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九鼎迷蹤春秋戰國）
    第五十三章 楚金噬魂
    子奚的草鞋踩在郢都青石板上，鞋底黏著的晉陽陶屑被晨露浸成灰泥。金器坊飄出的焦煙裹著銅臭味，熏得路人直捂口鼻。他蹲在巷角，看著三個金匠抬著口黑漆箱子往熔爐房走，箱縫裏漏出的金粉在石板路上灑出歸墟符的輪廓。
    "新來的學徒？"滿臉煙灰的坊主踹了腳子奚屁股，"去把炭筐搬來！"子奚佝著背鑽進炭房，指尖剛觸到炭塊，就被鋒利的金屑劃破——那根本不是木炭，而是裹著青銅鏽的怪石！
    熔爐房的火光把子奚的影子拉得老長。坊主掄起金錘砸向砧板，錘頭鑲著的青銅獸首突然暴睜雙眼。"叮"的一聲，砧板凹痕裏迸出火星，濺到子奚手背——那根本不是尋常燙傷，而是皮下暴起的青銅脈紋！
    "疼死老子了！"坊主甩開金錘，扯開衣襟抓撓胸口。子奚瞥見他心口處的皮膚下，蚯蚓狀的青紋正隨爐火明滅。牆角堆著的金器突然叮當作響，項圈上的錯金紋遇熱顯形，化作三百條扭動的相柳蛇影。
    子奚抄起火鉗撥開炭堆，炭塊裂開露出裏麵的青銅菌絲。坊主突然暴吼，眼白翻成青銅色："敢動相柳大人的養料！"他抓起燒紅的金錠砸來，子奚側身躲過，金錠撞翻炭筐，燃起的藍火中顯形驪山地宮梁柱圖。
    "阿爹！"門口衝進個戴金鎖的少女，腕間的鐲子突然收緊，勒得皮肉翻卷。坊主突然僵住，渾濁的眼珠盯著女兒脖頸——那裏正暴起青銅脈紋，與他自己的一模一樣！
    子奚的鎖鏈絞住坊主手腕，鏈環刮過脈紋帶起串血珠。血滴在砧板上，凹痕突然活化，凝成地宮暗道圖。少女突然慘叫，金鎖熔成金液滲入地縫，地麵"滋啦"蝕出個歸墟符。
    "徐福連孩子都不放過？"子奚揮鏈擊飛撲來的坊主。這漢子撞翻熔爐，金水潑在牆上顯形韓非《五蠹》批注——"儒以文亂法"五字化作火蛇，纏住少女暴長的青銅指甲。
    地窖突然傳來悶響。子奚踹開暗門，腐臭撲麵而來。十幾個金匠屍體泡在青銅菌絲池裏，胸腔大開，心髒化作金液正往池底滲。他摸到池邊的砧板碎塊，凹痕裏嵌著塊三星堆玉璧碎片！
    "守史人好眼力。"陰惻惻的嗓音從池底傳來。菌絲突然暴長，纏住子奚腳踝往金液裏拖。池中浮出個金匠屍體，胸口嵌著的青銅鏡映出徐福的臉："用楚金養歸墟，可比晉陽陶器快得多..."
    子奚站在金器作坊的陰影處，指尖輕輕摩挲著腰間懸掛的錯金銅虎符。虎符冰涼的觸感讓他微微皺眉——這枚本該象征王權的信物，此刻卻隱隱透出一絲邪異的氣息。
    作坊內，熔爐的火光映照著匠人們汗濕的脊背，金水在坩堝裏翻滾，發出細碎的、近乎嗚咽的聲響。空氣裏彌漫著灼熱的金屬味，混雜著一縷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某種活物被炙烤後的焦臭。
    “這金……不對勁。”
    子奚眯起眼，目光落在一位金匠的砧板上。那匠人正用銅錘敲打一枚金飾，每一次錘擊，金片上的紋路便詭異地蠕動一瞬，仿佛有生命般自行扭曲、重組。匠人渾然不覺，他的瞳孔微微擴散，嘴角掛著癡迷的笑，仿佛沉溺在某種幻象裏。
    子奚悄然靠近，袖中的手指掐了一道清心訣。他佯裝成前來采買金器的商賈，隨手拾起一枚半成品的金獸麵飾，指腹撫過紋路——
    “嘶……”
    細微的刺痛從指尖傳來。金飾表麵竟滲出幾滴暗紅色的液體，順著他的指縫蜿蜒而下，像被割開的血肉。子奚猛地攥緊手掌，金飾在他掌心發出“吱”的一聲尖鳴，隨即歸於沉寂。
    “客官，這金飾可是上品。”
    金匠抬起頭，眼白泛著不自然的青灰色。他的指甲縫裏嵌著細碎的金屑，皮膚下隱約可見淡金色的脈絡，如同被熔化的金水滲入了血管。
    子奚不動聲色地放下金飾，笑道：“紋路倒是特別，不知是何寓意？”
    “嗬……”金匠咧嘴，露出被金粉染黃的牙齒，“這是楚地秘傳的噬魂紋，戴上它，鬼神不侵。”
    ——噬魂？
    子奚的目光掃過作坊角落。那裏堆著幾具廢棄的模具，內壁殘留著幹涸的黑褐色汙漬。他借著俯身挑選金器的動作，指尖悄悄劃過模具邊緣——
    “哢。”
    一聲極輕的脆響。模具裂開一道細縫，露出內層暗刻的密文。那些扭曲的符號子奚再熟悉不過：歸墟吞噬咒，與共工氏族在長平血祭陣中所用如出一轍。
    “客官若喜歡，不妨試試這枚扳指？”
    金匠忽然湊近，枯瘦的手指捏著一枚嵌玉金戒，戒圈內側刻滿細如發絲的咒文。子奚的餘光瞥見作坊後門晃過一道人影——那人披著暗紅色鬥篷，脖頸處隱約露出玄冥印記的刺青。
    共工氏族的眼線，子奚故作漫不經心地接過戒指，指腹在玉麵上輕輕一按。玉麵竟像活物般凹陷下去，滲出黏稠的金液，順著他的手腕爬向袖口——
    “砰！”
    作坊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熔爐的火光驟然暴漲，金匠們齊刷刷轉頭，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子奚趁機將戒指甩入熔爐，金液遇火炸開一團腥臭的黑霧。
    “誰？！”
    鬥篷人厲喝一聲，袖中甩出三枚青銅釘，直射子奚咽喉。子奚側身避過，青銅釘釘入木柱，竟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孔洞。他反手抽出腰間的青銅短劍——那是戰國時墨家巨子所贈，劍格刻著克製邪祟的雷紋——
    劍鋒與鬥篷人的骨刃相撞，火星四濺。鬥篷下露出一張布滿鱗片的臉，嘴角咧到耳根：“守史人，你救不了那些戴金飾的人……他們的魂，早被吃幹淨了。”
    子奚劍勢一轉，雷紋亮起刺目青光。鬥篷人怪叫一聲，化作一團黑霧遁入地縫。作坊內，金匠們齊齊跪倒，皮膚下的金脈暴凸，像無數細蛇在皮下遊走——
    “晚了 ”子奚咬牙看向掌心。方才接觸金飾的指尖已泛起青銅色，一縷金線正沿著血管緩緩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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