斷裂的肋骨刺破皮肉，白森森的骨茬上沾著青銅鏽。井架突然傾斜，掛著的銅鈴"叮鈴"亂響，鈴舌上的青銅卦簽紛紛墜落。
    "小心！"子奚扯著李二衣領滾向井台。墜落的卦簽插進青石板，簽頭的歸墟符遇血即燃，藍火苗裏顯形出三星堆祭祀坑的虛影。李二突然詭笑，撕開焦黑的衣襟——胸口嵌著的青銅鏡正折射井底光柱，鏡麵顯形徐福在鹽井澆鑄鎖鏈的場景！
    子奚的靴底碾碎卦簽，火星濺到李二臉上。這惡霸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右眼的爛肉裏鑽出青銅菌絲，轉眼纏住井架橫梁。子奚揮劍斬斷菌絲，斷絲落進鹵水池"滋啦"作響，蒸騰的霧氣裏浮出墨家女子石化前的殘影。
    "守史人...快走..."虛影的唇形還未消散，井台突然塌陷。子奚拽著半死的李二躍上鹽垛，成筐的鹽結晶傾瀉而下，在青光裏凝成相柳九頭蛇。他摸到鹽粒裏的青銅碎屑，指尖的灼痛直竄心口——那碎屑的紋路，竟與晉陽陶器上的暗碼如出一轍！
    井底傳來齒輪咬合的"哢嗒"聲。子奚的鎖鏈纏住井繩借力下墜，鹵水濺在臉上火辣辣的疼。青銅鎖鏈正順著井壁往上爬，鏈環間的鹽晶凝結成鱗片狀，刮過石壁時留下深槽。他揮劍斬斷襲來的鏈頭，迸出的青銅渣在井壁烙出都江堰分水圖。
    "相爺要抽幹九州地脈..."李二突然七竅流血，指甲暴長成青銅鉤，"這鹽井...就是第一根針..."他撲來時帶起的腥風裏混著人魚膏味，子奚的劍尖刺穿他咽喉的刹那，青銅鏡突然炸裂——鏡片裏映出的三百個鹽工亡魂，正順著鎖鏈往井底爬！
    子奚的後背重重撞在井底石壁上，懷裏的玉琮碎片燙得胸口發疼。青銅齒輪陣中央浮著口黑漆棺材，棺蓋被鹵水泡得發脹，縫隙裏滲出藍瑩瑩的菌絲。他揮劍劈開棺蓋，腐臭味撲麵而來——棺內蜷縮的屍身右手缺了三指，斷口處插著的正是三星堆玉璧碎片！
    "墨家..."子奚的喉嚨發緊。屍身左臂的刺青還未褪色，那是墨家外門弟子的標記。棺底刻著的禹王水文突然活化，水流在石麵蝕出晉陽陶坊的方位圖。井口的月光突然被遮住，李二的屍體墜入鹵水池，砸起的浪花裏浮著成串青銅卦簽。
    子奚的鎖鏈絞住棺槨借力上躍，青銅齒輪突然暴轉。他瞥見棺內屍身的後頸——皮膚下凸起的青銅脈紋，正與自己腕間的詛咒紋路緩緩重合。井口的鹽工哭喊聲越來越遠，他攥緊玉琮碎片，在歸墟青光徹底吞沒井底前，抓住了最後那根青銅卦簽。
    簽頭的"晉"字焦痕，正滲出呂不韋門客特製的丹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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